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慶元二百三十七年（啟國天盛十年），啟國都城慶陽東南方向一場大火燒了整夜，無人滅火，無人呼救。

火勢如虎瘋狂吞噬著，襯得星月更加明亮，躲在暗處的人發出沉重的呼吸，伴著隱隱的哽咽聲，稚子剛要驚呼便被大人捂住了嘴巴哄回屋內睡覺。

第二天清晨，火勢已然退卻，兩隊身著玄色官服的潛火軍匆匆趕來，一桶桶水潑向零星的火光，嘶嘶的聲音隨著陣陣白煙消散。

另一隊同時趕來的都城護衛隊正在詢問周圍人關於這場大火的情況，離得近的幾戶人家都說自已昨晚睡得太沉。

其餘的人們躲在暗處指指點點：“火可真大呀！”“睡得太熟了……”“火太大了不敢出來救火呀……”“幸好火勢沒有蔓延……”

護衛隊逐漸不耐煩，冰冷的眼光射向誰，那人就立馬閉了嘴在人群中隱沒。

如何起火，誰家著火，無人敢置一詞。

第一章

“林叔？林叔？”馬車已經走了一天一夜，趕車的人不敢停留，車裡的人時不時要小聲叫一下車伕，聽到外面的人“嗯”了一聲便繼續安靜地坐著。

第三天，速度慢了下來，下車的次數也更加頻繁。車裡的人便知道，他們暫時安全了。

第五天，終於吃上了一口熱乎的，那個叫林叔的車伕打了一隻野雞，肥碩的野雞烤熟之後沒加任何調料，吃上一口卻也能叫人流淚。

“林叔……”

“小姐你要記住，以後你要叫我‘孟叔’，切記！”車伕打斷了女孩的話。

“好……孟叔，孟叔，”女孩想哭，但是極力忍住了，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自已要說的話，“孟叔，我們……我們還要走多久？”她不知道自已要跟著孟叔去哪，只是問還有多久。

“快的話三四天，慢則五六天。”

“好……”

飯後，馬車繼續行駛，連日緊繃的弦終於可以放鬆一會兒，在馬車的搖晃中女孩睡著了。

五天之後，天色逐漸暗下來，女孩正餓著，但她沒有開口，馬車卻突然停下。

“喲，客官您幾位？打尖還是住店？”馬車停在城外，竟也有小二前來招呼。

“我們要進城。”孟叔往城門口方向張望了一下，打算繼續行駛。

“客官是第一回來開城吧？”小二看起來十四五的樣子，熟練地把帕子甩在肩上，臉上是標誌性的笑容，“城內馬上宵禁了，您進去了也壞事。看您許是趕了很久的路，不如在我們這住下，明日一早開城門時再進城也不遲。”

“原來是這樣，請問小二哥住店要多少錢？我們從錦寧（慶陽稍南，開城以北）來的，本是要來尋親，聽人說在開城曾見到我那姐夫，路上花了不少錢，你看……”孟叔看著周圍偶爾走進客棧的人，有些手足無措，像是第一次跟人打聽住客棧的相關事情。

“客官您大可放心，”小二臉上的笑容更深了，“我們東家可是大善人，您聽我的，人字號一晚五十文錢，保準您和家人住得舒舒服服！”

“好好好，可真是……”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叫人一聽就知道。

“那您幾位？”小二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下去過，對於孟叔的無措也好似沒有瞧見。

“兩位，兩位，我和我這侄女兒，來找那姐夫……”聲音逐漸低沉下去，不過很快又昂揚起來，歡快地朝馬車內招呼著，“小菊，快下來！”

一個瘦瘦的女孩低著頭很快從車裡跳下來，抱著一個包袱，衣服和孟叔一樣都是灰色，有些舊卻沒有補丁，頭髮散亂著，瑟縮地躲在孟叔後面。

“您二位跟我來。”小二招呼著，一邊喊了一聲，便有人來牽馬拉車。

“哎哎，麻煩這位小哥照料我這馬兒，跟我們一路吃苦受罪的，等找到我那姐夫一起回家，還得把馬車還給人家。”孟叔瞧見來人，馬上彎下腰朝對方笑著，笑裡帶著不好意思。

那人只是點點頭，回敬一個善意的笑，便朝馬棚走去。

“您貴姓？”小二帶著二人進去，“您二位住一間還是兩間？”

“叫我孟成就行。一間，一間就夠了。”孟叔有點不好意思，又急急地解釋，“路上花了不少錢，那馬車還是找人借的……”

“您二位住一間正合適，出門在外還是要省著點花錢。您放心，馬車我們給您照料著呢，丟了什麼東西只管來找我們，別的不敢說，咱們雲來客棧可是開城城外唯一的客棧，東南西北門都有分店，您就安心住下吧！”

“那是那是，”孟叔不好意思地笑著，“敢問小二哥如何稱呼？真是麻煩你了。”

“您叫我週二就行。”

“週二小哥，我和我這侄女可是第一回來開城，往年也沒聽說開城晚上不讓人進去吶？平白在外面等著不是耽誤事兒嗎？你看我這來找我那姐夫的，也沒準他今天又到哪兒去了……”

小二瞭然，笑著說：“您可別急，咱開城地方大，好多人都願意來這找個活計，說不定您這姐夫就在哪做活呢！要說這宵禁，可有段時間了，我小時候也沒有這規定呢，是這任太守上任之後才定下的，太守大人不愧是慶陽那種大地方來的，他來之後咱這開城好了不少，我跟您說……”

“叔，我餓……”小女孩聲音弱弱的，讓人一聽就覺得可憐，週二馬上停住了絮絮叨叨的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加快了腳步，“客官快這邊來。”

“週二小哥，這飯錢？”孟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搓著衣角，小女孩又躲到孟叔身後去了。

“您放心，您住一晚上，包兩頓飯，晚上是素面，第二天早上是稀飯饅頭，您要吃點別的就要給錢了。”週二解釋道。

“那可好，真好。”孟叔臉上又揚起笑容。

週二把兩人帶到飯桌前就快步去了後廚，不一會兒就端來兩碗麵，雜糧面配青菜，冒著熱騰騰的煙。

“二位客官慢用。”他放下面碗便走開了。

估摸著兩人快吃完了，週二過來帶兩人去房間歇息，桌上的麵碗只剩一點清湯。

“您二位這邊請，”繞過樓梯，週二推開一扇門，側身請兩人進去，“您二位稍等，我去叫人打水來。一晚上供應兩桶熱水，再多就要錢了。還有一點，這房間裡可不許點火燭，還請您二位見諒。”

週二出去了，孟叔和小菊打量著房間，裡面沒有太多的傢俱，只一張床兩個條凳，牆上沒有裝飾，唯一的窗戶對著客棧客堂，房間的亮就來自這窗戶。

週二身後跟來一個壯漢，漢子憨笑著，提著兩桶水進來了。

“可真是麻煩這位小哥了。”孟叔躬著腰。

“這是張大，您二位要水就招呼他，水桶用完了放門外等他來提就好。”週二解釋著，張大點著頭，臉上依舊是憨憨的笑。“您先歇著，有事叫我就行。”

週二帶著張大出去了，房間內霎時靜了下來，只剩撥水的聲音。

小菊坐在床上，腳在熱水裡泡著，水氣漫上來，看不清她的神色。

孟叔把水桶提了出去，小菊已經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孟叔也和衣躺在條凳上閉目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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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