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湯淺的動作稍稍輕了些，脖頸處還是很疼，但那種緊縮感消失了。

夜七柒咬咬牙，強撐著意識，不至於昏過去。

“小主……？”

湯淺抬起頭來，嘴角還沾著些乾涸了的血斑，眼神迷離地盯著正躺在地上，臉色蒼白的夜七柒。

“阿湯，你終於…咳咳”

夜七柒捂著仍舊淌著血的左臂，只感到腦袋暈乎乎的，隨即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

“……”

湯淺望著夜七柒那脖頸上，明顯的咬痕，伸向夜七柒的手指忽的一滯。

“還是沒能控制住嗎？”

湯淺嘆了口氣，眼中血光黯淡幾分，暗藍色的鬼角，也隨之消散。

“對不起，玖兒…”

她默默抱起夜七柒，走進閨閣，簡單替夜七柒包紮了一下手臂上的傷口，便把她輕輕放在床上。

夜七柒的呼吸很輕，蒼白的面色也漸漸紅潤起來。

問題不算大。

湯淺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清心咒符，猶豫片刻，還是系在了髮梢上。

帶著這東西，壓制的效果總還是要好些。

做完這些事後，便默默退出房間，無力地倚在門上，神色黯然。

桌几上的藥湯已經涼了。

想成為醫士嗎？

有些東西還真是改變不了…

醫術這些東西，湯淺她並不擅長。

蚩尤青鬼一族，擅長的是殺戮。

而最終也被同樣愛好於殺戮的赤鬼一脈所屠滅殆盡。

滅族的那日。

自已記得很清楚。

全身上下沾滿了同族的鮮血。

腥臭的味道，讓她想吐卻吐不出來。

叫喊聲，吶喊聲，叫囂聲，求救聲交織在一片。

四周是慘淡的紅，燻的她睜不開眼。

她只覺得世界都黯淡下來，沉寂下來，視線越來越暗。

她的眼睛看不見了

她慌亂而又無目的地逃著，直到耳邊沒了聲音，腿再也沒了力氣。

她逃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倒在不知道什麼地方。

眼睛看不見了，世界是一片茫然的黑。

直到，那個聲音出現。

“小傢伙，聽得見我說話嗎？”

那是一道溫柔的女聲，讓人提不起一絲防備，更何況她也沒那個力氣防備了。

她抓住那人的衣角，嘴唇微啟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已，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隨後便暈了過去。

那之後的記憶稍稍模糊些。

自已似乎被照料得很好，雖說一直昏睡，卻能感覺到身體各處緩慢的恢復。

然後自已醒了。

晨光有些刺眼，她發現自已又看得見了。

“醒了嗎？”

依舊是那道聲音。

她懷著些許警戒，從床上爬起，握住胸前的匕首，暗藍色的鬼角發著幽紫的光。

她朝著那道女聲望了過去。

然後便再也挪不開眼睛。

那是一位美到令人窒息的少女，一襲白衣，極其簡素，可著在她身上卻反顯得清雅。黑色長髮，宛若絲綢般披在腦後。雙眸明澈，眼角藏笑。

黑髮黑眸。

是龍裔，她在心裡默默說道，眼裡的警戒不曾放下。

“小傢伙叫什麼名字啊？”

少女看著她的反應，嘴角勾出一絲笑意，倒也不是很在意，眼角里始終含著溫柔，令人很舒適。

“我沒有名字。”

她冷冷回道，即使身上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

少女像是被難住了，靠近過來蹲下，在她的腦袋上，像是安慰似的摸了摸。

耳旁是藥湯咕咕嚕嚕的煎煮聲。

像是煮沸了。

“呀啦呀啦，怎麼都煮沸了啊。”

少女忙不迭地熄滅爐灶，唔，煮得有些久了，浪費掉好多，碗裡的湯水都有些淺了。

少女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笑笑，對著她回過頭來。

“那就叫你湯淺吧？怎麼樣，喜歡嗎？”

湯淺，很隨意的名字。

她不在意這些事情，哪樣都行。

“為什麼救我？”

“唔，我是醫士啊，這還能有什麼原因，倒是小傢伙你，怎麼弄成這個模樣？”

少女一邊收拾著藥櫥，一邊轉過頭來問道。

“……”

湯淺沒有回答。

“罷了，如果不想說的話，不說也可以喲，什麼時候想說了，再告訴我也不遲。”

