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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雲啊,沒有悲傷

不知道在屋簷上吹了多久的冷風,吹到臉上的紅暈都散去,銀苑才清醒了幾分。

星辰夜色揉散天邊,追著夕陽直到徹底落下,施綰有些累了,她腿都坐麻了,扶著屋簷站了起來。

下一刻腳下打滑,她也沒想到老舊的屋頂瓦磚會鬆弛到如此難踩,一轉頭髮現少年朝她伸出手,但她撲了個空,直接從屋簷上掉了下去。

銀苑也嚇了一跳,他猛地站起來:“小心!”少年伸手去抓女孩的手,銀色的長辮在他身後隨風飄揚,他因為酒而溫暖起來的手心落了空。

他沒想到對方一點內力都沒有,銀苑反應很快,迅速翻下屋頂,卻發現自已來遲了,女孩已經被另一道熟悉的身影穩穩接住了。

他並沒有奇怪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反而連忙湊上來問施綰有沒有受傷,得到女孩懵懵地搖頭否定,銀苑才鬆了口氣。

堇弈是找小師弟才找到這裡來的,結果剛看到屋簷上的他,女孩就從屋頂上掉下來了,他手比腦子快,飛身將失足的施綰救了下來。

直到雙腳沾地那一刻,施綰都是懵的,而剛剛救下她的少年已經開始訓斥師弟了,他漂亮的眉頭彷彿上了鎖,語調有些嚴厲:“怎麼能帶她去這麼高的地方?你明明知道那裡不安全。”

銀苑眼底染上一絲煩躁,他望了一眼還有點傻傻的施綰,難得沒有急著反駁堇弈,反而平靜了下來,嘴裡若有所思地喃喃道:“的確不太安全……”

溫柔如水的少年對自家師弟的變化感到詫異,他狐疑地掃了一眼銀髮少年,沒有再同他說話。

施綰弱弱地問了一句:“那個……我能走了嗎?”

她是無辜的,她只是怕銀苑一個人想不開,來開導一下,絕對沒有想讓他們吵架的意思!

銀苑望著她的眼睛,突然移開了視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只有這個時候她才像個小孩子,剛剛和他聊天的時候,她的眼神看上去完全不是這個歲數該有的。

“也好,太晚了。阿苑,你跟我回去。”萬幸,沒有人責怪她出現在屋頂,施綰揮揮手,一溜煙不見了身影。

她回到了自已的小屋子,發現停沐棠蹲在門口,模樣看著是在等人,但這是她的房間,不是等她還能是等誰!

施綰捂臉,這師兄妹幾人,真是輪流折騰,一點兒不放過她。

她邁出認命的沉重步伐,來到停沐棠身邊,對方看到她眼睛一亮:“綰綰,你終於回來了,走走走,我帶你吃好吃的去!”

施綰驚訝了一瞬,很快又被喜悅覆蓋,停沐棠簡直太有心了,知道她來這裡可能吃不慣,要帶她去吃路邊攤。

她小短腿走得太慢,便被停沐棠一把抱了起來,兩人沒走多久就來到了附近的小鎮,看來他們桓藺宗弟子在這裡生活多年,知道一些不太好發現的小路。

兩人來到小鎮上,天色已晚,兩人穿得又並不起眼,停沐棠拍了拍自已腰間包著盤纏的袋子,大氣地說道:“隨便吃,師姐我剛出完任務,今晚靈石管夠!”

施綰不由得笑了笑,但也沒有真的獅子大開口,只是和小販要了兩串糖葫蘆,兩人坐在路邊的樹下,望著小鎮一番熱鬧的景象,看著月下湖邊划船聽曲的人們,嘴裡還啃著甜絲絲的糖葫蘆,好不愜意。

停沐棠看見人群中一個小女孩,吵著身邊的中年男人要吃糖葫蘆,男人笑著牽起女孩的手,問小販糖葫蘆多少錢,買了一串遞給女孩,女孩笑得燦爛,對著男人滿是胡茬的臉親了一口:“謝謝爹爹!”

