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接著上回的故事繼續講。
話說,古申正在訊問“阿鐵鍋”他的姑媽是怎麼死的?
一開始面對古申的審訊,“阿鐵鍋”顯得很坦然:“要麼是自殺,要麼就是他的同事殺的。”
古申心裡清楚,這小子是在混淆視聽。
首先,死者生前並沒有與人積怨,另外,一之前她沒有什麼心情低落等跡象,二即便是真要自殺,為什麼非得跑到這麼偏遠的青浦做什麼?古申切入關節點:“29日那天晚上,你在哪裡?”
“我在周旺家的像廳看錄影。”“阿鐵鍋”回答道。
古申知道,這家錄影廳在村子的西面,紀王鎮車站在村子的東面,這是“阿鐵鍋”故意在迴避,在有意識地把自己和案子撇清,追問道:“你看的是什麼錄影?”
“阿鐵鍋”一下語塞。
古申一眼就識出這小子明顯在說謊,決定來個“兵不厭詐”,頗有把握地說:“可我們調查了,人家反映你那天沒有去過錄影廳。”
“阿鐵鍋”瞬間改口說:“肯定去過的,但到了門口沒有進去。”
古申又說:“人家看到你在紀王鎮車站等人,而且還蹲著。”
古老師後來跟學生們解釋說,他當時判斷,如果“阿鐵鍋”去了車站,一定有人看到。
“阿鐵鍋”被電擊一般,臉上不斷地抽搐,但還是沉默。
古申感到火候到了。
他意味深長地說:“你姑媽寫字檯上的那本臺歷上記了去哪裡,你知道嗎?”
“阿鐵鍋”聞言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起來。
僅僅兩個回合,“阿鐵鍋”已經敗下陣來了。
瞅著“阿鐵鍋”這副鬼表情,古申決定趁熱打鐵加強情感攻勢。
古申又拿出他姑媽照片給“阿鐵鍋”看:“你想想看,你姑媽對你這麼好,保釋你提前出來,出錢幫助你翻造房子,又幫你解決婚姻成家,對你像對待親兒子一般,你姑媽對你真是恩重如山啊,你對得起姑媽嗎?”
“阿鐵鍋”看著姑媽的照片,情緒頓時失控,對著姑媽照片一下子跪倒在地,失聲痛哭地對著姑媽的照片反覆叩頭:“姑媽,我對不起你,我該死,我不是人!”邊說邊不斷地抽打自己耳光。
在趁熱追擊下,“阿鐵鍋”終於繳械投降,交代了作案經過。
原來3月27日,“阿鐵鍋”打電話借2000元錢急用,29日傍晚,姑媽帶了2000元錢趕到紀王鎮車站,姑媽從話中聽出他在騙人,不同意借錢了。
“阿鐵鍋”氣急敗壞地一把將姑媽推入河中,跳下去搶錢,爭搶中猛擊姑媽一拳,搶了錢後,乾脆將姑媽悶死在河裡。
“阿鐵鍋”去車站的那天,也確實在車站遇見過同村的鄰居,站了一段時間累了就蹲了下來……
但案子還沒結束,法院方有人提出,僅有交代還不夠,雖然在“阿鐵鍋”家裡找到2000元贓款,但人民幣是流動的,證據不過硬,如果是有月票啊工作證啊等相關個人物證就過硬了。
“阿鐵鍋”卻說,他把證件都燒燬了。
古申找了一個理由,對“阿鐵鍋”說:“你姑父要出國去穿西服,鑰匙找不到,大櫥門打不開,姑媽身上的鑰匙哪裡去了?”
