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自前幾日起,就覺得自己的一雙眼皮在不停的跳,特別是左眼皮跳完,右眼皮接著跳,而今日裡又全都不跳了,怪哉!
孟氏自坊市買了些東西回家,剛剛走進衚衕裡,便遇到了相熟的鄰居,住在她家房子再前面房子的劉嫂子。
"孟婆,你家裡有喜事了,還不快快回家裡看看吧!"劉嫂子大笑著對孟氏說道。
"……"孟氏對著劉嫂子說的話有些驚訝,"能有什麼喜事,他嬸子?"
"哎!"劉嫂子扭頭笑了聲,才一本正經的說道,"快回家吧,到了家你就知道了。"
"我呢,還有點事要辦,就先走了。"
"哎!"孟氏眼看著自說自話的劉嫂子,笑呵呵就要走了,急忙道"……他嬸子?"
"回家吧,回家你就知道了!"劉嫂子邊走邊回頭說道。
孟氏看越走越遠的劉嫂子,知道是叫不回來了,只能快步向家中走去。
急急忙忙的走到家門口,孟氏反而停了下來,沒有立刻進院子裡。她記得自己離家出門時,還是上了鎖的木門,不知何時被人開啟了,只是虛虛的掩著,留著一條縫。
孟氏再回想剛剛劉嫂子的話,一想便猜到是誰開啟的門,而那個開門的人,此時定是不安生的坐在屋中,等著她回來。
平息了一下呼吸,整理了下衣著,孟氏慢慢悠悠的走進自家院子,輕輕的推開了房門。
進屋後孟氏把手中的東西先放好,轉身扶了扶花白的頭髮,這才走到桌子邊上。
"公子從何處來?"孟氏客氣的問道。
"自然是從來處來了。"斜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男子隨意答道。
"那…不知公子何時走呢?"孟氏笑著問道。
"自然是不走了的。"青年男子笑著說道。
"哦~"孟氏輕聲道,慢慢在男子對面坐下。
"那不知公子從軍兩載,離家千里,又攢得銀錢幾何?"孟氏輕聲說道。
男子似是有些為難,摸了摸袖子,才抓著臉答道,"好男兒志在四方,留著那銅臭又有何用!"
"哦…"孟氏斜著眼打量著面前的男子,一身離去時的舊衣,滿面的鬍渣,不曾打理乾淨的雙手,二十多的大男人了,活的還是一個頑童樣子。
"公子……"孟氏想著繼續說道。
"娘!"男子大聲說道。
"不敢當!"孟氏冷笑著說道。
看著面前叫她孃的男子,孟氏是真的不敢認的。
離家多年,連封家書都少有寄回來。
"公子想要離開時,跟我說一聲就好,我……"
"娘!你這是幹什麼呀,我才剛回家來……"叫著孟氏孃的男子,正是孟氏的好大兒,張湖。
"您這是要幹什麼呀!"張湖皺眉道,"我好不容易回來了,您張口就是叫我走。"
"我是你兒子!"
孟氏看著生氣瞪眼的兒子張湖,並不言語,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既沒有似他想的一般氣急敗壞,也沒有心生歡喜,只是感嘆時間過得太快了。
小豆丁長成了大個子,依然讓人操碎了心。
"不曾想,我這安生日子過得還沒有幾天,你就回來了……"孟氏感嘆道。
"我回來了,還不是為了照顧您老人家嗎。"張湖委屈著說道。
“給您養老啊。”
"想著您沒有我在身邊,要是被別人欺負了,生病了,怎麼辦?"
"飯吃了沒吃,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幹?"
"呵呵!不敢!可不敢!"孟氏冷笑著看著兒子張湖自顧自的說話,說道,"不敢有勞公子惦記。"
"我怕讓公子惦記多了,我連飯都吃不上了。"
"我怕我婆子老了老了,還得要去大街上要飯睡覺!"孟氏繼續說道,"我這房子小的很,可真不敢讓公子住下了。"
"娘!~"張湖皺眉說道,"您老怎麼還記著過去的事呢!"
