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幾乎犯了病,也是第一次那麼硬氣,又哭又鬧要求美術老師將我的畫撤回來。
但就在我和美術老師爭吵的時候,我媽一臉喜色的進來了,問我美術作業是不是得了市一等獎。
我自從從鄉下學校,轉學籍到城市上學後,成績一直都不好,那是我第一次在母親臉上,見到為我欣慰的笑容。
我頓時啞火,臉皮上掛起假笑,和我媽一起接受,剛剛還在跟我爭吵的老師的誇讚。
後來我跟老師協商,畫拿去展示可以,但那封演講稿我是一個字都不會念的。
美術老師答應了我的要求,但從那天以後,我路過辦公室,總能聽到裡面老師在說我頂撞老師,不識好歹。
蘇書月聽了我的一番話,輕嘆了口氣,道:“想參觀一下我的畫室嗎?”
“當然。”
我跟在蘇書月的身後,參觀了起來,這裡的作品以水墨畫居多,鉛筆畫其次,偶爾還有幾幅油畫。
我對畫畫的瞭解還是比較多的,所以我看的出來這裡的畫沒有模仿臨摹作,全都是蘇書月自創,而且很多畫的顏料之間極不協調,我甚至在其中一幅畫之間看到了水墨彩鉛素描三種方式同時存在!
“我只是個業餘畫家,並不是以繪畫為生,畫畫主要是為了將我的精神世界具象化,所以我從來沒有臨摹過以前大家的作品,畫筆和顏色搭配也比較隨意。”
像是看出我的想法,蘇書月道:
“我的畫看著很奇怪,對吧?沒有美感……”
“不,很美。”
我羨慕的看著畫室裡的一幅幅畫作,這些畫作都表達著極其美好的情感,有少女在花叢中漫遊、有棕色小熊在舞臺上跳舞唱歌、還有一隻猴子騎在小鳥身上,在雲層之中遨遊…………
可以看的出來,蘇書月想象力之豐富,以及作畫時心情之美好。
雖然用的顏料搭配在一起在美術生看來完全算得上是“離經叛道”,但是表現出來的感情,卻是直衝人心!
“畫質的美感,是以畫作為生的人要考慮的事情;
熱愛畫畫的人,要考慮的,應該是精神的表達。”
我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蘇書月眸光微亮,突然開始滔滔不絕的介紹起她的畫。
我一邊聽一邊和她探討,雖然已經整整兩年沒有認真的抬起過畫筆了,但我的畫畫知識還是相對不錯的。
這時,我的眼球被一抹藍色所吸引。
“這幅畫是什麼。”
一幅夾在兩幅畫中間的藍色畫作吸引住了我,蘇書月看到那幅畫,神色流露出了一瞬間的難堪,剛想伸手阻止我,我卻已經撥開另外兩幅畫,看到了那幅藍色畫作的完整模樣。
那是一個身穿藍衣的馬尾辮少女,矗立在藍天之下,白色的短小線條佈滿了整個畫布,她處在其中,仰望著天空,不知道在看什麼;
她面前有一個只畫了冰山一角的建築,是木頭做的,少女應該是在看木頭建築上的什麼東西吧?
“雨下的少女,好悲傷的一幅畫呀,我還以為你不會畫悲傷的畫呢。”
我開口道,蘇書月卻表情一僵,“這幅畫哪裡悲傷了,你不要亂說!”
我看著蘇書月,她臉上此刻慌亂的表情和我剛才被提到《蕭楓》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這幅畫,可能也代表著她一番不堪回首的過往吧。
我沒有再追問她這幅畫的故事,她剛剛在我媽面前維護了我,我也不會在這裡難為她。
只是我無法想象,這樣一個美麗漂亮、性格開朗大方的女人,也會有痛苦嗎?
痛苦,不應該只有醜陋懶惰自卑無能的人,才會有嗎?
我們兩個繼續若無其事的向前看畫,彷彿那幅雨中的藍衣少女從未存在過。
在所有畫的盡頭,有個畫架,應該就是蘇書月平時作畫的地方了,上面正擺著一幅半成品的畫作。
我在看到那幅畫的一瞬間,渾身上下忍不住生理噁心了一下!
那幅畫畫的是一個很可愛的小胖子男孩,他的笑容燦爛,乍一看是一個很幸福的男孩。
如果沒有看到他輪椅踏板上的空蕩蕩,以及他右手肘關節處那比他腦袋還大、黑色的佈滿血絲的腫包的話。
“那是何叔和珍姨的兒子,何開心。”
蘇書月輕聲道:“那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聰明聽話懂事,以前還經常在我畫畫的時候幫我忙,追在我屁股後面喊月姐姐,還喜歡拿著變身玩具喊奧特曼。”
聽到蘇書月的話,我才發現剛剛視線被腫包吸引,沒有發覺這小孩手上拿著一個神光棒,一副作勢要變身的樣子。
可,關節處長了這麼大一個包,真的還拿得起神光棒嗎?
蘇書月繼續說:“可惜,老天不公,奪走了這麼好的一個孩子的健康,他六歲的時候查出了骨癌,大腿關節處長了很大的腫瘤。
為了保住開心的命,何叔珍姨忍痛讓開心截了肢,但骨癌不打算放過他,又在他的右臂長出了腫瘤,並且已經深入到身體內部器官神經,即便截肢也無濟於事。
何叔珍姨這些年來一邊做好事為開心積德祈福,一邊日夜不休的工作,來賺錢。
他們不僅要治開心的病,他們還有一個女兒要供讀書。
我曾經想拿我的積蓄給開心看病,雖然也只是杯水車薪,但何叔珍姨堅決不要。
沒辦法,我也想幫點忙,因為開心喜歡奧特曼,我就想畫一幅他變身成奧特曼打敗病魔的畫,來激勵他。”
我的心被狠狠的顫動了一下,看著眼前這個明媚的女人,不知該作何表達。
她太善良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善良的女人。
她願意去救一個完全陌生、對她耍過流氓、可能具有危險性的我的命;也願意用自已的積蓄去救一個朋友家的小孩的命!
如果她遇上的真是一個沒有底線的好色流氓,她可能會遭到無止境的騷擾;如果何家夫婦品德敗壞,她可能會被掏空所有錢財,變得一窮二白。
她怎麼就不怕呢?!
在這個充滿算計的現實世界,我甚至忍不住懷疑,這個女人的出現,會不會是我的黃粱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