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左以忽得睜開了眼。
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不過聽來應當是不近。
真正將他吵醒的是剛剛院子裡的聲音。
聽著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左以的睡意快要消散,終於,他嘖了一聲準備下床。
才剛有動作,身後那一直摟著他的人就收緊了胳膊。
左以沒想到這傢伙這麼輕易就醒了。
有些沙啞的嗓音幾乎是貼在他耳邊響起,“你去哪?”
左以索性動作也大了些,直接將摟著自已的胳膊掰開,開口道:“有人翻進來了。”
白千亦的眸子裡波瀾不驚,一點沒有吃驚的模樣,聞言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又伸手將左以圈了起來。
他說:“沒事。”
左以瞥了眼他,外面的聲音愈來愈近,“抓到他”“有他好看”之類的字眼蹦進他的耳朵。
反正這時候也沒了睡意,加上院子裡的動靜,左以聽得心癢癢。
去看看。
這樣想著他就利落地掙開胳膊,起身準備下床。
白千亦剛剛閉上的眼睛又睜開,看向床邊已經起身的左以,最後無奈嘆了口氣,有些不情願地下了床。
左以聽到動靜轉頭看他,“嘆什麼氣?你繼續睡,我又沒讓你跟著起來。”
白千亦斂了神色,眼神漸漸清明,“沒有,是我自已想跟著。”
他們走到院子,外面的動靜越來越清晰,隻言片語傳進他們的耳朵裡。
“騙子!”
“饒不了他!”
“跑哪去了?!”
左以還豎著耳朵聽呢,就見白千亦徑直走向一邊廢棄的大水缸,伸出胳膊一拎——儼然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傢伙看被發現了臉上掛著訕訕的笑,他的領子被白千亦揪著,不一會兒就伸手要去扯,後者在他要碰到自已時突然鬆開了手。
身體又失去了支撐,他的雙腿還沒使上力,“咣噹!”一聲,又跌了進去,還磕了腦袋。
左以走過去時,他正抽著氣揉自已被撞的地方,嘶嘶抽氣。
白千亦則一臉無所謂地看著缸。
即使是在濃重的夜色裡,他也能看清這位是被稱為“大師”的青年。
白千亦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反而看起了左以。
後者沒管那眼神,目光都被缸裡的人給吸了去。
看那傢伙一直縮在裡面,左以伸過頭去,喊:“喂,你幹什麼呢?”
那人不回應。
左以又站直身子,拖了長音,“我說……你不回答就把你丟到那群人面前了啊。”
缸裡的人聽了瞬間站起身來,“別,別呀,求你了哥。”一雙眼睛裡滿是哀求,神色慌張。
左以:“問什麼,你答什麼。”
那人一臉嚴肅,一隻手舉起來發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門外的聲音突然變大,應該是已經找到這邊來了。
“一家一家看,我看他能跑哪裡去!”
“對!今天非要抓住他不可!”
“要我說,抓到他非要擱村口綁著吊個三天。”
白千亦和左以對視一眼又默契地看向了缸裡的人,後者顯然也聽到了門外的動靜,在聽到要掛三天的時候身子跟著哆嗦了一下。
“砰砰砰!”
還沒開口,他們的大門就被敲響了。
“那什麼,別讓他們找到我,我保證,你們問什麼我都會說的,還有,我沒害他們,也沒做錯什麼,真的。” 那人說著就又蹲進了缸裡。
左以:“……”
拍門聲越來越大,白千亦看了一眼左以,後者點點頭,走去開了門。
門外站了有五六個男人,見門開了就要往裡擠,“幹什麼呢?這麼久才來開門?”嗓門大得一批,又差點撞到左以。
白千亦伸出手來穩住左以,眼睛危險地眯了眯,看向那人的目光分外森冷。
那群人都拿著手電筒,燈光打在他的臉上,神色更顯恐怖。
不知為何,一群人只覺得後背發涼,竟被這眼神嚇得止住了腳步。
最後是左以的聲音響起,“你他媽長不長眼?!”說著就要撞回去,卻被身旁的傢伙給拉著了,他轉頭怒視白千亦。
後者搖了搖頭。
可這下也讓眾人回了神,終於,剛剛撞左以的人磕磕絆絆地開了口,卻是一副憤怒的模樣,“剛……剛那人跑這邊來了,我們要找騙子!”
後面的人也反應過來自已剛剛被一個眼神給嚇到,一股強烈的羞憤瞬間充斥在他們心頭,臉漲得通紅,最後只有憤怒地叫嚷著要進去找人。
白千亦扯著左以站到了門邊,冷冷道:“沒有你要找的人。”
“那就讓我們進去看看!”
左以嗤笑一聲,“你們說進就進?”人還就在自已院裡了。
“不讓進就是心虛!”
“對!剛剛人就是在這兒不見的!”
“指不定他們都是一夥兒的呢!”
那群人氣焰不減。
左以捏了拳頭,剛走上前一步就被身旁的人給扯回去了。
白千亦淡淡的聲音響起,“那去搜好了,東西弄壞了要賠。”
那群人沒想到這個看著不好說話的就這麼讓他們進了,張著嘴愣了一會兒才陸續就進去屋裡。
左以翻了白千亦一眼,“攔著我幹什麼?”