“……”

“醫士先生如何稱呼？”

少女似乎是對自已過分正式的稱呼而微微一驚，隨即又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夜玖。”

……

“夜玖……”湯淺默唸著這個名字，默默地注視著仍躺在床上，舒爽地睡著的夜七柒，眼神複雜地閃爍著。

夜七柒微咳幾聲，猛的從床上坐起，看到湯淺坐在床邊後，又舒心的撫著心口，長嘆幾聲。

“阿湯，我好像又做噩夢了…我夢到你突然一下把我撲倒，還咬我的脖子，怎麼叫都叫不醒，簡直嚇死我了，還好是夢啊。”

“小主，不是夢。”

湯淺坐在床邊，伸出手，在夜七柒脖頸上的傷口上輕輕拂過，她不打算再瞞著了。

“嘶，”夜七柒吃痛地縮了縮，拿起桌邊的銅鏡，對著脖頸處照了照，而後有些躊躇地看向湯淺。

“所以，阿湯你……”

“我不是龍裔，你知道的。”湯淺搖了搖頭。

“蚩尤鬼族……”夜七柒若有所思地咬咬指頭。

“小主害怕嗎？”湯淺略帶緊張地問道。

夜七柒稍稍一愣，隨即歪歪腦袋，露出一絲不摻半點遲疑的笑容。

“阿湯，你在說什麼傻話啊？安啦安啦，我不在意的，以後要取血什麼的，也不用藏著掖著，找本小姐就可以了。”

“謝謝小主。”湯淺站起身，微微躬身。

夜七柒嘿嘿笑著，她拉起湯淺的手，“不過，阿湯以後可不許再像夢裡那樣突然咬我了喲，怪疼的。”

“不會了。”

“那說好了哦。”夜七柒伸出小指，勾住湯淺的小指。

“嗯。”湯淺回應著，與夜七柒拉了勾。

“不過嘛，既然不是夢。那我還有問題要問阿湯。”

夜七柒轉了轉眼珠，回想起湯淺鬼化時口中的喃喃自語，叉著腰，帶著些許不滿問道。

“為什麼要瞞著我？”“還有玖兒，到底是誰？”

“我不是有意，只是擔心小主知道了會……”

湯淺嘆了口氣，果然避免不了回答。

“安啦安啦，這個我懂了。”夜七柒擺擺手，不太滿意地撇了撇嘴，一個個的怎麼都這麼彆扭

“第二個問題？”

“是夜玖，你的母親，她是我的恩人，所以我也算是為了報恩，才接替了服侍小主的身份。”

“哦…”夜七柒拍了拍手，稍稍有些尷尬，畢竟咱連自已母親名字都不知道。

唔，都怪封建禮節繁冗，避諱也太麻煩了。

“咳咳，看來阿湯和我母親關係不錯嘛，喊的那麼親密。”

“嗯……”湯淺不知道為什麼眼神有些躲閃。

神神秘秘的，搞什麼嘛。

無錯書吧

夜七柒不滿地抱著胸，撇了撇嘴，倒也沒想太多。

“不過我覺得吧，阿湯已經做得很好了，偶爾犯點錯也沒事的。怎麼說呢，可能不大貼切，但有的時候，阿湯總能給我一種母親的感覺呢。”

湯淺依舊淡淡地看著夜七柒，目光灼灼。

“誒呀誒呀，總而言之就是我原諒你隱瞞我的事啦。”

夜七柒擺擺手，裝作大度地聳聳肩，隨即立馬換了個話題。

“咳咳，阿湯，夜蓁好像馬上就要蛻靈了，想讓我去參加她的蛻靈儀式，你看行不？”

“問我做什麼？小姐想去便去就是。”

“好噠。”

“不過，既是夜玄之女，想必旁系一脈前來參與的族人不在少數。小主如若要去，可得注意儀容舉止，萬不可丟了本系的面子。”

“安啦安啦，”夜七柒晃晃腦袋，隨口應付過去。

“我什麼時候能蛻靈啊？”

“滿甲歲，也就是人歷的60週歲。”

“唔，那還挺快的嘛。”夜七柒扳著指頭數著，按湯淺之前說的話，現在自已好像是59歲的丫子，那離得倒也不遠。

“你說夜皇真會答應讓我離開夜家嗎？”

“會有辦法的。”

“哦。”

夜七柒習慣性地在自已的大腿上捏了捏，隨便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