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闌踏著夜色與初雪趕回蒔花樓的時候,心裡還想著牧璟,或者說牧風遙的事,心緒紛繁複雜,一時沒有察覺到繡樓裡竟還沒有點燈。
等她發現四周竟如此漆黑的時候,才有些疑惑。
為何沒有點上燈?
她摸索著拿出火信,點上燭火,這才發現阿卿赫然坐在閣臺的邊緣處,登時驚到。
這孩子,這是做什麼?!太危險了!
她迅速奔過去,趕緊把他拉起來。
“公子,你這是做什麼?這裡太高了,跌下去會受傷的!”
阿卿冷嗤一聲,“受傷?受傷又怎麼樣?”
“還是說我受傷了,你就會更在意我的感受一些?”他抬起那張略顯蒼白的美麗臉龐,無助又幽怨地看著她,“你不是不要我了,去給那傢伙當護衛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怎麼活像個發現自已老公跟小三跑了的怨婦。
這是穆闌的第一想法。
穆闌知道自已此刻不該笑,但她一想到這個聯想,嘴角就忍不住瘋狂上揚。
救命,這不是我的嘴嗎?怎麼不聽大腦指揮了!
再一想到自已可能是類似出軌綠茶的好色老公角色,她更覺得搞笑了。
牧風遙?種馬男變綠茶小三?
救命,這真的很難不笑場啊!
“咳咳,怎麼會呢,我就是看那倆小孩兒挺可憐的,別再被人拐走,不然我良心難安,可能都得失眠。”穆闌強忍住笑出聲破壞此刻嚴肅氣氛的衝動,硬撐著安慰他。
阿卿不滿她略顯敷衍的態度,委屈道,“你……”
他強忍著悲傷難過,在這裡等了她好久,沒想到卻只得來了這麼幾句話。
“好啦好啦,我們有話進屋裡面再說,好不好?外面實在太冷了,又下了雪,雪融了,更是寒涼,再不進去會得風寒的。”穆闌像哄幼兒園小朋友一樣哄著他。
此刻雪已停了,此處風又大,她心裡更多的是對他身體的擔憂。
“進屋裡去,我馬上跟你道歉,任你打,任你罵!”她眼眸微彎,笑意溫暖,雪地裡的微弱光芒反射在她臉上,像一彎清月。
阿卿看著看著,不自覺就聽任她把自已拖進了屋。
進了屋裡,她一摸阿卿臉頰,瞬間緊鎖眉頭。
好涼,必須得洗個熱水澡,再喝點藥,不然風寒肯定跑不了了。
但眼下,她還得先想點辦法安撫好這個炸毛的小貓。
好吧,只能使出她的終極絕招了!
她嘆口氣,“公子,其實你誤會我了。”
阿卿面上薄怒,“誤會?我親眼看著你跟著他們走的,這叫誤會嗎?你都不管我如何作想,現在還回來幹什麼?”
他把頭一扭,不肯再看她狡辯的模樣,“那人不是說了嗎?他可以給你十倍二十倍的工錢,我可給不起!”
說到這裡,他又想起自已的處境,自嘲一聲,“也是,我自已也就是隻供人賞玩的囚鳥罷了,你不喜歡呆在這裡也很正常。”
“你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語氣雖強硬,微微上挑的眼尾處卻洇透紅痕。
“唉,小公子,你怎麼都不信我呀?我都說了,我真不是因為這個才這麼晚回來的,我只負責把他們送到大道上就走了,不過就是個萍水相逢的路人罷了,哪有小公子重要呀!”她繼續發揚自已睜眼說瞎話的優良傳統。
穆闌信誓旦旦的模樣讓阿卿有了一絲猶疑,面上表情也有了鬆動。
“我這麼晚才回來——是為了這個。”
穆闌從胸口處拿出一個被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紙包,一股香甜的熱乎氣息瞬間撲面而來。
這麼冷的天,過了這麼久,竟然還是熱的。
“這是——”
阿卿立刻怔住,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隨即,他緊緊咬住唇瓣,似乎是強行抑制住流淚的衝動。
“吶,小公子最愛吃的栗子糕!我特意去人家鋪子裡排著隊等了好久,就為了那一爐剛出鍋的栗子糕!我還特意讓師傅給我包嚴實一點兒,就怕他冷了。”穆闌眨眨眼,笑得分外開懷,絲毫不介意阿卿的冷待。
穆闌仔細地用雙手捧著這包糕點,把它遞給阿卿,“公子快趁熱嚐嚐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阿卿無言,默默開啟紙包,拿出一塊糕點嚐了起來。
糕點香甜軟糯,還帶著剛出爐的熱氣,十分可口,可他吃著吃著,淚珠卻忽然落下。微鹹的淚水打溼了糕點,一起被他嚥下。
“怎麼樣,好吃嗎?”穆闌沒看清他具體神情,但看著他吃起來,想著應該差不多是快哄好了,轉過身想去給他倒杯茶,“這糕點幹吃有些噎,我給公子倒杯茶順順。”
嗯,沒錯,幼兒園哄小朋友的方法真管用。
小朋友鬧脾氣怎麼辦?用好吃的零食哄一鬨就好啦!
茶水應該也冷了,一會兒應該再燒點熱水,現在也只能暫時將就一下了。
可她剛一轉身,阿卿就一把從後面環抱住了她的腰,手裡緊緊攥著她的衣服。
“對不起!”
他聲音哽咽,泣不成聲,“對不起……我知道……我太過分了,脾氣很壞,總是忍不住想看著你,一看不到你在就很慌亂……”
“你……你肯定,很煩我……對不起!但我就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一見你跟其他人多說兩句話,我就擔心你是要走,要離開我,拋下我不再回來!我真的很害怕,一想到這個就難以接受,然後我就控制不住自已對你發脾氣!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穆闌聽到這裡,有些默然。
她終究不是真的“柳小花”,也不可能真的一直待在這裡做一個小小的青樓丫鬟。
過不了多久,也許年後,她應該就會隨著武威公或是牧衡離開這裡,離開宣京,去往北境,而這一去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再回來。
而想來,再回宣京之時,她也必然是以“穆闌”的名字迴歸,與“柳小花”這個身份再無任何關聯。
阿卿的擔憂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真的有一日會變成現實,而且這個現實,不會離得很遠。
由此,她又有什麼資格指責阿卿胡思亂想呢?
畢竟,他所想的,可都是事實。
穆闌苦笑一聲,終於嚐到了謊言帶來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