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5日,天氣晴朗,惠風和暢。
據信,在兩洋三洲五海之地的中東,人類文明誕生出第一抹曙光,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沖刷出肥沃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從非洲大裂谷中走出的直立猿在這裡點燃了人類文明最早的星火。
幾千年的歲月彷彿須臾,許許多多的民族在這裡紮根,許許多多的文化在這裡壯大,許許多多的信仰在這裡傳播,他們來了又走,曾經的主人已經不知身在何方。
伊斯蘭教興起後,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很快成為了阿拉伯帝國的核心地區,坐落於底格里斯河畔的巴格達城曾經是阿拔斯王朝的絕對王城,哈里發的威嚴在這裡被讚美,智慧宮的光榮在這裡被歌頌,巴格達就像是一個光明萬丈的燈塔,象徵著伊斯蘭文明的黃金時期。
阿拉伯世界的紛爭與動亂讓巴格達喪失了作為伊斯蘭中心的絕對權威,蒙古人的西征則讓最後一分光火徹底熄滅,旭烈兀汗帶著來自東方的各族聯軍攻陷巴格達並將其付之一炬後,這座古老的城市便再也沒有恢復曾經的繁榮,在各個統治者手裡兜兜轉轉數百年,直到15世紀末的今天。
千百年過去,美索不達米亞平原雖然在土地資質和水資源稟賦上已經不如當初,東西方中轉商貿也因為東羅馬帝國在印度洋上的截流而逐漸落寞,但它依舊是非常重要的農牧業地區,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一如既往地竭盡所能,哺育著自己的人民。
畢竟,如果把安納托利亞排除在外,中東地區已經很難找到如此平坦而肥沃的土地了。
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均發源於安納托利亞高原和亞美尼亞高原,向東南沖刷出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在入海口附近交匯,由波斯灣注入印度洋,流經了上游的高原山地,中游的半乾旱草原和下游的平原沼澤,從西北到東南,風景一再變換。
兩河交匯後形成的大河被稱為阿拉伯河,河谷地平,河面寬闊,水流和緩,如果能夠將附近的沼澤與溼地利用起來,這片三角洲的農耕條件還能更上一層樓。
巴士拉是阿拉伯河畔的第一大城市,自阿拉伯帝國時代便是重要的軍事重鎮,貿易樞紐和宗教中心,這是一座真正的伊斯蘭城市,幾乎沒有其他文明的影子。
但是,相比於其他伊斯蘭城市,巴士拉又是十分特殊的,這座城市水網縱橫,寬闊的阿拉伯河與數條支流將各個城區切割開來,街道短而零散,市民們習慣於透過小船進行交通和貿易,沒有高大城牆,無法建造高大堡壘,頗有些水城威尼斯的格調。
正是因此,巴士拉也被稱為“東方的威尼斯”。
繁華的街區下,一間裝潢華麗的地下室裡瀰漫著煙霧,燭光搖曳,來自伊斯蘭世界的貴客們享受著美好的生活。
這是一間專為達官貴人打造的銷金屋,在這裡,穆斯林貴人急不可耐地揭下了虔誠的面具,一條接一條地觸犯著教法,在這裡,他們幾乎能夠找到所能想象到的一切享受。
“嗯……成色都不錯,馬爾穆什,你真是有心了……”
一位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迷離著眼,看著琳琅滿目的酒瓶,點出一個,侍女走上前來。
侍女手中的酒瓶為名貴的彩色玻璃所制,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分外誘人,玻璃上的貼紙繪製著繁複的花紋,圍繞著一頭昂首怒目的巴巴里雄獅。
“龍舌蘭,還是大萊普提斯皇家酒莊的三年發酵品。”
中年男人一眼便認出了美酒的出處,眼神一亮,隨即又故作生氣地皺起眉。
“戰爭時期,你們還這樣招待客人,簡直過分了。”
“下次不敢了,這次就請您多擔待些。”
乾瘦的馬爾穆什笑呵呵地道歉,眉目間卻頗有得意之色。
“戰爭嘛,總有人能掙錢的,您面前的那些奴隸,有不少都是我派人從北邊的難民營地裡買過來的。”
“你呀,真是會掙錢,難怪我們的賽義德教長那麼器重你呢……”
中年男人有些惋惜地咂咂嘴,接過少女遞上來的酒杯。
“話說,那群拜魔鬼的雅茲迪人,他們被徹底解決了麼?”
