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難得的正經。三人在樹底下打坐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清晨，露珠打溼了他的肩頭，玉明才在朦朧中聽見了玉珠的聲音。‘’把我的羅盤拿過來。‘’那羅盤，是個寶貝
可觀天命，可定乾坤，是他們這個人丁單薄的門派得以高居道門之首，且得以延續的根本。師父從來不會讓他們看，更別說摸了。玉明將羅盤從玉珠的櫃子裡取出，裹著衣袖抱到懷裡，小心翼翼，生怕傷到分毫。
他沒有幼時想象的第一次抱到羅盤的興奮，只有滿心的煩悶。師父要給師妹算命，他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他們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已經算過了。玉明心中焦躁難忍，到底是可觀萬物的道人，對著事物兇險有著最本能的感知，他敏感的感覺到不會發生什麼好事。廂房裡安靜至極，只能聽得到少年一人逐漸粗重急促起來的呼吸。少年手指輕顫，額頭漸漸冒出冷汗鬼使神差的，玉明將手鬆開，羅盤砸到地上
發出沉悶的聲響。廂房裡的聲音不足以引起院中師徒二人的注意。玉明感覺心臟快要跳出胸膛，他緊張到頭皮發麻。盯著地上的羅盤，半晌，玉明才回過神來，趕忙撿起地上的羅盤檢視，
見只是裂了一個頭髮絲般的小縫，鬆了口氣。再次抱起羅盤，將它搬到桃樹底下，玉明隱晦的察覺到二人間的氛圍有些不對勁，應該是他不在的時候，他們二人又聊了什麼師父不想讓他知道的事
。三人分別在三個角，羅盤放在中間，隨著玉珠的施法，羅盤緩慢轉動，最後停在一處不斷的抖動著。玉明扭頭看向玉安，少女低垂著眉眼。他一向是沒有師妹聰明的，學不會那些精妙的道法，更看不懂這古怪的羅盤，但是卻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玉明很瞭解這個在他背上長大的女孩。玉安自幼體弱多病，三歲都還不會走路吃飯，皇宮裡的嬤嬤，他討要羊奶的御廚都說玉安活不了多久了，是他用米湯和羊奶將玉明養活的。
她不會說話的時候，她一哭他就知道她想要什麼。妹妹長大了，他對她的瞭解只多不少。我的玉安，為什麼你的心在流淚呢，你這樣，要哥哥怎麼辦啊。他心疼的喘不過氣來，只覺得喉頭梗著什麼般說不出話來。玉明看向玉安，他想問問玉安，羅盤代表著什麼，但是隻是輕微蠕動了一下嘴唇，他問不出口，他不敢問。
少年眼眶通紅，癟著嘴，眼眸中帶著期盼‘師妹，是不是羅盤出錯了。’玉安見不得他這副樣子，有些逃避的偏頭移開視線。少年突然變得急躁起來，‘不，不，師父你說句話，玉明求求你了，說句話吧。’男孩聲音裡帶著哽咽，沙啞著嗓子，跪在地上拉扯著玉珠的衣袖，苦苦哀求。玉珠仰頭定定看向桃樹那碩大的樹冠，嘆了口氣，聲音中帶著蒼涼道和幽深‘孩子，這是天命，天命難違。’她命中註定會走這條路，翱翔九天的鳳，過不了尋常人的生活。同樣的，她的結局也是命中註定，無人能改。
‘玉明小道長，小道長’。玉明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啊，李大娘，真是抱歉，方才想到了一些事情。’玉明邊說著，邊抱拳作輯致歉。‘嗨，小道長說的哪裡的話。’玉明想起手中還拎著剛裝好的菜，便想要掏錢給李大娘。老夫人擺擺手道‘玉珠道長，幫我們這些老傢伙，看病抓藥，大娘要你的錢，那就太不講良心了。’玉明還是堅持給錢‘大娘，幫鄉親們看病是我們分內的事，您在這樣，玉明下次便不好意思跟您買菜了。’玉明故意板著個臉，可是一張軟包子的臉，怎樣扭曲，都沒什麼威懾力。李大娘看的好笑，笑著說‘好好好，大娘拿著你的錢，你得幫大娘把新釀的酒給玉珠道長捎過去。’李大娘說罷，便挑起菜筐，轉身要走。這樣怎麼能成，玉明趕忙抱起地上的酒罈，追了上去。‘大娘，李大娘。’哪成想，李大娘一把年紀了，還是這麼箭步如飛，一轉眼的功夫，便不見了。玉明停下腳步，四處望了望，只看見來來往往的行人，哪裡還有李大娘的身影。少年低垂下腦袋，扁了扁嘴‘唉，我怎麼這般沒用。’玉明雙手環抱著酒罈，站在人群中。到底是清風朗月的少年，單單就這麼呆愣的站著，便惹的街邊樓閣上觀望的少女羞紅了臉。沒有辦法，他只好抱著酒罈回家去。玉明抱著酒罈走過朦朧煙雨的街巷，走過佈滿苔蘚的小橋，走過迴盪著幼童朗朗讀書聲的私塾小巷，有些舊的布鞋停在江南潮溼的青石地板上。玉明停在窗邊，看向私塾裡面。少女今年十六歲了，青色的道袍盡顯風骨。江南的風水到底是養人，比起皇城那會兒，白了不少，也圓潤了不少。始終不變的是玉安身上的那份意氣風發和眼神中的倔強不服輸。玉安在一群朗讀著千字文的女童中來回踱步，表情嚴厲，眼神中又透露出些許的欣慰。玉明隔著窗戶看著這樣的她，不覺便傻笑起來，他妹妹真是
。尋常人家的女子上學認字，在昭明年間是在尋常不過的事，可是在那個年代卻是艱難重重，他不敢想象玉安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辦成了這所女學。自從五年前的那次事情之後，師徒二人好像終於和解了般，玉珠像一個真正的師父一樣，親自教授玉安學習醫術，天文，曆法，地理，數學。想起這五年，玉明連道法都沒有搞懂，對比下來，玉安真是天縱奇才。她十二歲那年算出了月食的週期，用簡陋的儀器釐清了月食與滿月的關係，著成《月食令》。在十三歲那年通曉數學算經之法，又著《本算》一書。畫出可解幽州水患的水利工程圖紙，那年，她十四歲。玉明記得那時，玉珠看了玉安的圖紙後頗為震驚，他說那圖紙倘若經能人完善，真的可以解決困擾這片土地幾千年的水患。在玉明心裡玉安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玉安都完善不了那圖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夠完善呢，玉明突然有些好奇。那時玉明笑了笑，笑他自已，關心起這些沒根沒據的事了，幾千年的水患，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