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茶館人多,這種老館聘請的小二向來不多,也就沒顧及到他們四人。
幾人沒有引起其他客官的注意,上了二樓,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視角剛好能夠俯視整個茶館一樓。
溫淮理剛挨著板凳坐下,金衣少年便隨後坐在他對面,將劍擺在了桌子上。
看到這把劍溫淮理便急聲開口:“任明霏!放下去。”
他差點忘記了,這小子是劍修最多,劍法造詣最高的承星宗親傳弟子,那劍肯定也不是什麼凡品。
劍身如鐵似木,上刻異陽朔銘,十分具有標誌性,如果沒記錯的話,他這把劍是下界排行第五的鑾棘劍吧。
要是讓劍修瞧見了,那身份不就呼之欲出了嗎?
任明霏顯然是帶著劍四處晃悠習慣了,以往在宗內幾乎是劍不離手的,出了宗門隨手帶著劍也能防範於未然。
他什麼都沒說,默默將劍收入了儲物袋。
然後開始不停地用指腹摩挲茶杯口邊緣,白瓷所制的茶杯有一個小小的缺口,並不鋒利,他指尖皆是練劍的繭,反而不容易被劃傷。
或許是劍不在手上,讓他覺得不習慣。
魏卿風跟在兩人身後,自從進茶館之後他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走路都有些僵硬,看了一眼方形四角的木桌,坐在了任明霏身邊。
他們兩人之前沒打過什麼交道,但承星宗和磐空宗的關係一直是比較友好的,所以二人也算點頭之交。
真正讓他們看對方比較順眼的原因是,兩人都是看似老老實實的渺間道。
施綰將樓下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不出她所料,第三杯熱茶一下肚,寧知鶴就帶著少年興沖沖地回來了。
少女絲毫不顧及形象,一屁股坐到唯一一個空位上,隨手撈了杯盛滿水的茶杯就一口悶。
她身後的少年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不知道從哪兒找了把椅子,推到了溫淮理身邊。
寧知鶴剛放下杯子就開始將自已打聽到的訊息分享給眾人:“我同你們說,方才我和段若衡分頭打聽了一樓的茶館。”
她一邊說著,手裡還提起茶壺又給自已盛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我聽一個老伯說,這幾日城內接二連三有人辦白事。”
將杯中茶一口悶盡,少女才覺舒爽:“呼,而且逝者全部都是年輕男女,我覺得這事未免太巧了。”
段若衡手裡轉著喝空的杯子,無奈地說:“巧了,我這邊的老婆婆說,這兩天城裡幾乎每家每戶都在辦喜事?”
氣氛沉默了片刻。
這種大街小巷的熱鬧小城,應當是最忌諱白事喜事同天籌辦的,畢竟都是鄉里鄉親的,總不能今天我家笑嘻嘻,你家哭唧唧吧?
那嗩吶響起之時,究竟是該哭還是該笑呢。
任明霏最先提出質疑:“這兩人中有一人在撒謊?”
“很難說。”寧知鶴停頓了幾秒,接著說:“我們先休息,一會出去外面再打聽打聽。”
怕沒聽明白,寧知鶴和段若衡又重新跑去問了幾個人,結果無非有二,這兩天確實經常有人辦喜事,也經常有人辦白事。
施綰伸手捻起一塊糕點,覺得不敢置信:“照他們這麼說,最近那辦紅白喜事的商人豈不是賺翻了?”
不妨去找家商人問問。
說幹就幹,幾人在城內晃盪了一會,很快就鎖定了目標,他們決定兵分兩路,一路人去找一家辦喜事,施綰幾人去找另一家辦白事。
寧知鶴扮作普通人家小姐的樣子,拽著任明霏去最近的店鋪找老闆辦喜事。
那老闆摸了一把鬍鬚,懷疑地看著他們二人:“您這……”他聲音遲疑,有點懷疑二人是否真的是來約談婚宴的。
這兩位客人皆是陌生面孔,他在這城中住了十幾年,從未見過二人,何況兩人的行為互動看起來並不像未婚夫妻,實在可疑。
如果不是近年來他手下也有些不乾淨的銀子,他可能不會如此多疑。
寧知鶴笑著對商人解釋:“我們也是家裡人未多商量就定下的婚約,今日若不是家中阿爹阿孃對感情多有催促,本小姐也不會委屈自已跑來親自約談婚宴。”
藏在衣袖下的手快準狠地掐了一把任明霏。
後者臉色微變,隨後瞥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應和道:“是,她說的沒錯。”
商家半信半疑,討好般地咧個大嘴:“二老真是有心了,親自來下場籌劃婚宴的少爺小姐可不多見。”
將婚場事宜費用擺佈於二人眼前,兩人尷尬一笑,將其分成兩卷各自檢視,那面無表情的模樣彷彿不是在籌劃婚宴,而是某家的掌事在細算價格利益。
寧知鶴一邊翻看,一邊狀似無意打探商家的口風:“若能早些成婚就好了,聽聞這明日隔壁齊家辦白事,鄉里鄰親的,撞在一起不太好吧?”
任明霏似乎從卷中看到了些什麼,眼神愣了片刻,隨後眉頭皺起,寧知鶴真是好奇他找到了些什麼,但商人的搭話讓她一時間無法轉移目光。
“不礙事的,齊家啊,並無白事一說。”那商人此時也顧不上真假,像是怕了這婚宴因此取消,連忙解釋道:“他們齊家的白事也是我們堂接手。”
他走到門口,雙手搭在兩岸門沿,探出頭張望了一週,確認四下無人後收回目光,順著兩邊紅牆上的軸將門“吱呀”合起。
他來到寧知鶴身邊,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姑娘啊,我不瞞你說,看你面孔生,應當是城外人來辦喜事罷。”
“這兩天啊城裡白事多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但重要的是,這些白事啊,都並非是死了人。”
不是死了人?那辦什麼白事?
店家將他們二人請到桌椅上,還不忘談生意:“所以說,二位不必擔心喜事與白事撞在一起嫌晦氣,這並非死了人的。”
寧知鶴此時對於真相十分在意,正打算再問問店家究竟是為何,便讓任明霏抓住了胳膊,推開門拽出了店外。
“二位記得回來啊。”那商人也不阻攔,見兩人離開便收拾起了桌上的卷軸。
“發現什麼了?”少女也不惱,反倒是好奇地望著他,任明霏點了點頭,示意她回頭匯合了再一起說。
另一邊。
女孩被少年抱在懷中,一雙大手覆蓋住了她的雙眼,從剛來到這的第一時間,她便一直被捂著眼睛,鼻尖倒是隱隱有幾分血腥味。
方才他們另一隊人走散了,本來想著來白事館瞧瞧,看看能不能匯合,哪知剛靠近還沒進去,溫淮理便捂住了她的眼睛,讓她別出聲。
耳邊一陣風聲,眨眼間他們再次來到了城門口的茶館。
施綰剛睜開眼就看見寧知鶴站在茶館前朝他們招手,身邊站著方才與她交談的任明霏。
不知道為什麼,從白事館附近離去後,溫淮理的手顫得厲害,雖然他臉上依舊是掛著淡淡的笑,但此刻卻看起來格外脆弱。
就像一張白紙,一吹就隨風而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