“據說是差不多了,北邊的遊牧部落想要他們的草場和糧食,毛拉們則對他們的魔鬼崇拜深惡痛絕,正好趁著混亂之際發起了一次襲擊,他們的聖壇和先知遺骨都被毀了。”
馬爾穆什無所謂地聳聳肩。
“不過,您也知道,他們的聚集區分得很散,沒辦法解決乾淨的。”
“就像那群基督徒一樣,到處都是。”
中年男人咕噥一聲,摩挲著酒杯。
“當初,我們就不該給他們如此寬厚的待遇。”
“殿下,這可不一樣,有經人的權利可是教法規定的。”
馬爾穆什對此不太認可。
“無論是希臘人,亞述人,亞美尼亞人,科普特人還是黎巴嫩的馬龍派,他們畢竟同樣蒙受天啟,我們不能以對待偶像崇拜者的態度對待他們。”
“哼,一群狼心狗肺的叛徒罷了。”
中年男人咬牙切齒地說著。
“我們最開始就應該採取希臘皇帝那樣的策略,硬是得逼著他們與我們保持相同的信仰。”
“說起來,這也全怪希臘皇帝,希臘帝國還沒復興的時候,那些基督徒都老實得很。”
“也許吧,這一帶的基督徒比較少,我們倒是沒怎麼感受到他們的威脅。”
馬爾穆什岔開話題,召來一位侍女,侍女的盤子上擺放著檸檬片與海鹽。
“殿下,龍舌蘭是有講究的,鹽與檸檬,缺一不可,希臘貴族都這麼喝。”
“這東西都能配得上您的身份,鹽是塞普勒斯海鹽,檸檬倒是本地產的,不過也是好東西。”
中年男人點點頭,照著馬爾穆什的方法品嚐著名貴的龍舌蘭酒。
聚會的氣氛逐漸進入高潮,達官貴人們放浪形骸,中年男人則和馬爾穆什低聲交談,他們兩人地位最高,其他人擠不進他們的圈子。
“比林奇……我討厭這座城市。”
中年男人從昂貴煙盒中抽出一張繪製著比林奇黑城堡的卡片,嫌棄地皺著眉,扔到一邊。
在蠟燭上點燃香菸,中年男人吸了一口,抿抿嘴,看向馬爾穆什。
“伊斯肯德倫的事情聽說了吧?”
“嗯,毛拉們都非常憤怒。”
馬爾穆什見中年男人進入正題,也順勢嚴肅起來。
“您的父親準備怎麼辦?”
中年男人繼續吸著煙,沉默著。
他叫法拉赫,是現任馬穆魯克蘇丹喀伊特貝的長子,由於母族勢力低微,基本沒有繼承權位的可能,這次出訪東方,是為了商討戰爭之事。
“我們會做出行動的,但主力只能是雅各布王。”
法拉赫開口說道。
“希臘人的海軍隨時在埃及和黎凡特海岸巡邏,昔蘭尼加還駐紮著不少士兵,黎巴嫩的馬龍派又在山裡打游擊,科普特社群也滲入了希臘人的密探,父親必須留下足夠的兵力從而應對不時之需。”
“父親掌控開羅沒幾年,商人暗中不滿,基督徒社群得到希臘人的資助,他希望利用來自北方的難民改變一些地方的信仰組成,再整頓幾年國力,爭取能把希臘人的野心遏制在黎凡特以西。”
“這我知道,賽義德教長告訴過我。”
馬爾穆什點點頭。
“但是,糧食,武器,僱傭兵,你們總得提供一些,雅各布王也需要這些幫助。”
“這是自然,生死存亡面前,我們不會推辭。”
法拉赫擺了擺手。
“雅各布王下定決心了麼?”
