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日,隋羿回帳內換身衣服的功夫,只聽著外頭有侍衛興高采烈地奔進來,忘了行禮,嘴裡高聲喊道著:“太子殿下,太子妃醒了,您快過去看看吧。”
隋羿一激動,連外頭的冬衣都沒穿,自己推著輪椅過去。一進王芷帳內,發現王芷床邊大大小小圍了一圈人。
大傢伙見隋羿進來,讓出一條道來。
隋羿推著輪椅走到王芷床前,這才看清楚,王芷醒是醒了,可是眼睛並未睜的太開,唇色發烏,只是進的氣比之前多些,這樣瞧著,竟有些迴光返照的樣子。
王芷見隋羿過來,咧開嘴露出一個笑來,“聽他們說,這幾日都是太子殿下在照顧我。”
隋羿不敢看王芷那黯淡的眸子,便別開頭,躲開她那不復往日生氣的眼睛。
王芷瞥見隋羿的穿著,又道,“太子殿下當以國事為重,不必記掛我這裡。”
隋羿越聽越覺得傷戚,眼底薄薄的悲涼浮漫出來,主動握著王芷的手摩挲著,“這些我都知道。”
無錯書吧王芷這段時間肉眼可見地速度瘦了下去,此刻,隋羿握著王芷的手都覺得硌得慌。
“太子殿下,芷兒來北秦不過月餘,之前應各種緣由不敢與太子親厚,可已為人婦哪有不愛戴丈夫的呢?殿下不來我帳內,我臉皮薄,也不好意思去請,夜裡做了些帕子手巾,想著哪天有機會給太子殿下送去,聊表心意。”
王芷說完,又喊紅蓮去抽屜裡拿繡品。
王芷說了一長段話,又扯了勁喊了一聲紅蓮,這會子心肺難受極了,大口大口呼吸著。隋羿連忙幫王芷拍著背順氣,“別說了,別說了,以後,常來。”
王芷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卻無法控制它,王芷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不聽使喚,只能大口大口呼吸著。
紅蓮取來帕子手絹,十幾張通通擺在床上,都是鴛鴦、蝴蝶、雙魚之類的,隋羿一看便明白繡意為何。
隋羿才聽了一席話,又瞧著這麼多件繡著成雙成對物件的繡品,說不觸動是假的,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王芷彌留之際,念得竟是自己,難道這就是周朝世代教育女子的出嫁從夫嗎?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們我們這樣,到底算有緣還是無緣呢?”
王芷的話戳得隋羿心窩子一陣疼,做一場夫妻,卻從未共枕眠過,到底是緣還是無緣呢?
“大抵還是有緣……只是緣淺。”王芷容顏憔悴,彷彿滿地黃花堆積,眉間正氤氳著愁雲薄念,聲音也越來越縹緲。
“不說了,不說了,”隋羿用力握住王芷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羿……我先走了……”
隋羿顫抖的嘴唇透露出無聲的哀求,他抬起手臂,緊緊摟住王芷的身軀,彷彿要將所有的溫暖傳遞給她,想要將她留在這世間多片刻。
“太子妃薨了!”
猛然,一聲音響起。
再後,一地哭聲。
太子妃薨逝的訊息在羅厄城傳開,千萬人痛哭,哭聲持續了一整夜,悲慼籠罩了整個羅厄。
隋羿在王芷床前守了三個時辰,不讓人碰,似乎不相信王芷就這樣離開了,直到手心裡的手越來越涼,越來越硬,隋羿不得不承認王芷去世這個事情。
另外一個不願意相信王芷離世的是紅蓮,紅蓮像往常一樣,給王芷端膳佈菜,也不叫喊,只在桌旁等著。
隋羿從後帳裡出來,就看見紅蓮立在桌子旁,桌上擺了一桌子東都菜,隋羿瞧著更是傷神,心底裡的愧疚達到了頂峰。
隋羿給金元使了個眼色,自己推著輪椅走了,金元留下了。
“紅蓮,太子妃不在了。”金元儘量用詞委婉一點。
紅蓮木訥訥地抬起頭,“金大哥你說什麼胡話呢?太子妃就在屋裡,剛還說要吃蓮子荸薺糕,我就去膳房拿的一碟。”
金元知道主僕情深,見此,心也有些動容,拍了拍紅蓮的肩膀道:
“紅蓮,太子妃視你如姐妹,現在太子妃仙去了,很多事都需要你打理,你堅強些。”
紅蓮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揪住金元的衣袖,“金大哥不要在唬我了,我不信,小姐才沒去世呢,小姐說要帶我回東都看春,我們府裡養了好多花草,都要到明年春天才開,小姐說過,要帶我回去瞧瞧的。”
紅蓮抽噎著,就是不願相信,小臉哭得皺成一團。
金元看著紅蓮這副慘兮兮的模樣,心裡愈發不好受,只好一直陪著。
這頭韋流螢聽聞王芷去世的訊息,心裡爽快萬分,只覺得什麼怨啊恨啊都消失了,心念電轉之間,又覺得王芷這時候死真是便宜她了,可人都去了,也無法可做了。
當天夜裡,紅蓮緩過神來,跑到太子隋羿帳內求恩典,隋羿不準,紅蓮在帳外跪了一夜。
第二日,天剛矇矇亮,金元發現紅蓮還沒走,心裡咒罵了一句。
“紅蓮,太子殿下素來認準的事不會變,你跪在這不頂事。”
紅蓮跪了一夜,凍得直哆嗦,嘴唇泛白,顫顫巍巍道:“金大哥,你是東都人,你知道的,落葉歸根。”
落葉歸根這四個字擊中了金元的心,自己多年努力,不就是為了這四個字嗎?
金元心一動,“不如去求皇上。”
紅蓮先是愣了一下,隨後露出八顆牙齒。
不知紅蓮用了什麼方法,也不知紅蓮同北秦國王說了什麼,總之,紅蓮得了恩典,扶靈回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