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沐棠站了起來，正不爽誰搶走了她的小師妹，一轉頭卻看到抱著綰綰的是一名男子，仿若神仙下凡的模樣一下就看呆了少女，她心中頓時狂風暴雨。

要命，哪兒來的帥哥？

堇弈牽著的手一下就空了，他眉頭微皺：“您是……？”

旁邊的銀苑對自已犯花痴的師姐翻了個白眼，神問的目光疑惑地停留在施綰身上，彷彿在問她現在什麼情況，女孩眼神閃躲：“就，這三位是桓藺宗親傳……”

然後她心虛似的聲音細小如蚊蠅：“他們好像把我當成新弟子了……”神問一怔，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展開，他衝三人點點頭，抱著女孩轉身就走。

“喂，你帶我小師妹去哪兒？”停沐棠終於回過神來，伸出的手卻沒有抓住他們，神問頭也不回地向前走，留下一句話打斷了她追上去的心思：“老宗主找你們。”

少女剛邁出的腳步停下了，銀苑瞥了她一眼：“走吧。”

她猶豫地看了一眼兩人離去的背影，見施綰絲毫沒有掙扎的意思，最終還是沒有追上去，跺了跺腳跟上兩人，口中不滿地嚷嚷著：“師父訊息也太靈通了……”

三人來到長滿藤蔓的白色屋子門前，堇弈敲了敲門，溫聲道：“師父，我們回來了。”

屋內傳來幾聲咳嗽，老人的聲音聽上去有點虛弱：“進來吧。”

少年擔憂地推開了門，入目的是老人彎下劇烈顫抖的背，和一陣猛烈的咳嗽聲，他攤開手，滿是皺紋的手上是咳出的鮮血，和所有人心中肉眼可見所剩無幾的時日。

“師父！”最小的孩子第一個衝了上去，面對咳得厲害的老人卻又那麼手足無措，縱使他們是醫學的天才，是毒術的高手。

老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必在意。

三人目露擔憂地望著他，老人看著周圍一批又一批弟子離開，這些孩子大概是他最後的弟子了，可他心中沒有不捨，他一生積德行善，雖然不說桃李滿天下，但也沒有遺憾了。

三人看著他的眼神是那麼幹淨澄澈，好像他眼睛還沒花時看過的天空，若是他離開了，他們獨自面對這個未知的世界該多讓他放心不下啊。

“你們已經見過那孩子了吧。”老人被弟子們扶著，坐到了椅子上，說話都有些喘氣。

“您是說……綰綰？”停沐棠輕輕拍了拍老人的背，老人點點頭，平日裡訓斥他們的聲音此刻格外滄桑：“半個月後，她會離開這裡，屆時，你們和她一起離開。”

銀苑立馬厲聲反駁：“為什麼？我不會離開這裡的！”

“聽話！”老人臉上顯露出了半分怒意，這孩子平時不聽話就算了，這種時候可不能兒戲。

堇弈將手中盛好水的杯子遞了上去：“師父，您別生氣，我們都聽您說的話。”老人突然洩了氣似的，蒼白又無力地點點頭，接過杯子喝了口水。

最小的少年沒像往常一樣反駁，因為他害怕師父已經無法像之前一樣舉起柺杖追著他揍了，他是如此蒼老了，一點不似往常那個毒舌的小老頭。

他的目光看向最大的弟子，又依次看向他們每一個人，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他們好像已經知道他要說些什麼了。

少女突然捂住臉，無聲地哭了起來，老人拍拍她的頭，整個偌大的房間被悲傷的氛圍籠罩。

最終，最小的少年深深看了一眼老人，賭氣似的跑了出去，堇弈對著老人跪下，磕了一個頭：“師父，徒兒不在身邊，您要多保重。”

施綰和神問商議完後便藉著日落要回自已的屋子，路上的太陽暖烘烘地，曬得女孩格外愜意，她一路欣賞景色，卻不料在一處屋簷上看見了對著夕陽酌酒的銀髮少年。

他似乎醉了，臉上掛著一團紅暈，抱著酒杯喃喃自語，施綰在屋簷下喊他，他好像聽不到，女孩一咬牙，費力地爬上了屋簷。

“銀苑……呼，你爬這麼高幹嘛？”少年迷迷糊糊間，在夕陽下看見了一個女孩，女孩伸出手，報復似的拍了拍他的腦袋，卻又像長者一般，眼中蘊含著溫柔的光。

他好像真的醉了，對著女孩就嘰裡呱啦地吐露煩惱，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喝酒，以前師父說喝酒傷身，他便不曾喝過。

今天半是憤懣，半是無能為力的悲傷，使他坐在了屋簷上，對著夕陽酌酒，傾訴起了少年無人可訴的心事。

“師父不要我了。”臉上很燙，被夕陽曬著也沒有多舒服，他將臉埋在自已的臂彎裡，不知道是不是在流淚，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說話：“我該怎麼辦？我還能去哪裡……”

他抬起頭，看著夕陽的眼睛裡透著無助和迷茫。

施綰嘆了口氣，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提起他旁邊放著的酒壺：“第一次喝酒啊？好喝嗎？”

少年頓了頓，將在夕陽下更顯紅暈的半張臉埋進臂彎，露出一雙紫色的眼睛，茫然地望著施綰，搖了搖頭：“不好喝。”

“酒的味道好辣，嗆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施綰忍不住笑了笑，給自已也倒了一杯，她將酒杯舉到夕陽下，酒水在橘色的太陽下也染成了橘色，泛著漂亮的波光，一蕩一漾，似是少年愁苦卻直白的心事。

“是啊，不好喝。”她將酒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角，舉著空空的酒杯問他：“那你為什麼要喝呢？”

銀苑沉默了片刻，他扭過頭，聲音聽上去格外鬱悶：“想逃避片刻。”

喝酒是為了逃避現實，醉酒的感覺能讓人短暫地忘記煩惱，這倒是不假。

施綰和他望著同一輪夕陽，橘色的暖光倒映在她眼底，這一刻好像被時間定格，每一秒都讓少年覺得格外漫長。

“那你成功了嗎？”女孩帶著笑意的聲音就在耳畔，暖陽照得人有些神志不清，銀苑聽見自已回答：“算是吧。”

施綰放下酒杯，那雙桃紅色的眼睛宛若夕陽下的桃花，嬌豔又驚鴻：“下次，還喝嗎？”

少年猝不及防地對視上了她的眼睛，心虛般地低下頭，好像偷看被發現了一樣，聲音有些微弱：“不喝了。”

“嗯？”她似乎沒聽清，聲音依舊帶著笑意，但他聽不出半分嘲笑的意味。

銀苑放下雙手，撐在身後，臉上不自覺也帶了點笑意，聲音大了很多：“我說，不喝了，再也不喝了！”

她沒有說什麼令人煩躁的安慰，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憐惜，但卻能莫名舒緩他的心情，銀苑有點懷疑自已是不是喝酒喝糊塗了。

但嘴角的笑意一點騙不了自已。

銀苑自已也說不上來，讓他平靜下來的究竟是那時女孩眼中溫柔的笑意，還是那天在路邊隨手買下的酒。

但他清楚地記得，那日萬分溫暖卻比不上她一分一毫的夕陽西下，彷彿近在咫尺，又彷彿遙不可及。像年少的愁緒，被女孩幾句隨意的慰問打亂，再也難以拼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