“還沒有正式宣戰,不過也快了。”
馬爾穆什篤定地說。
“北邊的高原直到四月還沒有重新長出嫩草,南邊的冬季草場要麼一片焦黑,要麼被過量的牲畜給啃完了,遊牧部落打了一個冬天,發現對方的境遇也一樣差,他們現在只想活下去。”
“如果雅各布王對他們坐視不管,大不里士的威嚴就得大打折扣了,雅各布王不能不管。”
“再說,希臘人的進展簡直太快了,我們壓根不知道希臘皇帝到底是怎麼籌集這麼多戰爭資金的,就像無窮無盡一般。”
馬爾穆什嘆了口氣。
“如果希臘人真的打到亞美尼亞高原,雅各布王會非常難受,亞美尼亞人不一定會為了希臘皇帝發動叛亂,但一定不會為了雅各布王拼死奮戰。”
“一百萬的亞美尼亞人,縱使分散,依舊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還有,薩法維教團一直力主決戰,海達爾糾集了不少人,還縱容信徒洗劫亞美尼亞村莊,獲得了不少人的好感,薩法維的力量正在持續增長。”
馬爾穆什說著,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顯然對薩法維教團並不感興趣。
“雅各布王沒有選擇,他不能坐看薩法維教團奪取本應屬於他的威望,又不能在這種時候對薩法維下狠手,他必須盡到一個君主的職責,發起吉哈德聖戰。”
法拉赫聞言,默默點頭。
他十分清楚,薩法維教團在近些年勢頭很猛,海達爾雖然沒有一座城池,但卻在半個伊斯蘭世界擁有信徒,哪怕是開羅都曾出現過薩法維托缽僧的身影。
這種現象與東羅馬帝國的擴張有很大關係,作為一個擁有著極強軍事色彩的教團,穆斯林與基督徒之間仇恨越深,聖戰情緒就越濃郁,薩法維的信眾就越多。
至於聖戰輸贏,薩法維教團擁有著一套自洽的邏輯,贏了自然聲望大漲,輸了也會扯一些諸如“隱遁”,“降臨”,“吉哈德聖戰”之類的胡話哄騙信徒,繼續為下一次軍事行動做準備。
再說,就算決戰失利,薩法維教團也可以私底下把罪責推脫到遜尼派異端和其他什葉派小團體上,受打擊最大的依然是白羊王朝,薩法維的信徒也許還會變得更多。
“我父親說,雅各布王是個有智慧的人。”
法拉赫熄滅菸捲,看向馬爾穆什。
“海達爾的詭計恐怕已經惹惱了他,只是迫於形勢,隱忍不發罷了。”
“這是自然,所以他找上了我們。”
馬爾穆什微微一笑。
“賽義德教長已經決定響應號召,放下芥蒂,對抗外敵。”
“穆沙沙將會加入戰爭,站在雅各布王的一邊。”
馬爾穆什來自於穆沙沙教團,是現任教長賽義德的親信。
與薩法維教團相似,穆沙沙教團同樣是名聲顯赫的伊斯蘭教團,信奉什葉派,可以算是十二伊瑪目一系,創始人伊本·法拉赫自稱來自於雜湊姆家族,在15世紀前半葉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東南部透過宣教站穩了腳跟,隨後又透過軍事征服等一系列手段逐漸擴張,成為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不可忽視的一股勢力。
雖然同為什葉派,但穆沙沙教團和薩法維教團在宗教信條上依舊有不小的區別,兩個教團均在名義上臣服於白羊王朝,彼此間看不上眼,也一直爭奪著更多的信徒。
穆沙沙教團在擴張途中與北邊的黑羊王朝和白羊王朝有過沖突,也有過和解,在之前的白羊內戰中,雅各布以土地和自治權為引,誘導穆沙沙教團站在了他這一邊。
“雅各布給出了什麼條件?”
法拉赫問道。
“我記得,前幾個月,你們還準備趁著他們內戰之時從中漁利的。”
“條件豐厚,賽義德教長很滿意。”
馬爾穆什沒有明說。
“我們將為雅各布王提供糧食和軍隊,去年豐收,糧食足夠。”“除了我們之外,雅各布王肯定還會聯絡其他臣子,奧斯曼蘇丹,卡拉曼貝伊,杜勒卡迪爾,甚至是佔據哈桑凱伊夫的阿尤布家族,估計都在聯絡之中。”
“能打贏麼?”
