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千語還想再問什麼，長樂宮外突然響起了公公拖得老長的聲音，“皇上到——”

沐千語能聽出來，公公的聲音是刻意放大了的，應該是想讓屋裡的人聽到，早些做一做準備。

唉，跟在岑毓身邊也不容易，難為公公還想著和一和稀泥。

可岑毓又怎麼肯給屋裡的人反應的時間，徑直朝屋子走來。

沐千語也不慌，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鬧個魚死網破。

她走到門邊，伸手開啟門，就看到岑毓立在門口，眼神灼灼地看了她一眼，又朝屋裡看去。

沐千語款身，朝岑毓行了個禮，“皇上。”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

岑毓看了看眼前尚未施粉黛的女子，這張臉他惦念不知多少個日夜，但就是這張看起來毫無攻擊性的臉，不知多少次用冰冷的眼神將他的心刺傷。

如今還是她，是臉頰帶了血色的她，岑毓感覺自已有些頭暈，他覺得有些好笑，自已竟然又覺得恍若隔世了。

他伸出手，想扶起沐千語。

但某一瞬，沐千語清楚地看見他的手往後一縮，似乎還有些顫抖。

沐千語也不表現出異樣，輕輕移了移身子，朝岑毓貼近了一點，又將手搭到岑毓掌心。

“淑妃妹妹過來看我，我就將人請了進來。”她挽著岑毓，朝步昭走去，她給了步昭一個眼神，示意她放心。

步昭看懂了沐千語的意圖，但她不看沐千語的眼睛，不知是不忍還是不敢。

為什麼，你一定要一次次為了別人選擇委曲求全？

“淑妃好雅興。”岑毓用警告的眼神瞥了步昭一眼，而後又拉起沐千語的手，似乎討好般讓她坐下。

沐千語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岑毓剛剛警告的眼神，像極了護主的小奶狗，信心十足，卻又莽莽撞撞，似乎走路都能絆上幾跤。

步昭也不起身行禮，就抬頭盯著岑毓，看著看著，嘴角露出一抹譏笑。她又給自已沏了一杯茶，一口悶了下去。

“妹妹如若身子不適，就先回去吧。”她說完，又朝向岑毓，微微一笑，“岑毓，我有件東西給你看。”

步昭有些不願，但終究還是將到喉嚨口的話嚥了回去。這是沐千語又一次違背自已的意願，為自已爭取來的一瞬平靜，她又怎麼能辜負呢。

真是好笑，自已明明說過，那次以後再不讓她委曲求全。到頭來，還是讓她一次次重蹈覆轍。

她也不同二人說話，起身就朝長樂宮外走，走著走著，她覺得臉上有些溼潤，抬手一摸，是一滴淚。

她已經好久沒流淚了吧，上一次，還是沐千語昏迷前。

見步昭走得沒影了，沐千語鬆了一口氣，她是真擔心岑毓會讓步昭走不出這個門。

“想給我看什麼？”岑毓看著沐千語，眸子裡滿是期待。

她哪有啥東西給岑毓看啊，這長樂宮的一切，岑毓不比她熟悉多了嗎？

她剛剛純屬扯淡，就是為了應付一下岑毓，好讓步昭趁機走掉。但她話都說了，總不能辜負他的期待。也不能隨便指個東西，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怎麼都會顯得她是編的。

也不能讓他抬頭，說，“看飛機！”

她神色微閃，要不，裝頭疼，離魂症又犯了？

好，既然怎麼做都會顯得她有點癲，那就選擇最癲的那個方式吧。

“呃……”沐千語摸了摸頭，剛準備開演。

但岑毓的目光不知何時已經移到了桌上沒來得及收走的瓶瓶罐罐上，不等沐千語阻止，他的手已經伸了過去，拿了一瓶，拔開罐子，湊到鼻尖聞了聞。

聞了聞之後，神色似乎沒有什麼異樣，又拿起瓶子，看了看瓶身，眸子淡淡的，似是在思索。

沐千語順著岑毓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瓶子上寫的那個大字，“衰”。

“這是何物，單字為名，還挺特別的。”岑毓說完，捏著瓶口朝沐千語笑著。

沐千語將瓶子從岑毓手中拿過來，放到桌上，淡淡道，“許是些清肝明目的藥吧。”

“哦？是嗎，朕正好覺得最近有些肝火旺。”岑毓說著，就伸手要去奪桌上的瓶子，沐千語忙伸手去按住瓶子。

但岑毓老奸巨猾地像條泥鰍一樣，來搶的那隻手只是幌子，另一隻手從手臂下穿過去，將瓶子奪走了，僅僅攥在手裡。

“岑毓，拿過來！”沐千語看見他因為奸計得逞而浮起笑容的臉，有些氣急敗壞，“你搶什麼啊，這藥來歷不明的，不能吃。”

岑毓笑得賤兮兮的，又將瓶子高高舉過頭頂，許是想防著沐千語伸手來搶，“不給，我搶到了就是我的。”

“幼稚鬼，我才不和你玩這種幼稚的遊戲。”沐千語狠狠剜了一眼岑毓，吃吃吃，我讓你吃，反正吃出毛病來了不要賴我。

沐千語說完，雙手環著，背對著岑毓直直坐下。

“哼。”岑毓見沐千語不和他鬧，像洩了氣的皮球，懨懨地把自已挪到了沐千語面前。

“你怎麼可以這樣。”岑毓的聲音帶著一絲蠱惑人心的委屈，黏黏糊糊地朝沐千語襲來。

沐千語一扭頭，就看到了岑毓略帶哀怨的眼神，牢牢地粘在她的身上。

“我哪樣？”沐千語還是有點心虛，受不了這麼不加掩飾的哀怨表情，站起身，朝屋內走去。

這岑毓怕不是個漩渦吧，她竟然覺得自已有一瞬間要被吸進去了。還是離旋渦遠一點，保持安全距離。

但是岑毓怎麼肯給沐千語鬆一口氣的機會，他剛剛見到心心念唸的女孩，自已還沒來得及和女孩共剪西窗燭，女孩就和別人聊上了，還想把那種藥給自已吃。

胳膊肘朝外拐，哼。

沐千語看見岑毓像條尾巴一樣跟著她在屋內亂晃，覺得有些累，就停了下來，在床上坐下。

她這具身體還是有點虛，多晃悠幾圈就有點累。於是，她微微靠在了床圍子上，將身體的重量放下。

岑毓跟了過來，輕輕坐在沐千語身旁。他慢慢將頭朝沐千語湊過去，見沐千語沒有躲閃的反應，嘴角掛起一抹饜足的笑。

而後，他將頭輕輕貼在了沐千語胸口。

面前的空氣因為一個人突然的闖入，變得有些熱，暖洋洋的空氣夾雜著眼前人身上清冽的氣息，讓沐千語一時有些恍惚，竟有些不捨得打破這個畫面。

能不能，將她的時間定格在這個瞬間。

哪怕只是這樣，兩個人只是默默守著彼此，只是守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