“阿鐵鍋”交代,“在家裡後面的斷頭浜裡。”
最後,警方在“阿鐵鍋”家邊的河裡,抽乾水後終於找到了那串鑰匙。
花了兩個月沒拿下的硬骨頭,滬深只審了一夜,還是第一次審訊就啃下了這個堅硬的骨頭。
在隔壁房間觀看審訊影片的端木處長敲著手上的菸斗,感嘆道:“沒想到一下子就審出來了,比我想象的還厲害。”
每次戰勝對手,古申就會拉上三劍客之一的章盛華一起去飯館,一邊喝酒慶賀,一邊笑侃成敗得失。
三劍客也正是在這樣互相交流學習、互相鼓勵幫助的情況下成長起來的,後來在警界闖出了赫赫威名。
不僅如此,劉勇還知道老師是個心細如髮的人。
劉勇有一次破案遇上了難題,萬般無奈之下他就打電話跟古老師請教,古老師就跟他講過曾經經歷過一個類似的案子。
八十年代末,一月底的某天清晨,滬海松河地區發生了一起劫車殺人案,有人報案說,在松河泗涇橫塘橋附近的水溝裡俯臥著一具男屍。
經現場勘查,死者頸部緊緊纏繞了一圈直徑0.5厘米的細麻繩,生前是海運局一名司機陳師傅,56歲,在他口袋裡找到了他的身份證和駕駛證,還有將近200元現金。
經過法醫鑑定為窒息性死亡,系他殺。
經過調查陳師傅遇害前一天,也就是1月23日下午,他到財務處開了一張空白支票,準備第二天上午去汽車維修點去修理小車的點火系統。
因維修點離家較近,陳師傅向車隊隊長打了招呼當晚把車開回了家。
案發後,市局迅速將協查通報迅疾傳至滬海周邊地區。
當晚,嘉城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就來電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
“昨天深夜11點30分左右,有輛紅色桑塔納在嘉城塘匯收費處衝卡而過。
隨後衝入嘉城市區公路右邊的一片竹林裡,車子陷入泥潭,司機不知去向。”
嘉城警方根據現場車牌號核對,此車應是陳師傅生前所開的小車。
根據這一線索,古申與松河和海運局的偵查員趕到嘉城市。
可惜,撞車現場已被破壞,車內的物品也沒了,只有在副駕駛座位上發現幾滴血跡。
因為現場有用的線索很少,一時間破案陷入了困境。
古申提出了幾條偵破思路:一是請當地偵查員配合,尋找目擊者;二是有可能車上的物品,是被當地人順手取走,可以透過拿死者東西不吉利的風俗為由,讓拿走的人送回來。
隨後,塘匯收費站工作人員也提供了條重要線索。
工作人員反映說,車內有兩名年輕男性,開車的是一個矮個子。
後來,果真被拿走的車上的東西也被當地人還了回來。
這樣被拿走的東西有香菸、火柴盒和巧克力等,還有一件黑色西裝。
這件西裝面料是腈綸的,已被泥水浸透,皺如抹布,在西裝口袋裡發現了兩張火車票和一張電子秤記錄卡以及一塊絲織手絹。
兩張火車票是20日由蘇城開往徐城的硬座票,票價為24元,票的背面用鋼筆寫著:“不得退票”;一張電子秤記錄卡上表明身高為1.65米。
此案到此終於有了突破,一時間群情振奮。
就這樣,大家匆匆吃罷晚餐後,古申開始部署工作。
古申將隊伍兵分三路:一路請松江的偵查員留在當地繼續蒐集線索;一路請海運偵查員回滬海繼續尋找死者身邊人摸線索;他自己則率三名部下連夜趕往蘇城火車站尋覓持票人。
“運道不要太好!”古申再回憶當年這起案子時,對劉勇感嘆著說。
當古申一行連夜趕到蘇城火車站民警值班室,巧得很,接待他們的正是在火車票背面寫“不得退票”四個字的值班民警老吳。
面對前來調查的滬海同行,民警老吳回憶說, 20日那天中午,他見站臺上有兩個青年人在遊蕩,便帶他們回值班室詢問,這兩人自稱是東山膠城南下游玩的學生。
老吳當時就問他們為何在車站上徘徊,他們說想回老家,但買票的錢不夠了,身上的錢只夠買去徐城的票。
因票子緊張難買,為了讓他們早日返回,老吳好心幫他們買了兩張抵達徐城的火車票,還特意寫下了“不得退票”,是擔心火車票被轉賣。
聽到此處,古申便急切地問道:“那你有沒有登記下他們的姓名和家庭住址或聯絡方式?”
