我向後急退。
彷彿那一刻,我的身體,輕鬆穿越了身後的沙發,瞬時墜入一片虛無。
無力感和失重感一起襲來。
我猛然間跳了起來。到此時我才發現,自已怎麼在床上?
看著枕邊熟悉的哈喇子印,以及勒入腚溝的褲衩子。我才徹底意識到,這一切就是一場夢。
我急忙從床上跳下,衣服都來不及穿。就跑了出去,挨個房間搜尋了一遍,確實沒有一個人!
看來,所謂的白姨,所謂的通靈異能,也不過是自已的一場美夢罷了。
夢境幻滅,心裡稍顯那麼一點點失落。
不對呀!我大爺跑哪兒去了?
我慌忙回身穿好衣服,又開始四下尋找起來。
“大爺!大爺……你在哪?大爺!”
到此時,我才有機會,仔細觀瞧眼前的這座宅院。三進三出,寬不過十幾米,長約二十多米。小巧精緻、乾淨整潔,就連青石子鋪的小徑,也都是一塵不染。
再往前走,就是一座小巧的別院。別院內,竟栽著一枚巨大的白牡丹。
其花灼灼,有如玉盤般大小;其葉盈盈,像碧玉雕成的一般。就連枝幹都有碗口粗細,看來這枚巨型牡丹的年份,已經足夠久遠了。
一縷晨光越過院牆,如輕紗、如春夢,柔柔地灑在它的身上。我忍不住嘆道:“好一個富貴甲天下的白牡丹啊!”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一聲長嘆:“嗨~我還以為你的資質,已經勝過咱老陳家前幾輩人了。沒想到,你也是不能輕易進入玄門啊!”
不知何時,大爺竟愁眉苦臉的站在了我身後。
“什麼玄門?一大早上,大爺你去哪了?”
“你說呢!我讓你好好看《天玄秘冊》,你從來不聽話!白白浪費你白姨的一片苦心!”
“白姨?我去!那不是我做的夢嗎?不對!你等等,我夢裡的事兒,你怎麼知道的?這到底怎麼回事?”
大爺沒有回答,只是抬了抬下巴,對著那株牡丹努了努嘴:“你自已問吧!”
“問?問誰?問牡丹……”
那一刻,我徹底懵逼了。以前所有的認知,在一瞬間全部崩塌。從此,對世間萬物又有了全新的認識。
我的祖祖祖祖爺爺,也就是往上捯五輩的那個老老陳,種下了一枚白牡丹,同生共長、悉心照料。
不出五年,牡丹就長成了一枚豔播鄉里的名花。
當時中原蒙難、日寇侵華,鬼子很快就打到了我的家鄉。
那帶隊的日本長官,好像叫什麼岡本太郎。三塊豆腐高的身材,配著一副金絲眼鏡。秉性兇殘奸狡,卻還要附庸風雅。
他一到我們村上,就開始大放無煙臭屁。不是什麼大東亞共榮,就是中日文化統一。無非就是逼迫大家將古董、字畫、文玩等,全部統統交出來。
後來,實在沒東西可搜刮了。他又開始捕雞捉鳥、牽狗偷驢,說什麼為了下一代而改良品種。
就在這個時候,這畜生不知從哪兒聽說了老老陳的白牡丹,連夜像惡狗搶屎一般,聞著味兒就跑了過來。
“嗯,呦西,這個牡丹天下第一!”
岡本那綠豆大的小眼睛,看到白牡丹後瞬時炸裂,彷彿螢火蟲的爛屁股:綠光瑩瑩。
“給我的,挖走!”
“你敢!”老老陳握著鋤頭,一下子從草房內跳了出來。
當時的翻譯官,一看老老陳要玩命的樣子,慌忙撲上去抱住他勸道:“叔啊,咱好漢不吃眼前虧,不能為了棵破花,喪了命不?”
“破花?再他媽破!也是老子的,他小日本憑啥搶?敢他媽搶,老子就玩命!”
“別呀!叔。”翻譯官用眼睛瞥了瞥身後鬼子的長槍,壓低聲音說道:“這幫畜生有洋槍,咱鄰里鄰居的,我不能讓你吃虧是不?你在想想法兒,我應付他兩句。”
說完,他回頭對岡本點頭哈腰的說道:“長官,陳先生說了,白牡丹送給您。可今晚不能挖。”
“送我?好!為什麼?不能挖!”
“為……為什麼呀!說呀!”
翻譯官向老老陳擠了擠眼。
老老陳一時無奈,只能支支吾吾又氣又急的現編道:“此花為天上王母娘娘,蟠桃會……御花園排名第一……哦對!排名第一的花仙子!仙根深種、富有靈氣,要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才能移動。”
“四十九天?不!明天必須挖!”
岡本眼見不上當,旁邊的翻譯連忙解釋道:“長官,他的意思不是說非得四十九天,你也知道中國的玄學很厲害,對不?”
說到玄學,那岡本緊張的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癟了癟嘴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是!玄學的,厲害!無敵。”
“所以呀,這陳先生要用今晚的時間,好好給白牡丹做個法事,以保證它能安全地、健康地,移栽到長官的府上,您說這不是好事嗎?”
岡本雖然被勸退了,但老老陳的心情依然沉重:過了今晚,自已辛辛苦苦栽培的牡丹花,可就要被別人搶走了。
他頹然坐在花旁,抽了一袋又一袋的旱菸。連夜帶花逃走,勢必會拖累鄉親們;不逃走吧,自已又心有不甘。
眼見月影西垂,整晚的時間,已是過了大半。
忽然,月影裡翩翩走來一名身著白裙地姑娘,她徑直走到老老陳的面前。
“你……你,你是誰?大半夜的跑出來,也不怕日本鬼子?快回去!這幫畜生可不幹什麼人事!”
老老陳費力的站了起來,想推姑娘離開這裡,想她趕快回到自已的家。
不料,姑娘卻笑著說道:“我就是你身邊的白牡丹。”
聽聞此話,老老陳渾身的汗毛,瞬時倒立了起來。他感覺一股陰森森、冷颼颼的小風撲面而來:“你……你,你這丫頭,真會說笑!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
老老陳白天對抗日本鬼子的氣勢,此時蕩然無存。他雙手亂顫,腿腳痠軟。
“不信?你看!”
那姑娘伸出雙手,裸露的臂膀上,慢慢開出一朵又一朵的白牡丹。直到最後,所有的白牡丹連成一片,幻化成了一棵樹的樣子。
看到這裡,老老陳竟眼前一黑,暈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