"這事都過去…多久了呀~"
孟氏看著自己的蠢貨兒子,是真的打心裡都不想搭理他了,可是你不搭理他吧,不說出來吧,他都不覺得自己哪裡不對,錯在什麼地方。
"沒多久,不過才兩年而已。"
"都…兩年了,您?"張湖小心問道。
"是啊,距離你上次偷著賣這三間老屋,都倆年了…"孟氏感嘆道。
"您怎麼還提啊!"張湖焦急道,"我當時還不是為了救人嗎!我又不是要幹什麼壞事。"
"那你這人救得可好?"
"房契不是…叫當鋪老闆攔下,還…您了嗎?"張湖小聲說道。
"呵呵!"孟氏冷笑著說道,"要不是當鋪錢老闆有些人情味,念著我才給他夫人接生,把你攔下,我都不知道我生的好兒子,是這麼個東西啊!"
"娘!"張湖急著叫道。
"別叫我!"孟氏生氣道。
平復了下呼吸,孟氏接著說道,"我都不知道我養的好兒子,為了給一個爛賭鬼還債,能把他親孃都賣了。讓他娘睡大街上啊!"
"娘,我沒……"張湖急忙解釋道。
"啪!"孟氏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打斷自己兒子的解釋。
"沒有什麼,是沒有要賣房?"
"那不是~沒有賣成嗎……"
"唉!"孟氏嘆息一聲,怎麼說都沒用,講不通啊。
"我那都是為了救人,不是要做惡事。"張湖看孟氏還是很生氣,解釋說道。
"那癩三賭輸了錢,就把他媳婦抵給賭坊了。我那是為了救他媳婦孩子,才想著替他把錢還上的。"
"我是為了救人!"
"那人呢?"孟氏問道。
"被您找來的他媳婦的父母兄弟接走了。"張湖自豪道,"不愧是我娘!就是能幹,聰明。"
"那你可知道之後那一家,現在怎麼樣了麼?"孟氏平聲問道。
"之後?"
"那小娘子的父母兄弟找了府尹張大人,要給她和離。"孟氏答道。
"這娘子父母怎麼如此不通情理!"張湖氣憤道,"只要還上賭債,他們夫妻二人自然能和樂生活!"
"哼哼!"孟氏聽著自己兒子說的蠢話,好像真的是第一次認識到了,這麼個蠢貨居然是自己兒子。
"那你可知道,那個賭棍癩三,後來怎麼樣了嗎?"
"自然是……"張湖剛要說,才想到,他已經兩年沒見過他了,"…不知道……"
"嗯。"孟氏點頭說道,"那小娘子父母為給她和離,告到了官府,張大人判了持家不和,罔顧日輪,和離了。"
"這張大人……"張湖嘀咕道。
"可是那小娘子雖然可以和離了,但她孩子還是那癩三的孩子。
為了孩子……"
"和好了!"張湖面漏喜色道。
"她們求張大人出面調解,她們家還上癩三賭債,孩子讓給小娘子帶走。"
"嗯?"張湖皺眉。
"那你知道,那個癩三現在怎麼樣了嗎?"孟氏再問道。
"他……"
"賭債才還上的第二天,他就又去賭了。可是這時候他沒有你這個冤大頭,也沒有媳婦孩子能賣了,好給他還債了。"孟氏總結說道。
"怎麼會?"張湖皺緊眉頭,說道,"他當時答應過我的,以後都不會再賭了的……"
"那次他賭輸後,就想著跑回鄉下,半路就被賭坊的打手給抓了回來。"孟氏說道。
"那我現在去救他!"張湖說著急走向屋外,剛走兩步,便停了下來。
"你有錢嗎?"孟氏問道。
"……沒有。"張湖皺著眉說道,"娘,你給我一百兩,我這就去救人!"
"呵!"孟氏搖頭道,"一百兩?怎麼夠呢!"
"他欠了賭坊四百兩白銀。"
"……那麼多!"張湖驚訝道,"娘,你有嗎?"
“……”這如果不是自己親生的,孟氏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