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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1章 上雲梯

杜林扶柩而出的時候,巴黎的天氣並不好,這片大地被陰雨籠罩,天地間蒙上了一層陰冷的鉛灰色。

按照希德尼的儀式,車爾尼的葬禮在今天舉行,他的棺木由六位最強壯的高蹄年輕人抬出。

這些年輕人都是他的學徒的後人,他們之中有人是商人,有人是軍人,還有同樣跟隨著父輩的音樂家。

考慮到儀式的嚴肅性,杜林扶柩走出大院之後就上了馬車——草原精靈面對人均兩米的高蹄鹿種,終究還是矮了一些。

安塔坐在杜林身邊,她今天穿著黑色的金領法師袍,傳奇法師才有資格在領子上繡上金邊,戴著草原精靈特有的寬簷黑紗帽。

她看著送行的人群:“車爾尼先生的人脈很廣。”

是啊,車爾尼導師的人脈很廣,無論是貴族,還是北方主義,很多人不便前來,但都派來了使者與代表。

比如法羅爾方面,甚至派出了普爾——他做為北方主義的代表與杜林的大哥,在這裡有著超然的地位。

但今天他和很多使者與代表一樣,站在街邊。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盛大的葬禮。”梅森這麼嘆息道。

他穿著藝術學院的黑色禮袍,與杜林一樣坐在馬車上。

這是針對小人種特有的安排,別問為什麼,你要真那就要從小個子們跟著人群走,結果一不小心慘遭踩踏開始說起。

總之,在這種舉世同哀的時候,就不要哀上加哀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這個樣子,讓我想到了法比恩的葬禮。”安塔在杜林耳邊,用草原精靈語嘆息道。

杜林一愣,因為天上下雨了。

不過和冬末初春的盧布林不同,現在的巴黎上空只是飄著雨絲,早晨的天氣還不算熱,但還是讓穿著黑色寬袖裝的杜林,感覺到了一種時空的錯亂感。

人群在移動,杜林甚至在行進的路口附近看到了王室的馬車,車裡坐著一個孩子……也許是伽拉的孩子吧,他代表王室來到這裡,送這位偉大的音樂家入土。

在馬車旁,杜林看到了打著黑雨傘的老人,那是王室的影廳廳長。

而隨著雨點變大,熱意與雨水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厚重的鉛色雲層綿延無際,統治著視野所能及的天空,杜林聽到了路邊婦孺們的哭泣聲,看向車窗外,就能看到不少身著粗衣的平民,他們或是低頭垂淚,或是在胸前划著各自信仰的聖徽。

車爾尼導師一生捐助過很多窮苦人,雖然他離開了北方主義,但他對窮苦人與法羅爾的捐助從未停止。

這是很多第一公社的倖存者的共同點——他們害怕再一次失去,本能的想要與主義保持距離。可他們卻又如飛蛾撲火一般,忠誠的維繫著自己的信念。

等到進入墓園,梅森先下了車,然後是杜林,他伸手扶著安塔下車。

梅森將一把傘分給了杜林。

然後有資格進入墓園的學徒們排著隊安靜的跟隨著棺木進入。

雨越下越大了。

抬棺人的選擇上,杜林挑選的都是最強壯的小夥子,還給他們上了祝福,所以他們步伐依舊沉穩。

他們走在雨中,接著是杜林與安塔,然後是小人種的學徒,個子越高,就排在越後方——這是西陸葬禮不成文的規矩。

所以,這就像是一支由烏鴉組成的隊伍——黑色的衣物包裹著的生靈走在一起。

男人大多穿著肅穆的黑色正裝,打著同色的領帶或是領結;女人則裹在暮色深沉的長裙或套裝裡,有的戴著垂著黑紗的禮帽,有的則緊緊攥著白色或黑色的手帕。

杜林走在隊伍的前方,做為車爾尼親點的接班人,他也看到了進行路線上的終點——那是一個新挖開的墓穴,邊緣堆砌著的泥土顏色顯得格外新鮮而刺眼。在它的前方,一位原初造物主教會的牧師身披傳統的黑色長袍,胸前掛著一枚鐵木十字架。

他手中捧著一本厚重的經文,舊到書頁的邊緣都已經微微卷起。他的面容肅穆,歲月的刻痕在他臉上顯得格外深邃。

雨水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杜林離開了佇列,走上前,伸出手。

“吾主……”深邃而又肅穆面容的主人再也沒能繃住,他有些猶豫。

“我還沒有從無名氏先生手中接過權杖,現在還只是一個凡人。”杜林微笑著發出寬恕之聲。

這位老人最終點了點頭,他伸出手,與杜林緊緊相握:“我會永世銘記您對眾生的仁慈。”

杜林點了點頭。

他看著隊伍走進,看著年輕人輕輕的棺木放到它應該在的位置上。

接下來是牧師先生的時間,杜林回到安塔的身邊,看著他開始宣講。

這位老人的聲音不高,傳入人耳時卻異常清晰,有一種超出預期的穿透力。

雨更大了。

杜林的思維有些散發,因為他想到了當初法比恩的葬禮。

年輕的人,年邁的人,都珍視著被自己視為信仰的北方主義,雖然這個北方主義有這樣或是那樣的問題,但無論如何,也比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好。

至於為什麼有時候不好了呢,不還是因為將主義視為信仰的人死在了夜裡,而將主義視為工具的人活著見到了黎明。

我如果真的成神了,我會是一個善良的無名氏,還是一個無情的無名氏。

杜林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前世走在眾生的血泊中,而今生與未來只怕也是如此。

這時,女眷們的花已經獻完,輪到杜林做為學徒之首覆土。他走上前,拿著鏟子,鏟了一捧泥傾入墓穴。

然後依照年齡,還能走動的老學徒們上前。

杜林在一旁看著,給每一位覆土者點頭致意。

他們都有些惶恐,想想也是,一位神明在向他們微笑,但杜林從來沒有將自己當成一個神明。

等到最後的來自北方藝術學院的孩子們為覆完土的墓地鋪上鮮花,儀式結束了。

杜林拿出兩張支票,一張給了帶隊的桑切斯夫人,這是孩子們的點心錢,另一張是杜林做為藝術學院的畢業生,給這座他的母校所能辦到的最後一件小事。

“這怎麼行。”桑切斯夫人還記得杜林,她也有些惶恐。

“我從藝術學院畢業,這些孩子是車爾尼導師教的最後一批學生,他們來送老師,而我,也只是做了一點我應該做的。”杜林說完,示意桑切斯夫人收下。

她似乎感覺這支票有些燙手,但最終還是收了下來。

“謝謝您,大人。”她低頭行禮。

杜林在心裡嘆了一聲。

你們看到的,是一個神明,沒有錯。

但在我的心裡,我只是一個相信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