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如逝水,九年已過。
那日的天地異象雖常被世人談論,但日子如往,生活照舊,沒有絲毫的改變。
此刻青陽初升,街道上早是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春的氣息瀰漫在女夷城,有花的芬芳、草的清香。
“我的好公子,你慢點走,我都跟不上了!”
忽然,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抱怨聲,瞬間將清晨的初春氛圍變成鏡花水月。
“小九,我讓你平日多修煉,快十三歲的人了,連我都跟不上!”只見一名約莫九歲的男孩停下腳步,略有怒意地回過身來,但卻難以掩飾他臉上的得意之色。
他便是蕭明燭,木族大將軍蕭向天之子,而跟在他身後是十三年前被管家於郊外撿到的棄嬰,沒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誰,出生於何日,只因撿到他的時候是九月初九,故而取名小九。
小九雙手撐在大腿上,大口呼吸著清晨的空氣,頗有異議地說著:“我的好公子,你天賦異稟,我哪敢和你比。再說了,公子你對修煉一事還不是嗤之以鼻,這些年來我也沒看你花時間在修煉上,若不是你體質比旁人……”
小九說在興頭上,大有綿綿不絕之意,卻不知蕭明燭一個大步走到他身前,手中拿著一支碧綠竹笛,看似兇狠地敲在小九的頭上,清脆之聲隨風入耳。
蕭明燭憤憤不平,朗聲道:“好你個小九,虧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倒好整日數落我!”
“公子你還天天敲我呢,老敲我的腦袋,人會變傻的!”小九仗著從小陪在蕭明燭身邊,這一主一僕的感情頗深,說起話來倒是口無遮攔。
“嘿,你越說越起勁了是吧,小心中午回去我不給你飯吃!”這二人本就還是孩子,鬥起嘴來就是往對方軟肋上戳。
小九一聽不再拌嘴,畢竟他長這麼大,也就好一口吃的,若是少吃一餐,他可是真沒力氣陪著他的好公子到處瞎轉悠。
蕭明燭在這女夷城的花市中無疑是最備受矚目的人,只要他一出現,所有的商販都會朝著他嚷嚷。
“蕭公子,我這曼珠沙華方才從花室中拿出,你瞧它多精神,和你一樣啊。”
“別聽他的,蕭公子,他那花都在這擺了好些天了,來瞅瞅我這的瓊花,你買上一車絕不吃虧。”
這樣的聲音可謂是不絕於耳,蕭明燭對此倒是早已習慣,只是悻悻地將兩旁的花花草草收入眼底,想讓他買上一二絕非易事。
時間流逝,太陽高升,花市中的人是愈漸愈多。小九一路緊跟著蕭明燭,生怕有誰一個不長眼的撞著他家公子。
不過在這女夷城中,有誰不識這大將軍蕭向天之子,只要遠遠瞅見蕭明燭,都不由自主地讓出一尺的距離。
蕭明燭深知此番待遇是因為他父親的身份,雖有狐假虎威之嫌,但他倒是欣然接受,畢竟他能生於大將軍之家是他蕭明燭的福氣,誰也不能多說一句不對之處。
這花市天天都一個樣,看來看去盡是些往昔的面孔和往昔的花花草草,絲毫沒有什麼新意,蕭明燭在花市晃悠了一上午也有些乏了,正當他想打道回府時,小九在他耳邊低語:
“公子你看,那不是闕無悔和莫離嗎,真是冤家路窄啊!”
莫離和闕無悔年紀與蕭明燭相仿,莫離的父親是木族左冀衛,闕無悔的父親是木族右冀衛,二者皆歸大將軍所管。
按理說三人關係應當尚可,然而莫離與闕無悔崇尚武學,而蕭明燭與他們相反。因此他們經常在背後議論蕭明燭,有時候還會將矛頭指向他的父親,久而久之蕭明燭對他們心生不滿,只要雙方相遇就少不了一番冷嘲熱諷。
不過他們之間的爭執僅限於鬥嘴,莫離和闕無悔終歸礙於蕭明燭他父親的身份,而蕭明燭知道自已動武是打不贏他們的。
本是略感百無聊賴的蕭明燭,一聽小九的話,興奮的勁兒湧上心頭。
“哎喲,我道是誰,原來是左冀衛家和右冀衛家的兩位公子,架勢好生氣派啊!”
這闕無悔二人還在十米開外時,蕭明燭捏著嗓子朗聲喊道,周遭之人一聽這聲,便知有好戲看了,反正閒來無事瞅瞅熱鬧也是不為過的。
其實這莫離和闕無悔身後都只是各自跟著兩名隨從,卻被蕭明燭說成是氣派之人。
遠處的闕無悔一聽這話是氣不打一處來,想不到方才來到花市便遇到蕭明燭,不得不說他們的運氣不佳,別人見到蕭明燭是有多遠跑多遠,可是他闕無悔卻不怕。
“呵,原來是蕭大將軍之子木頭啊,你還真趕早!”
