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若來三人歷經輾轉,終於到達了江西。
特別營一連長孔令錚和副營長宋壽田撐船將三人接進瑞金。三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孔令錚陪著魏若來、沈近真、牛春苗走在瑞金的古街上,後面跟著幾個紅軍士兵。街道上一片祥和熱鬧。
令魏若來感到吃驚的是老百姓看到當兵的非但不跑,反倒十分熱情,這可是在他在上海從未見到的景象。
牆上寫著標語:自由平等!人人有田種,人人有飯吃!
一隊紅軍扛著槍從街道上走過,昂首挺胸,步伐整齊。老鄉們笑著歡送,往他們手裡遞著雞蛋、乾糧、水果,還有的端著碗拿著瓢遞水給戰士們喝。
魏若來和沈近真一邊走一邊看著面前的場景,內心都是大受震撼。原本魏若來以為“簞食壺漿以迎”只是史書上的幾個字,沒想到在瑞金見到了史書上記載的場景。
孔令錚見二人走得慢,光顧著看街上的景象,也並不催促,只是微笑著慢慢跟著走。
無錯書吧一行人走走看看,牛春苗不管那麼多,已經轉到街上去了。
孔令錚領著二人到了葉坪蘇維埃國家銀行門口。因為走得太慢,到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山間下起了雨,贛南鄉間透著薄薄一層霧氣。
孔令錚對魏若來說道:“行長聽說你來了,特地要見你。走吧,我領你進去。”
魏若來聞言,只是看了看沈近真,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老孔,我想我還是不見了。”
沈近真和孔令錚聽到魏若來的話都是詫異地看著他。
魏若來對沈近真說道:“近真,我總算把你安全送到瑞金了,我想我也該走了!”
沈近真疑惑道:“走?去哪?”
“回老家,可能會去我爹的中學當一個教員吧。”
沈近真聞言說道:“魏若來你怎麼了?不留下來嗎,這兒正需要你!”
魏若來苦笑著搖了搖頭,“我現在什麼都不想了。本想著金融報國,結果呢,阿文死了,周姨瘋了,還有你哥,很可能也……我現在什麼都沒了,一無所有,一無所成,還成了人人喊打的逃犯,這輩子,我再也不想跟金融有任何瓜葛了!”
孔令錚聞言有些生氣,“你這來了,又要走,到底什麼意思?兒戲呢!”
魏若來看了一眼孔令錚,沒有答話,接著又看向沈近真。
沈近真問道:“真要走?”
魏若來點了點頭,“對不起!”
沈近真聞言板著一張臉說道:“這是你的決定,你不用說對不起,也沒有對不起誰。”
沈近真說完轉頭就走,很明顯是生氣了。
魏若來趕忙喊著她的名字要去追。然而沈近真怎麼都不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孔令錚看著魏若來道:“你呀,就作吧!”
孔令錚說完也走了,只留下魏若來一人站在那塊銀行的招牌下。雨越下越大,魏若來不閃也不避,任由雨水淋著。
大雨中,魏若來回想著在自已面前死去的阿文,還有瘋了的周姨,被火焰包圍的沈圖南,衝著大雨大聲嘶吼著。
過了一會兒,魏若來倒在地上,絕望地看著天空。他本以為沈近真能夠理解他,再加上,他從未說過要投身革命事業,說到底,因為他這個金融人才的到來而歡喜全是蘇區這些人的一廂情願罷了,根本沒想過他個人的想法。
現在他所認為唯一能理解他的人板著一張臉離他而去,他還能怎樣呢?不過就是對著大雨大喊幾聲,發洩一下,省得把自已憋瘋了而已。
魏若來在大雨中躺了很久,直到雨停,逛完街回來的牛春苗看到他,才把他拉起來。
牛春苗看著魏若來頹喪的模樣,又看看二人身後那塊銀行的招牌,什麼都沒說。只是拉起魏若來,攙扶著他,一步步往老家的方向走去。
魏若來回到家後,第一件事就是向父親魏繼恩報告了哥哥魏若川的死訊。魏繼恩聞訊悲痛不已,大罵魏若川是個不孝的孽子,臨死都不回家看他一眼,然而罵完又哭著大聲誇自已的兒子了不起,又是拍桌子,又是捶胸口,魏若來勸都勸不住。
等魏繼恩稍微平靜下來,魏若來又把自已給魏若川報了仇的事兒告訴了魏繼恩,魏繼恩先是一驚,咬牙切齒道:“背信棄義,確實該殺!”
然而魏繼恩又馬上擔憂地問道:“你背了人命,人家能饒你嗎?”
魏若來坦然道:“我不後悔!”
魏繼恩看著魏若來一陣後怕,用了抓著魏若來的手,好像很害怕小兒子也離自已而去。
魏繼恩嘆息一陣,帶著魏若來給魏若川在祖墳裡立了一個衣冠冢。墳前的香菸悠悠飄蕩,和山中的霧氣混成一體,承載著一陣清風悠悠飄向了遠方。
回到家後,魏若來和魏繼恩講述了自已這些年經歷的事情,魏繼恩大加嘆息,在聽到魏若來想要留在家中,也只好在學校裡面給魏若來謀了一個代課算術老師的差事。
這一天,魏若來脫下西裝,換上長衫,來到了學校。
出乎魏若來意料的是,本應該三十個人的班級,一點名卻只有十六個來了。
魏若來問道:“名冊上我們課堂應到三十人,怎麼實際到課的只有十六人,其他同學呢?”
孩子們都有些懼怕老師的威嚴,都沒說話,只有一個叫方玲的孩子膽子大些,站起來回答道:“老師您不知道嗎?今年我們這鬧了水災,很多家裡的莊稼都沒收到糧食,吃飯都成問題。還有人家裡為了來年有種子下地,去借了很多印子錢!”
魏若來聞言驚道:“印子錢?這是高利貸!他們要息多少?”
方玲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魏若來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嘲笑起了自已,問一個小孩子要息多少怎麼能得到答案呢?
魏若來讓方玲坐下,決心不再去想金融相關事宜,開始了“小九九”的授課。
而沈近真在離開之後,則是去了瑞金的兵工廠工作,這也是她的老本行。兵工廠的劉廠長一邊給沈近真介紹,一邊說道:“咱們兵工廠的條件就是這樣,跟你們上海沒法比啊!近真同志,組織上能安排你來這裡工作,我真是撿到寶了,就怕你嫌大材小用,不肯來。”
劉廠長高興地笑著,沈近真說道:“廠長,是我自已要求到這兒來的,我有心理準備。”
劉廠長聞言更加高興,領著沈近真給所有的工人介紹,沈近真也禮貌地一一打了招呼。魏若來和沈近真二人各自工作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二人也都相互思念著對方。
魏若來好幾次要給沈近真寫信,但話到嘴邊卻總是無法行文,每次都是嘆息著停筆。
沈近真每次下班都彷彿能看到魏若來騎著腳踏車笑著跟自已招手,然而定睛一看,卻總也看不到魏若來的身影,只能悵然若失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