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良自已覺得禮儀並不出錯,在這個慶功宴上攝政王顧忌新皇的威儀怎麼也得給他幾分薄面,所以他行完禮後就站起了身,等著祁世安接下來的誇讚,順水推舟之下,他的地位不就穩固了。
誰知祁世安根本沒看他,只淡淡對皇上開口:“陳國之捷,郡主功勞甚大,前線將士頑強抵禦前赴後繼,此等愛國忠君之士,還望皇上儘快賜下獎賞,以召聖上恩德。”
元良自以為完美的笑容僵在臉上,可他什麼都不能說,只在心裡暗罵一聲,想著路誠能硬氣一些。
結果路誠也只作恍然,連聲道:“是該如此,朕早已擬好了聖旨,昭告天下。”
他抬了抬手,讓太監傳達旨意,自已背過身往御座上走,臉色陰沉得能滴下水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王者敦睦九族,協和萬邦,厚人倫於國風,考歸妹於易象。皇姊柔嘉居質,婉莞有儀,動遵圖史之規,步中珩璜之節。六伽備物,百兩有期。勉膺湯邑之封,無忘公言之訓,可封護國長公主,欽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褒有德,賞至材,前線守將朱正光宿衛忠正,宣德明恩,守節乘誼,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加封驃騎將軍,統領京外大營……。”
路乘月接下聖旨,果然被年博士他們猜中了,新皇對她這個郡主態度並不友善。
護國長公主聽起來十分威風,但也只是聽起來,沒有什麼實權,只是個虛名,而且從郡主一步升至尊一品的護國長公主,看似新皇十分厚待,仁善待人,但只是把她架到一個高處,一個無用的頭銜就抵了她深入陳國攪亂敵軍的功勞,只是想得夠美。
聽到朱正光的升遷聖旨她又挑了挑眉,不過按耐下來,等聽完所有冊封聖旨她也明白了新皇的打算。
這些冊封每一個都特別優厚,不僅沒有虧待反而有所結餘,給的封賞好得超出常理,本來她還以為是新皇剛登基想要拉攏人心,但是一聽到讓朱正光掌管京外大營她就明白了,用財帛動人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是要架空老皇帝留下來的勢力,離間原本的將帥。
就比如李齊,因為杜太尉等人的彈壓,被拘在了京城,美其名曰休養所以收了他的虎符,又沒有給他京外大營的完整統領權利,只是讓他有個名頭暫代看護,這回朱正光直升驃騎將軍,僅在李齊之下,有虎符又有了統領京外大營的權利,那麼他會不會想再進一步?或者比李齊的大將軍更高的職位太尉?
肯定想,不想當將軍計程車兵不是好士兵,太尉可是軍事上最高的職位,以前有個不可撼動的“關係戶”杜之觀,但是現在杜之觀已經不行了,太尉之職就是一個香噴噴的胡蘿蔔吊在眼前,唾手可得,但是真的唾手可得嗎?這裡面夠新皇掣肘縱橫幾個來回了,說不準最後朱正光都是個踏板,太尉之職落到新皇完完全全的自已人手裡。
明晃晃的謀劃,令人無法拒絕也無法逃脫,不管手段如何,能坐上皇位的都是有兩把刷子在身上的,路乘月想。
她正暗自分析著,卻聽一道聲音開口:“皇上,郡主之功不僅陳國之捷,還包括黑火藥製作之法,如此護國長公主之名名副其實,旨意中應詳實寫述,賞財帛等物之數也該無缺無漏,另郡主之能,若不帶兵實在可惜,也應特例允郡主掌百兵千兵,以召聖上恩德。”
路乘月抬眼一看,果然是祁世安,不愧是當了攝政王的人,皇帝下的旨意都敢當堂提出修改。
這下輪到新皇臉色僵硬了,他在封路乘月的旨意裡誇了一圈都沒寫具體的功績是為了什麼,一介女流,還是不知道哪裡來的山野女子,混淆皇室血脈,哪當的起護國之功,可是他不能違抗攝政王的教誨,目前也違抗不了。
越想越覺得憋屈,老皇帝死都死了,還留下一堆爛攤子來桎梏他的作為,路誠死死握住掌心,穩住自已的聲音:“攝政王說的是,何柱,還不快重擬旨意!”