闕無悔從稍顯擁擠的人群中走到蕭明燭的身前,身形差不多的二人四目相對,倒是有劍拔弩張之意。而莫離站在不遠處,默不作聲。
“叫誰木頭啊,我道你是朽木才對!”
“你整日來這花市看花看草的,你不是木頭誰是啊!”
“看你說話這語氣是想打架嗎,本公子今天就奉陪到底!”
圍觀之人越來越多,本就擁擠的花市如今是塞得裡三層外三層。
這圍觀不嫌事大的是大有人在,蕭明燭同闕無悔本是稚氣未脫的毛孩,卻不知從何學來自以為是大人解決問題的方法。
瞠目相對的他們,不由分說地挽起衣袖,打架的氣勢好似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番舉動倒是惹得社婚後的隨從一陣大驚,自已公子若是傷著,他們可交代不清,總不能跑到大將軍的府中興師問罪吧。
“公子,你平日拌拌嘴還行,這要打架可使不得!”小九一個勁地猛拽蕭明燭的衣角,只為將這事就此平息。
跟在闕無悔身後的隨從也不停勸說,可他似乎是絲毫不聽,還不斷地用言語挑釁:“你蕭明燭能這般趾高氣揚還不是因為你父親,你父親若不是大將軍,看你還能如此神氣!”
“這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蕭明燭雖接受父親給予的一切,但將父親的名諱掛在嘴邊是他不願涉足的地帶,沉聲道,“要打快打,少在那給我唧唧歪歪的。”
二人的衣袖是越挽越高,圍觀的眾人看這架勢是真要鬥上一番,生怕戰火引到自已身處,紛紛四散退去,唯有躲在數丈開外遠遠觀望。
然而蕭明燭和闕無悔的架勢只限於挽衣袖這件事上,畢竟他們二人都有所顧忌。
蕭明燭雖然看不慣闕無悔和莫離他們,但他心中明白,二人修煉數年,可他在修煉一事上不過三天打漁兩天曬網。他們的武力定然在自已之上,若是真和他們動起手來,他絕對佔不到什麼優勢。
至於闕無悔顧忌的點還是在蕭明燭他父親身上,木族大將軍這個身份絕不是他父親可以開罪的。
因此他們二人雖然處在劍拔弩張之中,但誰也沒有先動手。而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莫離忽然來到闕無悔的身旁,也不壓低自已說話的聲音。
“今日之事就算了吧……”
“算了?憑什麼,明明是他蕭明燭先挑釁的。”闕無悔不解地問道。
莫離將闕無悔拉到身邊,說道:“你可別忘了明天是什麼日子?”
闕無悔一聽莫離這話,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上的不滿瞬間消失,反倒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神情。
這一幕很是自然地被蕭明燭捕捉到,但他並沒能從闕無悔和莫離的對話裡體會其中的深意,反倒是一旁的小九大叫一聲“不好”。
“你這是怎麼了,我又沒輸,說什麼不好,你才不好呢!”蕭明燭頗為生氣地對小九說。
然而小九卻沒工夫安撫蕭明燭,只是憂心忡忡地對他說道;
“我的好公子,你是不是忘記明天是我們木族一年一度的花朝節……”
“我知道明天是花朝節啊,我又不傻,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這這這……”小九突然變得支支吾吾,“哎呀公子你定是忘了,只要是九至十五歲的木族之人皆可在花朝節上發起挑戰。如今你們三人都年滿九歲了,也就是說莫離和闕無悔可以在花朝節上向公子你提出挑戰的。”
被小九這麼一提醒,蕭明燭立馬想起在每年的花朝節中確實是有比武的環節。
“糟糕,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蕭明燭皺著眉說,“難道我就沒有辦法不應戰嗎?”
“公子,這是木族的規定,只希望他們大人有大量……”小九無奈說道。
“什麼大人有大量,他們是大人我是小人嗎?”
無錯書吧“公子你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看他們那一臉要吃人的樣子,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教訓我的機會!”蕭明燭嘀咕道,“今天真是倒黴。”
蕭明燭深吸一口氣,反正該來的總歸會來,倒不如現在先佔據上風。
只見蕭明燭像個大人般將雙手收於後背,輕咳幾聲,道:“罷了罷了,本公子今日便不和你們一般見識,先走一步了!”
還沒等闕無悔和莫離給出反應,蕭明燭已經帶著小九消失在花市上。
而眾人見這鬧劇草草收場,不甚覺得惋惜,紛紛散去,一切又恢復了往日的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