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一趟,再見蓉城,依然無比親切。
我承認,本人骨子裡崇尚城市的繁華,喜愛燈紅酒綠的現代生活。
估計還是因為年齡的原因,遠未達到看破紅塵愛紅塵、退居山野守著一畝三分地“悠然見南山”的恬淡心境。
少年自有年少追求,年輕自有青春夢想。
或許,有此一遭挫折,並不算糟糕。
凡是跌過跟斗的人,爬起來再前行,總是更加小心。
好比小時候每次去河邊洗澡,老媽總是提醒,“被淹死之人,都是會水的”。
此次回到蓉城,就算是我跌倒之後的再次爬起來。
所以,當陸春梅見到滿面春風的我時,大大的放心了。
繼而,女人似乎也受到感染,就連走路都很雀躍。
我將格桑普姆送的山貨全部搬至麗都花苑,調笑說:“此行最大收穫,便是收下一個尚未面世的乾兒子格桑恩弟,若是與他首次見面,他乾爹尚未婚娶,就麻煩你充當一下乾媽,如何啊?”
陸春梅笑意盪漾,伸手打我一下,很輕。
她沒否定,也沒答應。
我就拿玩味眼光瞧她。
女人很快就不自然了,逃也似的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女人端出小火慢燉四個小時以上火候的臘香豬蹄,熱氣騰騰,撲鼻的香。
我邊吃邊滔滔不絕講述此行所見所聞,甚至與方涵、阿呷雪蓮交往時真實心理活動,也毫不保留地和盤托出。
聽到盡興處,陸春梅止不住掩嘴偷笑。
範小刀忽然打來電話,問我是否已經回到蓉城。
我如實說了,只是沒說在陸春梅家裡。
我一貫如此,出口都是真話,但真話不一定全講。
他似乎早有所料,壓根沒有再次求證,直言讓我去蓉城名郡,說董事長有請。
我說旅行太累,現得休整,若有急事,要麼找銷售總監,要麼後天上班再說,我不過是副總監,沒啥卵用。
範小刀犯難了,嚅囁說你小子不來,範哥不好交差呢。
我漫不經心低應句“那是你的事”,遂掛了電話,不想再囉嗦。
因為這個電話,我和陸春梅的晚餐不再輕鬆愜意,氣氛凝重了幾許。
我倆誰也沒再說話,只顧進餐。
飯後,陸春梅一如既往的收拾碗筷,神情淡然,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我則掩飾不住情緒,烏雲密佈在臉上,去了客廳,坐在窗邊喝茶,一語不發。
過了一陣子,收拾家務完畢的陸春梅走過來,搬張凳子相挨坐下。
窗外夜色闌珊,城市燈火如天上繁星,閃閃爍爍。
生活再美,美不過兩人相守。
陸春梅能做到,柳如月能做到嗎?
我收回視線,投在身邊俊俏臉蛋上。
女人沒有迴避,也沒主動迎合,依然一臉恬淡,靜靜坐在男人身邊。
我猶猶豫豫慢慢吞吞地伸手,儘管難以把握,也在不懈努力中。
女人原本挺直的腰身,逐漸柔軟,以至於最後如春風拂面。
那一刻。
管他什麼柳氏不柳氏,管他董事長不董事長,管他愛情不愛情,終究是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女人發出低低一聲驚呼。
如夜鶯,婉轉嬌啼。
……
……
傍晚,小雨淅淅。
溼漉漉的交子大道上,稀疏鋪著溼漉漉的桃花花瓣。
車馳過後,有少許花瓣捲起,繼而緩緩落下。
坐在半開車窗的高大悍馬車上,少女迎著春風,任由髮絲亂舞。
她那雙春水眸子,卻比秋色還蕭索。
透過後視鏡,駕車老婦瞧著少女哀愁樣子,輕聲道:“月兒,咱們回家吧,你也工作了一天,應該很累了吧?!況且,這樣漫無目的四處尋找,實在難有收穫。若不濟,讓邵老七動用線報,比如打點關係查詢道路卡口資訊,只要那小子駕車出行,就不信找不著。”
少女口氣堅決,吐出一個“不”字。
老婦嘆息一聲,溫言道:“他既然沒來向你當面請假,託人捎來的假條也沒說去哪裡,無非就是故意躲著你唄!”