法拉赫突然問道。
“我父親說,希臘皇帝很不好對付。”
“在海岸邊,肯定不行。”
馬爾穆什沉默一會兒,方才說道。
“但是,內陸高原依舊是我們的主場,希臘皇帝要是貿然進入,只會看見一個接一個想跟他拼命的遊牧部落,哪怕他把全部的希臘人都送去修路,也絕對無法維持補給線,完全放棄騎兵,這是一個極其嚴重的錯誤。”
“我們有絕對的人數優勢,絕對的騎兵優勢和絕對的地形優勢,火炮和火槍在高原山地會受到限制,我甚至不覺得希臘人有將重型攻城炮運上高原的能力。”
馬爾穆什攤攤手。
“算了,我只是個商人兼顧問罷了,這些事情還得由你們這些大人物來考慮,雅各布王準備在巴格達召開一次會議,屆時,大家都會去。”
“這樣麼……估計父親的信件馬上就會寄給我了,還得跑一趟。”
法拉赫沉吟著,苦笑著搖頭。
“我不喜歡這片平原,蚊子實在太多了,室外簡直待不下去。”
“習慣就好!”
馬爾穆什呵呵一笑,結束嚴肅的會談,繼續享樂。
煙霧繚繞的地下室中,穆斯林貴人們繼續享樂,也許是覺得近在眼前的戰爭與他們無關,也許是想趁著暴雨前的寧靜好好地放鬆自己的身心。
無論如何,風暴將至。
……
浩瀚的印度洋上,一支龐大的艦隊高揚著風帆,三桅戰船,武裝商船,補給運輸船,阿拉伯式帆船,零零總總四十餘艘。
這是東羅馬帝國的東印度聯合艦隊,包含了幾大總督區的全部主力,旗艦為東印度總督阿方索·德·阿爾布克爾克的座艦“海洋之花”。
從2月開始,東印度艦隊便抽出一部分艦船,開始沿波斯海岸不斷洗劫,炮擊漁船,焚燬漁村,打擊商船,在壟斷商貿的同時助力戰爭,這是東印度艦隊的老傳統了,每一艘新編入東印度艦隊的艦船都必須透過洗劫穆斯林證明自己,無論是阿拉伯人還是波斯人都已經習以為常。
在這種低烈度但持續時間長的沿海打擊下,佔據波斯的白羊王朝倒是沒受多大損失,他們的南部沿海已經在持續不斷的打擊下幾乎成為了一片不毛之地,波斯百姓壓根不敢在東羅馬火炮的射程內建立定居點,波斯商人也傾向於透過陸路運輸,而非險惡的海路。
阿拉伯半島的商人蒙受了最大損失,幾十年前還完全屬於他們的印度洋商貿已經被東羅馬帝國奪走,幾個海上貿易的關鍵節點均被東印度艦隊控制,阿拉伯帆船的落後也使他們沒有遠洋航行的能力,必須依賴連續不斷的近海港口鏈進行補給,想繞也繞不開。
儘管東印度艦隊已經成為了印度洋上的無冕之王,想要徹底控制一整片大洋依舊是十分艱難的,阿爾布克爾克同樣與不少願意親善的伊斯蘭商業城邦簽署了條約,允許他們在印度洋商貿中分一杯羹,其中最著名的莫過於馬林迪城邦,這個小邦國就因為十幾年前的正確選擇而走上了繁榮之路,馬林迪的商人在阿拉伯半島的地位節節攀升。
“大人,霍爾木茲港要到了!”
海洋之花號的瞭望臺上,水手衝甲板上的阿爾布克爾克大聲喊到。
“是否停泊?”
“泊位不夠,小型艦船靠港補給,三桅帆船在近海停駐,水手們輪換著上岸休息!”