等到出宮,馬車踢踢踏踏,路乘月還頗覺好笑,難怪祁世安能一手遮天過三代帝王,首先就佔了身份上的便宜,那可是先皇遺詔所封的攝政王,只有先皇才能名正言順廢黜,除非祁世安做出眾人唾罵,萬民厭憎的事,新皇才能借題發揮收了他的頭銜和印璽,否則輕易是動不得的,當然暗地裡刺殺另說,只不過有飛鷹翼在,估計是行不通的。
“籲——”
“長公主,攝政王求見。”
路乘月心裡一動,揚聲道:“此處不便,不若回府後再邀攝政王一聚。”
很快傳來祁世安的聲音:“勞煩長公主,臣只是有句話想說。”
路乘月好奇他還有什麼要說的,便問道:“攝政王請講。”
祁世安掀起窗簾看了一眼,郡主制式的馬車並排在一側,路乘月沒有露面,只傳出清亮的聲音。
“皇上初登大寶,尤稚,長公主之功臣等莫不敢忘,臣因緣際會得了一些好馬,想獻給公主賠罪。”
路乘月手指背部碰了碰唇,提醒自已不要笑出聲來,尤稚哈哈哈,路誠都十九快二十及冠的人了,還尤稚呢。
“攝政王辛苦,本公主不會計較這等小事,只願百姓安定,海清河晏。”
又聽馬車外應道:“是,臣知曉。”
郡主車駕慢悠悠離開,祁世安唸了兩句百姓安定,海清河晏,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
陳國侵犯乾國突然,乾國拿下陳國更是快速,整個局勢的發展出人意料,對周邊各國起到了足夠的震懾作用,乾國的邊境也迎來了安穩。
朝中攝政王權威不可撼動,新皇三折四騰絞盡腦汁安插自已的人手,總歸邁不過祁世安的手掌心,乾國上下內外都相對平靜下來。
這天天氣正好,路乘月看完莊子上千人護衛隊的訓練,正往回來。
之前新皇被祁世安當眾駁回了旨意,倒也沒氣得一下昏了頭給她大幾千人計程車兵掌管,也就摳摳搜搜湊齊了九百三十來人,這次去京外大營挑選,士兵們都積極得很,李齊下重手管教後也有不少人體能上升不少,達到了選拔標準,於是路乘月的莊子也是越來越有規劃了。
路乘月是個閒不住的性子,沒事幹好奇心就升起來了,於是馬車拐到尤為繁華的一條街上時,她便叫了停。
站在車架上逡巡片刻,她發現了一個好地方。
見長公主大搖大擺往花樓去,曉露忍不住叫了聲:“公主……”
路乘月嗯了聲,看她欲言又止糾結了一會又繼續勸道:“公主,您身份尊貴,實在不可去這等汙穢之地,若是,若是您需要,有大把青年才俊會自薦前往長公主府。”
自從元陽郡主被封為護國長公主,她的事蹟就廣為人知,聲量越來越大,巾幗不讓鬚眉,很多女子將她視為榜樣,也有更多世家公子想要攀附。
曉露暗暗唾棄那些想吃軟飯的公子哥兒,不過對比花樓,還是有些公子哥兒比較清清白白的。
路乘月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拍拍她的肩,笑道:“好姑娘,你想的對,但是這裡的人賣藝不賣身,咱們去開開眼。”
誰知曉露更加痛心疾首:“公主怎會知曉。”連賣藝不賣身都知道了,是誰帶壞了公主!
“哎呀哎呀。”路乘月擺擺手讓她放心,提起裙襬就跨進了門檻兒。
曉露急急跟在後面,卻發現公主突然一停,她跟著抬頭去看,又忙低頭想要行禮。
祁世安擺手止住了她的動作,語氣頗有些微妙:“小姐如何會來這裡?”
路乘月看著他也是一驚,繼而上下打量了一番,祁世安一身藍色衣袍,配了把摺扇,端的是風流倜儻,她哦了聲,語氣裡飽含深意:“原來是祁公子。”
祁世安看她古靈精怪的樣子,突然就想去捂住那雙亮晶晶的眼,他手指動了動,直截了當地說:“此處是我所開。”
路乘月秒懂,資訊蒐集機構啊。
果然一進到樓內,裝潢大氣雅緻,音律動聽,馨香嫋嫋,沒有半分豔俗之意。
樓內有男有女——員工有男有女,顧客也有男有女,他們進來時正有幾名女子聯合演出,臺下觀眾跟著節奏鼓掌叫好,還時不時扔些花束到臺上。
“花間舞,半柱香投花時間,現在開始——”
一朵朵花飛過觀眾頭頂被扔到臺上,路乘月看得目瞪口呆,好傢伙,這是在打投啊。
她忍不住問道:“得花多瞭如何,得花少了又如何?”
祁世安搖搖扇子:“得花多的一隊,隊長得十分之一的花束所折銀錢,其餘人同分另十分之一,至於其它隊,也並無懲罰,她們都是軍營中的女子,也有些官商罪人之女,無家可歸,我的軍營裡沒有她們的位置,就放到這裡了,總歸有飛鷹翼的人過來看顧,也算一個容身之所。”
路乘月的心跳突然一頓,她深深看了一眼祁世安,看進他深邃的眼中,那裡一片坦然。
她又問:“那那些男子呢?”
祁世安:“一樣的,各種出身,是男是女也並無區別,會耕織就留在莊子上,想要做生意闖蕩也支援,只會些才藝的就來了樓裡。”
路乘月點了點頭,這個時代身份地位才是最重要的,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美醜與否都無所謂,她能有救下皇帝的機緣,何其幸運。
倒是祁世安,想不到這人內裡還挺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