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的孩童，又是歡都國唯一的皇女，司刑處的人也不敢下狠手，但即便如此，君臨還是被打得皮開肉綻，昏死過去。

太醫來過，處理了傷口，敷了藥又開了方子。柳宣獨坐床邊守著她。

一邊是他的摯愛，一邊是他的孩子，他夾在中間，唯有心痛。

可他深知，君臨如此秉性，就算日後繼承大統，也會攪得歡都天翻地覆。君九念現在不對她狠，早晚有她受的。

一個月後，君臨被送到司學苑，開始跟太傅學習課業。她所食之膳全部去葷，但君臨無肉不歡，為此整日整日地跟宮人鬧，伺候她的侍衛侍男無一不被她打過、砸過。小小的年紀力氣卻很大，一段時間下來，她宮裡的宮人臉上全都掛了彩。

禾巳將長樂宮的情況報給君九念，君九念便下令將她身邊的宮人全部換成影衛，順便把柳宣接到了晉華宮，教導君臨的過程裡，他若親眼看著只有擔憂，君臨也會仗著父殿在旁恃寵而驕。

君九念就給了影衛一條宗旨，只要不重傷，隨便處置。

折騰了整整半年，君臨的性子才逐漸開始收斂，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有小儲君的樣子。

柳宣的身體落下了病根，君九念懷孕後他在大雪中連跪三日也大損元氣，之後就一直體弱。

景禎十年，宣皇后大病一場，藥石無靈。

君九念用所有空餘時間去長樂宮陪他，卻一天天眼見他越來越憔悴。

君九念坐在床上，將柳宣抱在懷裡。

柳宣問：“皇上，您還怪先皇陛下嗎？”

“母皇毀了父殿的一生，也讓朕在宮中飽受折磨。若說一點都不怪，你會信嗎。”

柳宣笑笑，又咳了幾下。

“郎十歲就在先皇的手下參加男衛訓練，一生裡就被她指派過這麼一個任務，到最後……也沒有完成。”

君九念撫著他的頭髮，溫柔道：“她指派給你的任務是護送朕到紹景，你完成得很好。”

“能在皇上身邊侍奉，是郎的福氣……咳、咳咳……”

柳宣的氣息越來越虛弱，說話斷斷續續。

他用全部的力氣抓著君九唸的手，“皇上……皇上，其實在先皇心裡……您永遠是她的女兒……咳咳……不論有沒有郎，這都不會變……”

柳宣一直明白自已在君九念心裡最重要的意義是什麼。他最後的心願，就是君九念放下過去，放過她自已。

“皇上……郎、這一生，最幸福……快樂的時光，就是當初和您，同在景州……咳、噗……”

柳宣咳出了一口血，殷紅的一片，濺在君九唸的手上。

君九念盯著血跡，將柳宣摟得更緊了些。似乎這樣，他就不會離開。

“皇上。”

柳宣竟撐起身子轉向君九念，看著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保重啊。”

話落，柳宣闔上雙眼，倒進君九念懷裡。

柳宣的重量全部落在君九念身上，她心空了一拍，呼吸發顫。

她慢慢摟住柳宣，身上止不住地抖，低聲抽泣著。

景禎十一年，宣皇后病故。

喪禮上，君臨發瘋一樣想跑去掀開棺材，被君九念一把攔住。

她半跪下去，摟著君臨。

君臨淚眼望向君九念。

“母皇，我沒有父殿了。”

君臨嚎啕大哭，君九念頭埋在她懷裡，說不出話來。

顧懷翎站在不遠處，擔憂地看著君九念。

雖然君九念總是看起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可一旦真的走進她心裡，沒人比她更重情義。顧懷翎原是浪子一生，就是看重她這一點，才最終選擇追隨她。

柳宣對她意義非凡，又是陪伴她最久的人。

他的離去，對君九念來說是巨大的打擊。

忽然，君九念鬆開了君臨，朝下倒去。

君臨大喊“母皇”，顧懷翎一個箭步衝上去接住君九念。

她深深吸了口氣，抱著君九念回宮。

君九念因為柳宣的死萎靡了兩天，然後就重新正常上朝了。

沈淮清現在不常出宮了，迄今為止，他已經連續在宮裡待了大半年。

君九念下朝回宮時，總看到他坐在晉華宮的牆頭上。

這次君九念破天荒地沒讓人把他趕下來，而是使輕功飛上去和他坐在一起。

路過的宮人們都自覺低著頭，避免看她們。

沈淮清看看她，就靠在她肩上。

“以前不是總嫌宮裡悶，老往外面跑嗎。”

“老咯老咯，飛不動咯。”

“是嗎？”君九念捏他的下巴，把他面向自已，裝作打量一番，“嘖，確實是老了。”

“你胡說八道！”沈淮清炸毛似的開啟她的手，“我今年還不到三十歲，怎麼可能老。”

君九念卻又捏住他，抓過來，吻了上去。

沈淮清愣了一下，又逃出去，“那麼多人呢……”

君九念彎唇笑笑，抱起他躍至地面，走進宮去。

屋內，床上。君九念摸著他的臉，輕聲說，“這麼久不出山，江湖人都要忘記你了。”

“是啊。”沈淮清摟著她的脖子，“以後我都接不到單了，露宿街頭，豈不是很可憐。”

“朕養著你。”

君九念吻住他，將他推倒。

“君九……念……”

景禎十三年，國泰民安，天子出巡。

一行人賞山賞水，又見民生百態，這些年在君九唸的治理下，百姓的日子都過得很好。

君九念獨自登高，看著底下街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想起多年前的許多地方民不聊生，餓殍遍野，而如今再不會有人餓死、凍死。

顧懷翎和融月走過來，一左一右站在她身邊。

顧懷翎：“在想什麼？”

君九念笑笑：“在想，好像該喝點酒。”

念夕和沈淮清正好端著酒也走了過來。

融月給她們每人倒了一杯。

陽光穿透雲彩照在她們身上，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

君九念飲下一口酒，低頭看向杯中，似乎看到了無數個一閃而過的畫面。

這一瞬間，過往種種，彷彿都如浮雲散去。

無數的磨難險境中，她會用自已的信念化劍，殺出一條又一條的生路。

碎夢消寧，破曉終至。

這是她的世界，這是她的天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