阿爾布克爾克舉起望遠鏡,看向高懸著雙頭鷹旗的港口。
“把我的訊息透過旗語傳遞給每一位船長,讓他們告訴水手,這場戰爭結束後,我請他們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
水手們麻利地行動起來,海洋之花號旗幟變動,其餘幾艘大船也變換旗幟,傳遞訊息。
艦隊越靠越近,霍爾木茲港中駛出了幾艘小船,這座著名商港正在張開懷抱,歡迎著東印度聯合艦隊的到來。
霍爾木茲港坐落於霍爾木茲島上,是東印度艦隊在波斯灣沿岸最大的港口和最堅固的堡壘,這裡的火炮可以有效地將狹窄逼仄的霍爾木茲海峽控制起來,只要東印度艦隊願意,沒有一艘帆船可以毫無損傷地透過海峽。
這座港口從古至今都是重要的商貿樞紐,阿爾布克爾克率領十幾艘艦船將其奪取後,又繼續搶下了霍爾木茲海峽內的其餘幾座島嶼,用火炮和要塞封鎖兩岸,形成一個堅固的屏障。
實際上,儘管東羅馬帝國的國力超過原時空中的葡萄牙王國,伊斯蘭世界也因為奧斯曼和馬穆魯克的衰落而更加弱小,但東羅馬帝國在印度洋上的擴張速度甚至比不上原時空中的葡萄牙人,從1463到1479,整整16年,印度洋上的重要貿易節點只能說堪堪佔完。
要知道,原時空中,葡萄牙王國發現印度後,九年內佔領霍爾木茲,十二年內佔領果阿,隨後又花費不到半年的時間便拿下了馬六甲海峽,幾艘三桅帆船戰勝上百艘阿拉伯帆船的案例數不勝數,可謂是直接以完全碾壓的姿態打垮了阿拉伯人。
當然,在以撒的指示下,東方的幾個總督將很大一部分的精力與時間花費在深入統治上,無論是與地方勢力簽署協約,還是搭建殖民政府,這都需要很長的時間。
東羅馬帝國不是短視的葡萄牙,不能僅靠中轉貿易掙快錢,將殖民地統合起來,使其與本土達成長期而穩定的商貿聯絡,同時進行語言同化與宗教同化,培養本土買辦,讓被殖民者找不到多少翻盤的希望,這才是以撒想要的。
阿爾布克爾克抬眼望去,如今的霍爾木茲商貿實在算不上繁華,看來當地的駐軍已經收到了他的號令,將霍爾木茲封鎖起來,禁止穆斯林艦船隨意進出。
攻下霍爾木茲港後,阿爾布克爾克起初同樣與當地的阿拉伯勢力達成了協約,但由於這裡處於伊斯蘭世界的核心範圍內,很容易受到其他伊斯蘭國家的影響,衝突和背叛在最初幾年裡成為了家常便飯。
攻打馬六甲蘇丹國期間,霍爾木茲群島再度爆發叛亂,結束戰爭後,盛怒之下的阿爾布克爾克直接開著艦隊將整座群島堵得嚴嚴實實,派出武裝水手實行大屠殺,半年時間裡,這片群島上的阿拉伯人已經十不存一。
這裡是海島,島嶼上也沒有密林,阿拉伯人根本無處可跑。
隨後,阿爾布克爾克派人從新色雷斯招攬了一些移民,讓他們到這片群島安家落戶,又安排了一些水手屯駐下來,將霍爾木茲堡壘化。
霍爾木茲港打出了旗語,小型艦船進入港中,海洋之花號沒有入港,拋錨停靠在附近的海岸邊。
阿爾布克爾克吩咐幾聲,半小時後,東方三總督中的剩餘兩位也來到了他的船艙。
東非總督保羅·達·伽馬和莫三比克總督巴爾託洛梅烏·迪亞士先後向阿爾布克爾克鞠躬行禮,表示尊敬。
無論在爵位等級還是職位等級上,他們二人都比不上阿爾布克爾克,在印度洋上,東印度總督統管大局,一言九鼎。
殖民地擴張後,總督之位自然也會增多,霍爾木茲總督和馬六甲總督已經走到了路上,屆時,三人決策團將演變為五人決策團,如果沒有皇帝的最高指示,他們擁有著自主決定絕大部分印度洋事務的權力。
“都坐吧。”
阿爾布克爾克吩咐水手搬來兩把凳子,三人就這麼圍坐在航海桌前。
“茶和咖啡是沒時間了,戰前也不準喝酒,只有煙。”
阿爾布克爾克簡短地說,為兩人分著上好的古巴雪茄。
“皇帝的命令,都收到了吧。”
“嗯,我和保羅談過,大體上都相同。”
巴爾託洛梅烏點點頭。
“保羅還被要求為哈迪斯探員提供幫助,現在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很好,哈迪斯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處理,我們只負責完成陛下的任務。”
阿爾布克爾克吐出一口煙霧,淡淡說道。
“陛下說了,控制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穆沙沙教團很可能會向白羊王雅各布提供幫助,他們計程車兵戰鬥力一般,但糧食應當是不缺的,我們封鎖霍爾木茲後,他們的糧食沒辦法從海上賣出去。”
阿爾布克爾克攤開一份地圖,上面已經寫滿了標記。
“穆沙沙教團的主要人口分佈在阿拉伯河沿岸的大城市中,比如巴士拉城,我們需要沿河北上,一路掃蕩,不求攻下重鎮,但必須儘可能地破壞農田,焚燬糧倉,讓他們無糧可用。”
阿爾布克爾克直接闡明瞭自己的計劃,又將一份寫好的計劃書遞給兩人,供其傳閱。
“阿拉伯河寬闊而和緩,現在既不是豐水期也不是枯水期,通航狀況正好。”
“根據我搜羅到的情報,阿拉伯河下游足以通航大型艦船,入海口寬度超過半個羅馬裡(750米),鐵索攔截與沉船攔截都是不可能的。”
阿爾布克爾克在阿拉伯河的入海口處寫上幾個數字。
“薩拉森人的艦船極度落後,打不過我們,也不需要什麼計謀,衝過去就行。”
阿爾布克爾克看了看兩人。
“還有什麼疑問麼?”