白千亦微微皺了眉,像是很認真道:“那人身上很臭。”
左以:“……”
應該是大半夜找人,天氣悶熱,出了汗。
左以又想起來剛剛那人的面貌——在寡婦門口議論的人。
他不由得想到那些對話,嘴角慢慢彎起一個弧度,這個“大師”他是藏定了。
這樣想著他走到了屋裡,笑了一下,看著這些人動作粗魯地四處翻找,揚聲道:“你們還是小心點,剛剛已經說了,弄壞了東西可是要賠的。”
果然,聽到這話他們動作都小了些。
屋裡自是找不到什麼,他們來到院子裡。這兒空蕩蕩的,一眼掃過去沒什麼可以藏的,那水缸又在院子門口的角落,不容易被發現。
“沒找到?”左以走到那領頭人的面前,“沒找到就請回吧,你們現在抓緊跑說不定還能追上。”
說話的時候還帶著盈盈笑意。
那人則一臉兇狠地瞪著左以,他本來就看這些外來人不爽,此時受到“挑釁”更是氣極,那模樣,倒像他才是妖怪。
突然有人道:“院子還沒搜!我們再看看!”
左以輕飄飄看他一眼,隨後讓開。
他們又散開在院子裡找,甚至找到了左以都沒發現的豬圈。
誰也沒有多看一眼他們進來的地方,包括門那邊的水缸。
什麼也沒有,最後他們悻悻地準備離開。
左以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一行人。
可最後一個出門的人卻突然瞥見了水缸,他激動喊道:“水缸,王磊!這還有個水缸呢,過來!”
左以的表情僵了一瞬,剛有動作想將他們擋住,卻見白千亦拉住了他的手臂,輕輕搖了搖頭。
眼見著那幾個人一擁而上都湊到藏有“大師”的缸裡,然後伸了頭往裡瞧。
“沒有啊……”
“沒有……就沒有,我們還是快點追!”
他們又看了眼水缸,最後還是匆匆離開了。
左以有些疑惑地看向白千亦,然後徑直走向了水缸。
猝不及防地跟水缸裡的人對視。
左以對跟過來的白千亦挑了挑眉,“隱身了?”
白千亦淡淡“嗯”了一聲。
缸裡的人聽到他們的對話終於站起身,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們,“隱身?”
他剛剛知道那群人往這邊來就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縮在裡面,保險起見他索性一直蹲在裡面不動,可沒想到那群人好像看不見一樣。
如今再看左以他們,他心中也有了猜測。
左以:“對,我們是妖怪。”
“原來如此!”那人一下從缸裡爬出來。
左以見他沒有恐懼,來了興趣,他問:“你不怕?”
當真是大師?
那人動作頓了一下,隨後訕訕笑道:“我也是。”
……
白千亦坐在左以身旁,方意在他們對面。
“你說你是妖?”左以一隻手撐著腦袋,“那為什麼身上一點屬於妖的氣息都沒有?”
按理說他現在恢復得不少了,已經能看到被隱身的妖,更不要提辨認是妖是人了。
不應該察覺不到才對。
白千亦卻只是將目光放在了方意攥著的手指上,左以跟著望去。
後者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伸出手掌,中指上赫然戴著一枚泛著光的戒指,不同尋常的是那戒指竟然是通體白色。
他好像有些糾結,最後還是道:“應該是因為這個吧,這個。”生怕被懷疑真假似的,又將手伸地離他們近了些。
左以湊了過去,下一秒就伸手抓過了面前的手掌。
方意被他突然的動作驚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收回手就感到一陣涼意襲來,他下意識看向白千亦,對面的目光似有實質,令他脊背發寒。
僅僅是視線對碰,方意就低垂了眼,隨後慢慢抽回自已的手。
左以還沒琢磨出什麼呢,剛要抓回來就被白千亦揪住了,那傢伙聲音好像有些不悅,“聽他講吧。”
方意收回了手,心有餘悸地看了眼白千亦。
剛剛的眼神讓他本能感到恐懼,或者說,是那人故意給他傳達恐懼。
深吸一口氣,他轉了轉戒指道:“應該是這東西遮去了我的氣息。”
左以看著他的手,若有所思。
最後他問:“也禁錮了你的能力?”
方意轉著戒指的手頓了一下,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好像是在猶豫,也好像是在等左以放棄這個話題。
可是沒有。
方意吞嚥了下,知道他們在等自已回答。
良久的沉默後他點了點頭。
左以將目光轉向白千亦,“很強?”
白千亦:“不弱。”
方意自然是聽懂了他們的的對話,至於很強的……一定不是自已。
心裡泛起一抹苦澀。
無錯書吧左以又轉過頭看他,“所以這到底誰給你套的?取不下來?”
後者點點頭,又似乎想起是兩個問題,回道:“取不下來。”
左以:“那是誰?你不打算說?”
方意:“……”正常妖都不會說!
他們才剛認識多久!自已甚至不知道眼前是什麼妖。
好在有妖來救他了。
白千亦將左以的頭掰向自已,陰惻惻道:“他不願意說算了。” 問個話臉都要貼上去了。
左以拍開他的手,忽略白千亦莫名其妙的語氣,“上一邊去。”
然後又將頭轉了過去,“也是,你不願意說就算了,但你原身是什麼總可以告訴我們吧。”
方意點點頭,“我是烏鴉。”
左以身子前傾突然挨近了他:“哦?”
白千亦臉色發黑,插進來兩人中間。
方意不明所以。
左以翻了白千亦一眼,“只是好奇罷了,我有那麼多靈草根本不需要他。”
白千亦:“……” 身子都快貼到這鳥身上了。
眼神陰鷙地看向方意,白千亦冷冷道:“他是狐狸。”
後者大驚失色,忍不住嚥了口唾沫,默默往後退著。
左以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齒掩在紅唇之後,只露得一點 ,他開口道:“放心,我才不吃你這種呢。”
方意:“……” 躲掉了,但好像被嫌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