少女看著不遠處的一幕,不由得發起了呆,施綰回過頭喊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似的衝她笑笑,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微笑的嘴角旁偏生劃過了透明的眼淚。

“今天的糖葫蘆,好像有點酸呢。”她以袖拭淚,眼淚卻像失了控制一樣,掉得越來越多,最終少女舉著吃了一半的糖葫蘆,將臉埋在臂間,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泣不成聲。

她小時候就很喜歡吃糖葫蘆,每一次出任務,都吵著要師父買。

那時的師父是不是也像那個父親一樣,她會不會也像那個女孩一樣呢?

直到後來稍微長大了,知道甜的東西對牙口不好,也不再哭著鬧著吵大人買,她出任務賣丹藥賺了錢,可以自已買。

可師父每次出門都會帶一串糖葫蘆回來,他一直知道她喜歡糖葫蘆,這麼多年都沒有改變過。

施綰對天發誓,她買糖葫蘆絕對沒有想過要引起悲傷的回憶,只是嘴饞這些甜甜的東西而已。

女孩哭得隱忍極了,施綰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安靜地陪著她哭,等她哭夠了,再遞上一張手帕。

不管是銀苑還是停沐棠,師父對於他們來說都是父親一樣的角色,哪怕他平時很嚴厲,哪怕他每次抄起手杖打人都蠻疼的,哪怕他對他們的課業都相當嚴格。

分離一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不管是師父還是弟子。

看著他們,施綰總會想起自已的徒弟們,他們現在會不會也因為擔心她而難以入眠呢?

少女眼中含著淚,一口口將糖葫蘆吃完了,舉著光禿禿的籤子,她抬頭望著月亮,不由得發起了呆。

施綰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想天上的月亮是否承受著她一般的痛苦,想她的未來該有多漫長孤獨,想離開師父後的一切種種。

“師姐,”施綰衝她甜甜一笑:“在我的家鄉中,有這麼一個傳說。”

停沐棠望著她的眼睛,有些發怔。

施綰便自顧自地講了下去:“你知道人死之後會去哪裡嗎?天上,因為死去的靈魂會住進天上的雲朵,雲朵的國度不會有悲傷,地上每逝去一個人,天生便多了一朵雲。”

多新奇的說法。停沐棠聽著,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望向天上的層層繚繞的雲,如此朦朧,如此美麗。

“我媽媽,在這兒應該叫孃親,她就變成了天上的一朵雲,我和她約定好,等我也死去的那一天,我就去天上找她,然後一朵雲一朵雲地敲門,每敲一朵,就問一聲。”

“你好,你是我的媽媽嗎?”

“如果她聽到了,一定會回應我。”

可惜,她死後也沒去天上,而是來到了這裡。

但不妨礙她把故事講給停沐棠聽聽,人活著,總得有點可以寄託希望的東西,不管多麼飄渺無望。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被安慰到,她看著天上的雲,噗嗤笑出了聲:“我師父一定會變成天上最醜最小的雲。”

“為什麼?”施綰好奇地問道。

停沐棠笑著,湊到她耳邊,小聲道:“人老了,變醜又縮水,那小老頭肯定是最醜最小的那一朵。”

施綰也忍不住笑了笑:“這話你敢不敢在他面前講一遍!”

停沐棠連忙扭過頭四處張望了一圈,然後眼神亂飄吹了兩聲口哨:“我啥都沒說啊!你什麼都沒聽到!”

女孩眼中透著狡黠:“請我吃那邊的桂花糕!我就當沒聽到!”

“嘿!你這小姑娘,走著!”

今夜雲霧繚繞,月亮溫涼的光透過層層天霧,投下安靜又溫柔的目光,靜靜注視著人間,也願此夜沒有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