“嗯……大人,阿拉伯河三角洲遍佈沼澤溼地,這恐怕會對我們的行動造成不小的阻礙。”
巴爾託洛梅烏沉吟片刻,開口問道。
“您有什麼好辦法麼?”
“沒什麼辦法,不過無關緊要。”
阿爾布克爾克胸有成竹地說道。
“入海口附近的沼澤溼地本來就不是穆沙沙教團的核心統治區,沒有任何一座大城市,也不是我們的主要目標。”
“記住,這次不一樣了,我們不是要洗劫海岸,而是要溯流而上,洗劫河岸,第一個目標便是東方的威尼斯,巴士拉城。”
“至於那片沼澤溼地,那裡沒什麼阿拉伯遊牧部落,倒是分佈著不少曼達教徒,他們生活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一向受到薩拉森人的壓迫,這是我們的機會。”
“曼達教徒?”
保羅開口問道。
“伊斯蘭教的一個支派麼?”
“不,曼達派是一個諾斯替教派,歷史悠久,既不是基督教也不是伊斯蘭教。”
阿爾布克爾克解釋道。
“曼達教徒雖然不承認耶穌基督,但他們將施洗者約翰視為最高聖人,對我們的觀感也許會比對薩拉森人稍微好一些吧。”
說到這裡,阿爾布克爾克聳聳肩。
“不過也無所謂,我們搶完就跑,不會久留,我已經委派馬林迪商人尋找曼達教徒的話事人,看看能不能達成合作,誘導他們給薩拉森人添點亂子。”
“我帶了那麼多武器,總得送出去吧。”
阿爾布克爾克哈哈笑著,將雪茄扔到一邊。
“就是這些,不用多說了,我給你們三天時間。”
“三天之後,兵發兩河!”
……
1479年初,在強大的內外壓力下,大不里士的主戰派終於戰勝了主和派,白羊王雅各布再度踏上安納托利亞的高原戰場。
1479年4月22日,在白羊王雅各布的號召下,中東地區的各個伊斯蘭勢力派出使節,在巴格達城展開會談,商討出兵事宜,謀求生存機遇,抵抗東羅馬帝國的迅猛擴張。
4月25日,白羊王朝,奧斯曼蘇丹國,卡拉曼貝伊國,杜勒卡迪爾貝伊國,馬穆魯克王朝以及各個教團,各個遊牧聯盟簽署巴格達協約,以生存為名,向東羅馬帝國展開吉哈德聖戰,各方勢力約定了出兵及糧草事宜,伊斯蘭大軍開始集結。
就在同一天,駐停在霍爾木茲港的東印度艦隊進入波斯灣,氣勢洶洶地殺向兩河平原,目的是洗劫沿河城鎮,焚燬重要糧倉,讓白羊王雅各布的大軍斷絕持久戰的希望,將他們逼上倉促決戰的戰場。
與此同時,幾艘運輸船跟在了東印度艦隊的背後,運輸船上蒙著厚厚的黑布,黑布上繪製著暗紅色的鳥頭杖,象徵著東羅馬帝國最神秘的情報部門,冥王哈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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