“當然有!”老吳開始找登記簿,古申等人也幫著找了起來。
可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老吳當時登記的資訊,放哪兒去了呢?
“哎呀,我明明有過登記來著,這這……到底哪兒去了?”老吳有些自責的抓著自己的頭髮。
“別急,您在好好想想,是不是忘記放哪兒去了?”
“不能夠啊,我明明……”
“哎,完了,要白忙活一場了……”這可急壞了前來調查的滬海刑偵人員們。
古申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沮喪慌張,他的眼睛掃瞄著地上的角角落落,發現了牆角有隻塑膠紙簍。
他立即上前將裡面的廢紙一股腦兒地傾倒了出來,蹲下來用手撥拉垃圾。
這紙簍裡面都是一團團的紙和菸頭以及水果皮和茶葉沫子。
古申細心地撿起那一個個紙團,一張張展開細心地尋找,還把撕碎的紙張拼起來檢視。
最後,古申在一張公文紙上,留有一行行不同地點的筆跡,金陵、無城、蘇城、鄭城等的地名中間,突然跳出了“東山省膠城市”六個字樣。古申眼睛頓時一亮,戴上眼鏡細瞅,在龍飛鳳舞的字跡堆裡辨認:“孫浩”“宋大龍”, 17歲……其中,“浩”字還有過塗改痕跡。
“哈哈哈……”古申笑著舉著紙條欣喜若狂:“找到了!”
一起流竄殺人搶劫大案,在這個細節中找到了突破口。
有了地址和姓名,以後的偵破可謂是順風順水,勢如破竹。
就這樣,古申他們星夜兼程趕到膠城將兩人擒獲。
聽聞古老師的案例後,劉勇內心深受觸動。
原本因案件陷入僵局而躁動不安的內心,此刻竟奇蹟般地平靜下來。
劉勇深吸一口氣,目光重新變得堅定——既然陷於了死衚衕,何不從頭開始重找線索?帶著這份決心,劉勇開始從頭梳理案件線索。
他仔細翻閱每一份檔案,反覆檢視現場照片,不放過任何細微之處。
功夫不負有心人,劉勇最終成功地將困擾他們許久的案子破獲。
膽大心細,劉勇在老師古申身上學到了很多。
古申最拿手的就是審訊工作,他曾經教給劉勇一句話:“審訊就是心理戰,是雙方之間的較量。”
跟武林高手交手一樣,對古申來說,每次遇到難以對付的對手,彼此幾個回合下來難解難分,他會有種棋逢對手的快感。
對手越是狡猾,也越具挑戰性。
但審訊,可不是靠瞪眼睛吹鬍子,粗言厲色就可以拿下的。
谷申的審訊,往往都是面露微笑,娓娓道來,每一場較量,都是心平氣和之下的波濤洶湧。
有一年,滬海曾發生一起鑽石被盜的驚天大案。
這年的11月17日下午4點左右,某空運有限公司滬海分公司戴家庫保稅倉庫一包重1.77公斤的鑽石不翼而飛。
這包鑽石從歐洲某國購進,內裝米粒狀鑽石5174.64克拉,當時進價67萬美刀,摺合時價rmb470多萬元,那會兒可謂是個天文數字。
滬海市局的技術人員迅疾趕到倉庫勘查,瞭解到這批貨送到了紅橋機場,經過檢驗後被送入航運處保險倉庫。
偵查員經過對倉庫20多名工作人員的詢問走訪,疑點集中到了接貨員徐傑的身上。
11月14日上午10點,徐傑去接貨。
倉庫保管員老梁將一隻淡藍色的箱子交給他,還特別囑咐:“這是一件貴重物品,不能與其他普通物品混放,千萬單獨入箱保管。”
但徐傑送到戴家倉庫時,沒有跟保管員小楊說明這是貴重物品,結果導致小楊將此物品放在了普通貨一號庫位。
翌日,徐傑又送來兩批歐洲進口的鑽石。
這回,他告訴小楊這些是貴重物品,要放入倉庫辦公室的保險箱。
偵查員請徐傑留了下來,開門見山地問他:“為什麼當時進貨時不關照一下是貴重物品?”
