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閣裡。

王妃臉上仔細撲了粉，可還是掩不住倦色。

陳嬤嬤一邊給王妃按揉額角，一邊說：“王妃今日多夢失眠，還是寬心一些好。”

王妃點點頭，“世子真像王爺年輕的時候。”

“世子不管讀書還是騎射，都是拔尖的，肯定會像王爺一樣的。”

王妃撥開陳嬤嬤的手，問道：“世子那個通房丫頭最近怎麼樣？”

陳嬤嬤回答：“那丫頭最近老實的很，一個通房丫頭翻不起浪來。”

王妃又問道：“每日一碗涼藥都送到了嗎？”

“奴婢正想跟王妃說呢。藥都送到了，那丫頭也乖乖喝了。只是......”陳嬤嬤觀察了下王妃神色，又說：“只是世子昨日撞見了，大發雷霆，不許再送。”

王妃，臉色冷下來，吩咐道：“等世子做完了課業，叫他過來一趟。”

沈雲琛做完了課業，送別了夫子，想到浮玉正在等自已，嘴角又浮上一抹笑。

九思看著自已天天傻笑的主子，搖了搖頭。

沈雲琛讓九思收好東西，自已抬腳出門。

一出門，他卻看見陳嬤嬤正等在廊下。

到了聽雨閣，王妃已經備好了午膳，正等著沈雲琛。

沈雲琛向王妃行禮，“母親。”

王妃點點頭，示意他入座。

王妃不說話，沉默著夾著菜。母子兩人間的氣氛怪異而沉重。

沈雲琛悶悶吃了兩口，再也沉不住氣，問道：“母親，您為何要讓浮玉喝涼藥？”

王妃放下筷子，臉上顯出怒色，“荒唐！你尚未娶妻，難道就讓通房生出長子？這樣誰家還願意把女兒許配給你？”

沈雲琛吃了一驚，他還未想過這些，一下子洩了氣。哪怕他覺得母親說的有理，可還是辯解道：“可是，也太委屈浮玉了！”

“她不過一個下人，能攀上你這世子爺，已是抬舉她了，何談委屈？你這般寵愛她，置以後的妻子於何地？”

沈雲琛反駁道：“兒子自知不能娶浮玉為妻，只願跟她兩廂廝守，浮玉平安富貴，再無所求。至於日後的妻子，兒子也定不會委屈了她，定會尊她敬她，託付中饋，讓她一生順遂尊貴。”

王妃聽了這話，氣得渾身都在發抖，她盯著這個和丈夫一模一樣的兒子，心痛不已，“如果你的妻子不想你尊她敬她，只想跟你兩廂廝守呢？”

“母親，入骨相思，生死相許，對於情愛，兒子尚不能自持，又如何能因他人而勉強？”

王妃震怒，把茶盞扔到地上，沈雲琛從未見過母親如此失態，“沈雲琛！你！”

沈雲琛見母親生氣，便起身跪在一邊，話卻是不停，“若是她非要勉強，倒不如不嫁我康王府！”

王妃怒極，半晌說不出話來。她顫巍巍伸手，打了沈雲琛一巴掌，憤然離席，獨留沈雲琛跪在地上。

聽雨軒的奴才跪了一地，大氣兒都不敢出。

九思跟著著急，他偷偷勸世子：“世子，您快別跟王妃置氣了，不然您要跪到什麼時候？”

沈雲琛搖搖頭。母親如此倔強，自已若是妥協了，又該如何護著浮玉？

母子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王妃回到後堂，頹然坐在椅子上，眼淚麻木地流下來。

她想到了十六年前。

彼時，康王爺剛從邊關回來。府裡僅有自已和一小妾，那小妾也是康王爺的通房出身。

康王爺對那小妾甚為寵愛，兩人的青梅竹馬之情羨煞了旁人。王爺唯恐自已的心上人受了委屈，王妃有的，那小妾也會有，甚至兩人前後腳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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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王妃是怎麼做的？

王妃想起來了，她趁王爺出去秋獵，把她溺死在了荷花池裡。那是她第一次動手殺人，但是做得極為乾淨利落，王爺查了又查，也沒能查到自已身上。

陳嬤嬤跪在一邊，看著王妃面如死灰，恨自已不能緩解王妃心中苦澀。她突然聽見王妃喃喃道：“殺了她，殺了她，就像殺死那個賤人一樣！”

沈雲琛跪了快有半個時辰了，終於見陳嬤嬤從後堂走出來。

“世子，您快起來！”

沈雲琛充耳不聞。

陳嬤嬤又對他說道：“王妃說了，等世子妃進府後，會做主把浮玉抬成侍妾。只是現在您還未娶妻，為了康王府的名聲，不得以暫時委屈浮玉姑娘。”

沈雲琛詫異又驚喜，“母親願意了？”

陳嬤嬤點點頭，“王妃愛屋及烏，怎想讓您為難？只是王妃既擔憂您的婚事，又顧慮康王府的名聲。世子可要理解王妃苦心。”

沈雲琛聽了喜出望外，他衝著後堂磕了個頭，大聲說道：“兒子謝過母親！”

王妃此時從後堂走過來，她用手撫摸沈雲琛的臉。那個巴掌打得沈雲琛臉上泛紅。王妃到底有些心疼，柔聲問道：“我的兒，可還疼？”

沈雲琛搖搖頭，笑道：“兒子理解母親苦心，兒子謝母親接納浮玉！”

回到臥雲軒，浮玉見沈雲琛臉上掌印，吃了一驚，連忙拿了個雞蛋給沈雲琛滾著臉。

沈雲琛將這事跟浮玉細細講了，到底還是愧疚，又說：“我知道母親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你被罰跪的事情令玉也告訴我了。如今母親終於願意接納你了，想來以後就都好了。”

浮玉低著頭，看不清她神色，沈雲琛問：“浮玉，你在想什麼？”

浮玉輕聲說道：“那涼藥，浮玉還要繼續喝嗎？”

“浮玉，我......”，沈雲琛心裡一痛，他抓住浮玉的手，沉吟片刻，嘆了口氣，說道：“此事是我對不住你。”

浮玉溫柔笑笑，說：“浮玉明白。世子不必自責。”浮玉心裡突然泛起微微的苦澀。

浮玉把這異樣的感覺拋到腦後，把話題轉移，她又說道：“那天跟世子說的沈嬤嬤，她現在還好嗎？”

沈雲琛點了點頭，浮玉告訴了他之後，他就派人去給沈嬤嬤送了銀子，還送了一些人參、鹿茸。

“九思告訴我，沈嬤嬤的孫女現在已經沒事了，或許是浮玉的仁心讓上天也感動了。”沈雲琛跟浮玉開玩笑，他知道浮玉在強顏歡笑，想逗她開心起來。

浮玉果然輕笑出聲，她嗔怪地看了沈雲琛一眼，“若是上天感動，那也是感動於沈嬤嬤的一片慈心。”

入夜，今夜無月，夜色濃厚。

陳嬤嬤帶了兩個新買來的粗使婆子，在府中快速穿梭。她們避開人多的地段，鬼鬼祟祟地進入了聽雨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