少女不響應。
老婦單手熟練操作方向盤,也不停下話語。
“奶媽還得提醒你,喬不群實在太過普通,個子也不高,丟在人群中都是毫不起眼的那個人,很難符合柳家女婿標準!”
“奶媽沒結過婚,但也曾有過心儀之人,總有些感受。雖然時代不同,你們這代人有自已的擇偶觀,老身不便多言,但是,世間男女之情,從古至今,終究是萬變不離其宗吶,其中一條,門當方可戶對,亙古不變。”
“月兒啊,你雖是新時代女性,但你更是柳家女兒,不僅要守護家業,更是承擔著發揚光大柳氏基業的重任,從你在柳家呱呱墜地那天起,就註定了你不是尋常女子。既然上天賦你如此使命,你就擺脫不了這一宿命。”
“奶媽懂你心中所苦,也懂你追求自已的美好愛情的勇敢,可是,你也得找對人呀!”
“喬不群,名字倒不錯,哼哼,可惜老身就沒看出他哪裡就卓爾不群了!拋開顏值、家境、能力不說,單就一生氣就玩消失這點,就不像男子漢,真是丟臉!若現在找到他,奶媽定要一巴掌削得連他媽媽都不認識他!”
少女忽然發話,語氣平淡,“好啦,奶媽,不說了。”
老婦當即住嘴。
不是她怕柳家小姐,而是柳氏集團的規矩使然。
讓別人不再說話,少女似乎忽然來了閒聊興致,她自已反倒自顧自唸叨起來。
“奶媽,你知道尋常人家的煙火嗎?”
“以前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啦,那種感覺跟豪門完全不同呢。”
“說實話,我更喜歡尋常人家煙火一些。”
“嘻嘻,吃麻辣,喝甜漿,啃兔頭,嗯,當然,還有很多很多,比如惡作劇逃單,比如與所有行人一起淋雨,比如坐在山頂看太陽,比如救助窮苦人家。
對了,奶媽,記得我給您說過,上次跟他去大涼山,住在格桑普姆家中,格桑媽媽可好善良啦,她給我夾了滿碗肉菜,還有還有,我就隨便送了幾萬塊錢,格桑母子當場下跪呢。”
“這些,奶媽,您沒經歷過,我卻真實經歷了,所以,月兒就有了獨特感受。”
“而且,我能清醒認識到,自已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
“有時候我就想,其實做普普通人,也挺好呢……”
說到這裡,少女倏然一驚,庚即撥通一個塵封許久的電話。
可惜,手機響起對方無訊號才有的忙音。
少女就想,那小子是不是真如自已在飛機上所想,去了大涼山呢?
可是,怎麼才能求證到答案呢?
胡東不知道,崔鋒不知道,那個夏熙陽也不知道,以及王嫣、裝爽都說不知道,但凡他帶著她認識的人,無人曉其行蹤。
“小子,你不會再也不見我了吧?”
少女沒來由的唸叨一句,猛然覺得心口疼痛,趕緊用手捂住,緊蹙眉頭
從後視鏡望著先是滿臉欣喜繼而失魂落魄的丫頭,老婦默默嘆口氣。
那天傍晚,從公司回到蓉城名郡家中的丫頭,一進屋就撲進奶媽懷裡,失聲痛哭。
汪姨問明原委,疑惑道:“他沒向你求證,為何就判定受到欺騙了?是他瞎猜吧?”