“忘了”,徐傑倒一臉平靜。
“你第二天和第三天又送過兩票貴重物品,怎麼沒聯想起來?”無論偵查員怎麼追問,徐傑一直說自己忘了。
經過對案情的仔細分析,14日至17日,滬海有36家單位和蘇城、常城、蚌城三家單位來提過貨,是否有錯發的可能?
滬海市局偵查員兵分三路,展開調查。
幾十位偵查員像網一樣撒出去,經過晝夜奔波,沒有發現更多線索。
最有嫌疑的還是徐傑。
徐傑沒有前科,但他具備了作案的三個條件:他知道里面是貴重物品,他見過貨物實樣,他有機會進入倉庫接觸貨物。
先後經過漫長的12次審訊,徐傑不是裝聾作啞、緘口不語,就是煞有介事拍胸保證,抑或捶胸頓足,大喊冤枉。
12月6日,端木處長讓在公安大學教學的古申出山辦理此案。
第二天上午一大早,古申就來了。
古申沒有馬上開審,而是先了解案子進展情況,還得知徐傑與妻子關係不好,外面有兩個情人。
一個是某食品廠的財務,姓於,今年40歲;另一個小情人姓張無業,今年26歲。
徐傑還正申請去英格蘭的護照,分別跟兩個情人借錢,借了1萬元和8000元。
在案發後,徐傑曾跟人打聽過有關於走私的情況。
這天晚上,穿著棕色皮夾克、鋥亮皮鞋的古申就出現在審訊室。
徐傑被帶了進來,等他坐下後,抬頭一瞧,對面是個換了個上了年紀的老公安。
只見古申整齊的頭絲裡夾雜著縷縷銀絲,徐傑還愣了一下,這才開口問:“我女兒還好嗎?”
古申瞅了瞅他,他敏感地意識到,這麼多天下來,徐傑十想女兒了。
“蠻好的”,古申心有定計笑著回答,又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是哪天進來的?”
“21日。”
“你做了什麼進來的?”
“搓麻將、調外幣、還有跟一個女人非法同居。”
“知道我們為了什麼事關押你?”
“為了我們公司丟了一樣東西。”
“這東西是什麼樣子的?”
“外面包著塑膠袋,袋裡是一隻淡藍色的匣子。”
“這票貨物是你在14日去接的貨嗎?”
“是的。”
“你從哪裡領出來的?”
“先是從普通倉庫,沒領到,後來的保密倉庫領出來的。”
“你到保密倉庫去過幾次?”
“第一次。”
這時,古申卻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案桌,正言厲色道:“第一次意味著什麼,你懂嗎?”
緊接著,古申又追問了三個問題:“你什麼時候結婚的?女兒何時生的?情人什麼時候認識的?”
“……”徐傑不假思索地對答如流。
“這就是第一次,凡人生中第一次經歷的事情都會銘心刻骨。”古申在“點醒”他。
他接著問,“難道反覆關照你要單獨保管,你第一次進保密倉庫竟會忘記?從機場到倉庫多少時間?”
“4分鐘。”徐傑鼻尖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古申反問:“僅僅4分鐘你忘記了,有道理嗎?”
“沒有道理,忘記是沒有道理的。”徐傑開始支支吾吾起來。
第一回交手,到凌晨4點多才結束,古申在一來一回中,尋找著對方的破綻。
第二天晚上9點,古申又來了。
他又泡了杯濃茶,這回,他改變了策略。
古申隻字不提“鑽石”,而是大談起父母的養育之恩,妻子的恩愛之情,女兒的繞膝之情。
還講到徐傑的女兒挺可愛,說“好多天沒見到你,非常想你,多次問媽媽,爸爸出差怎麼還沒回來啊?”
徐傑聽了,抱頭曲膝,透出難過之情,哭著說,“今天我頭疼,明天講,我做的事保證講給你聽。明天能讓我看看老婆和女兒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