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念沒把柳宣的反應當回事,換了身乾淨衣服,準備出門去見景州的州牧。
“殿下,屬下跟您一起吧……”
君九念一直沒理他,走著走著,突然頓住腳步,柳宣悶著頭往前走,差點跟她撞上。
“我再問最後一遍,誰派你來的。”
柳宣咬著唇,搖搖頭。
“那你就回去交差,我已經到了景州,別再跟著我了。”
“屬下的職責是侍奉殿下身側。”
“我不需要。”從前在宮裡她都不需要,被丟到這鳥不拉屎的景州,又怎麼會反而需要了。
“殿下……”
君九念直接快步開溜,不聽他廢話。
君九念從城西來到城東的富人區,找到州牧府,向門口的守衛說明來意,守衛便進去通報,很快出來表示讓她稍等,然而君九念一直等到天黑,才終於出來一個侍男,和她說州牧今日勞累,不再見客。
君九念明白這是在故意刁難她,心裡卻很平靜,一轉身,就看到路對面的角落裡,柳宣也在那兒站著等她。
君九念沒理會,回了王府。
第二天,君九念再去找州牧,依舊沒見到。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依舊如此。
晚上,君九念躺在床上,柳宣坐在門口,這幾天,日日如此。
她本想入睡,卻聽外面傳來淅瀝雨聲。
她坐起身,想把柳宣叫進來,轉念一想,門又沒鎖,怕被淋就自已進來,便躺了回去。
漸漸的,雨越下越大,可柳宣遲遲沒有推門進來。
君九念又坐起身,看著門口的方向,沉默了一會兒,又躺了回去。反覆了兩三次,她才終於下床出門。
柳宣縮在角落發抖,身上已經全部淋溼了。
君九念把他抓進去,關上了門。
“殿下……屬下沒事……”
君九念冷了他一眼:“你愛有事沒事。”
她自顧自地走回床上躺著。
次日,君九念沒再繼續去找州牧。
她之所以被封紹景王,是得紹州與景州兩州之由,她來之後就只在景州走動,還沒去過紹州。
她原本以為景州的窮人區就已經足夠貧窮,可越往紹州方向走,見到的人就越是落魄。
景州的窮人區雖然破舊,好歹大都還有房屋居住,但去往紹州方向時,這一路竟有許多人居無住所,好點的就是搭個帳篷,大多是席地而睡,甚至偶爾還能看到屍體,但周圍的人早已經見怪不怪。
不遠處,一群人興奮地圍在一起,中間架著一口大鍋。
君九念有點好奇,餓殍遍地,有什麼值得用那麼大的鍋煮的。
她走近兩步,看到兩個人抬著一個看上去八九歲的小男郎朝大鍋走去,那小男郎奮力掙扎,但顯然是無法對抗她們。
君九念頓了片刻,猛然反應過來,她們要煮那個小男郎。
一旦開了這個食人的頭,紹景就會變成真正的人間煉獄。
她衝上去,把小男郎搶了過來。
小男郎驚魂未定,下意識抓著君九唸的袖口,抬頭看她。
他眼中,陽光映出那人的側顏,宛如天神一般。
“姐姐……”
君九念把他護在身後,厲聲道:“若是同類相殘,人與畜生還有何不同?”
“這就是個沒人要的孤兒,沒人會在乎!還回來!”
幾個人像餓狼一樣朝君九念撲上來。
君九念抱起小男郎,轉身逃走。
那些人餓得皮包骨,追也追不動,很快就被君九念甩開。
君九念氣喘吁吁地放下小男郎。
她有些力不從心,這幾日的餐食都是靠在巷口的小店幫忙換得,吃也吃不飽。
“姐姐,謝謝你。”
小男郎紅著眼,感激地說。
君九念搖了搖頭,“你沒有母父了嗎?”
“我……有,可是……”
“那我送你回去吧。你這麼小,自已流浪在這裡,太危險了。”
“我……姐姐,你叫什麼?”小男郎似乎有難言之隱。
“我叫君九念。你呢?”