丫頭抽泣著說:“那小子忒精明,進屋就一直盯著我,突然情緒波動極大,定是識破了事情真相。”
汪姨嘆氣安慰,說這天遲早會到,只是早來晚來的問題,他若接受不了,你也沒辦法呀。
丫頭淚如泉湧,除了嘴上反覆說著“不”,就只是一味地哭,無論怎麼安慰都無濟於事。
最後哭累了,她才慢慢睡著。
從第二天開始,她就帶著奶媽瘋狂找人,從出租屋找到他常去的網咖、書店、餐館,皆無所獲。
傍晚,她們來到塔子山公園山頂。
微風細細,登高望遠,本是人間好風景,可惜少女毫無興致。
坐在他們曾經一起坐過的那塊石上,她雙手抱膝,耷著腦袋,默默望向城市上空。
保姆相挨坐下,伸手抱住自已從小抱大的丫頭。
心疼之餘,這位始終待在柳家的老婦暗想一陣,不覺神情黯淡。
若是自已當年也如丫頭這般去找那個人,或許如今也是兒孫滿堂了吧?
再不濟,也有個像柳月茹一樣大小的女兒吧?
巍山無語,她和她,一老一少,皆滿腹心事。
後來,柳月茹調整心情,一到上班時間,又精神煥發出現在公司,以及公務宴請酒席上。
與平時沒啥兩樣,似乎根本沒受任何影響。
只是,下班空餘時,她總是和保姆一道頻繁外出,令司機範小刀不得不心生疑惑。
自從蓉城名郡遇襲那晚之後,雖由保姆轉達指示,但是範小刀體會到了柳家小姐睿智頭腦和強大氣場,也就再不敢擅自做主,只得乖乖聽命於是,即便對她們行蹤頗為好奇,也絕不敢動用線報跟蹤掌握情況。
前幾日那天,臨近黃昏。
小姐帶著汪姨再次外出,獨自坐在蓉城名郡樓前芙蓉花架下喝茶的司機,無聊之際,乾脆蹲在地上,扯根草莖,逗弄螞蟻。
這時,電話響起,他丟掉草莖,掏出手機,瞧一眼,並沒接聽,只是將手機放在腳邊,任它叫喚。
他重新撿起草莖,將腦袋俯得更低了,好像要數清螞蟻究竟有幾隻腳。
那晚強拉他喝酒至半夜,那個名叫王嫣的女子,生就一對英武劍眉,性格頗為豪爽,自已不覺有些親近。
前幾日,她突然造訪蓉城名郡,好在她說與月兒姑娘有約。
司機從險些小便失禁的驚慌中解脫出來,拍著胸口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只是跟隨保姆進屋的劍眉女子忽然回頭,朝他微微一笑,可憐的農夫模樣漢子頓時尿意充沛,趕緊溜之大吉。
他有些迷糊,為何柳家小姐與這位豪爽中原女子關係尚好,不僅一起外出逛街,而且還請她來家裡。
好像她倆不過一起喝過咖啡而已,就能很快好成閨蜜,簡直不可思議。
女人呵……
想到這個物種,雖未結過婚但並不缺女人睡覺的農夫哥,竟然心跳略有加速。
他看看第三遍響起的手機,不自覺地伸出手。
忽而,如同觸電般,他猛然縮回了手。
農夫哥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撐膝,託著腦袋,望著地上叫喚執著的手機,一籌莫展。
男人的心,好似被他逗弄的螞蟻,亂成一團。
仍在城市大道上賓士一段路程,忽然調轉車頭,駛向蓉城名郡。
少女似乎下了某種決心,打電話的語氣很堅定:“範哥,你在家裡等我。”
柳家司機應一聲,放下手機,猜測是不是又將得到什麼任務指令了。
他反覆思考一陣,根據最角線報,龍騰公司並無異常反應,也就對柳家小姐剛才所令更加撲朔迷離。
只是手機再次響起鈴聲,讓他迅速收斂思緒。
瞧著手機螢幕上的來電顯示,這位中年人不敢接聽。
直到手機終於止住唱歌,他方才長舒一口氣。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來電人很快撥給了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