“我叫堂……”
“小心!”
君九念抱住小男郎撲倒,躲過了一支飛箭。
她定睛看去,那群人很像來時追殺她的。
看來是不死心,非要拿下她性命不可。
如果帶著小男郎,肯定逃不脫,但不帶他,那些人已經看到她倆在一起,肯定會順手殺了他。
君九念只能把小男郎往後推,自已徒手衝上去擋住殺手。
她從頭陣的殺手手中搶過雙劍,與十幾個殺手陷入激戰。
可她舊傷在身又氣力不足,很快寡不敵眾,被打倒在地。
“君九念,受死吧!”
為首的女人手持弓箭,對準了她。
君九念捂著胸口,嘴角溢血,劇烈咳著,無法分心。
“咻”——
君九念眼前多出一個人影,下一刻,小男郎倒在她身上。
“你!……”
小男郎腹部中箭,血流不止。
“……”君九念忍著劇痛,折斷小男郎身上的箭,抱起他拼命逃跑,卻又被抓住。殺手將她們兩人分開,為首者將昏迷的小男郎當著君九唸的面,扔進了河裡。
君九念目眥欲裂,猛地衝上去,用斷箭扎穿了她的脖子。
她壓抑沉忍許久的怒恨終於在這一刻完全爆發,像一頭髮瘋的野獸,徒手抓破一個殺手的胸口,捏爆她的心臟。
餘下的殺手震驚無比,互相暗示速戰速決。
一番鏖戰後,君九念渾身浴血,站在一堆屍體中間。
她跑到河邊,順流而下,一直找到天黑。
柳宣今日幫了隔壁街一戶人家打掃了一天的房子,對方作為感謝,給了他一小塊肉。
他勉強給君九念做了個三菜一湯,等著她回來。
天越來越黑,柳宣有些擔心,想出門去找她,剛開啟門,就看到君九念站在門口。
“殿下,您回來了。……殿下?”
君九念眼白布滿了紅血絲,整個人看上去疲憊不堪。
柳宣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渾身都是血。
“殿下……是儲君的人?”
君九念卻說不出話,倒了下去。
柳宣連忙接住她,卻在她背上摸了一手的血。
他低頭看去,兩條駭人的劍傷。
“殿下!”
柳宣慌忙把她抱進屋裡,怕碰到傷口,便讓她側躺著。
“殿下……你等我,我去找醫師……”
整個城西只有一家醫館,算是窮人中的富人,醫館的主人醫術高明,但收費奇高,且看病很隨心意,就是白日裡來找,她也未必出山,晚上更是不可能外出會診。
但為了君九念,柳宣必須一試。
他敲了許久的門,才有一個學徒打著哈欠來開門。
“醫師!我家……”
“滾。”學徒話也不聽,只給他扔下這個字,就把門關上了。
“醫師,醫師!”
“別敲了,不會開的。”
一旁突然傳來一個女聲。
柳宣被嚇了一跳,那人就坐在門口,他一心撲在敲門上,全然沒有察覺。
“閣下是……”
女子拎著一壺酒,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我是……嗝。我是誰來著。”
女子酒氣沖天,柳宣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我今天心情好!走,你家誰病了,我去給你、嗝……”
“不,不必了……”柳宣想再去敲醫館的門。
“不是說過了嗎,你敲不開,這老太太就不是好人啊!”女子過來抓住柳宣的手,把他往後拉。
“閣下!”柳宣趕緊退出去,和她保持距離。
“真的不要啊?”女子打了個哈欠,“反正醫館是不會給你開門的,你不如死馬當作活馬醫哦?再拖可能真成死馬了,嗝。”
“你!……”柳宣氣急,轉身想走,卻想起還昏迷在王府的君九念。
咬咬牙,柳宣又折了回來。
“閣下真的會醫術嗎?”
“嗯哼。”女子眼神竟清澈了一些。
“請隨我來。”
“等等!”女子從臺階下面拿了個箱子背上,姿勢誇張地指向前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