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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冬季治安戰

來自北地的寒風吹拂著安納托利亞的原野,帶來了冰與風雪,混雜著血與硝煙,波瀾壯闊的1478年終於過去,1479年的鐘聲在寒冬中敲響。

在過去的一年裡,東羅馬帝國集結了超過十萬的大軍,在三個方向對安納托利亞展開東進運動,成功佔據了包括阿達納城和安塔利亞城在內的南部海岸和包括安卡拉城與科尼亞城在內的高原領土,登記人口接近九百萬。

對於安納托利亞的穆斯林來說,過去的1478年又是悲哀與絕望的一年,東羅馬帝國並沒有因為龐大的穆斯林人口基數對他們丟擲任何橄欖枝,依然堅決地執行了從復興之初便確定下來的暴力手段,哪怕需要耗費大量金錢,也一定要將核心領土上的不穩定分子消滅乾淨,除了被自己人破壞殆盡的安卡拉城之外,科尼亞,安塔利亞,阿達納……這一系列的大城市籠罩在“紫色恐怖”之中,價值比較高的青壯年勞動力被捕為奴,其餘人等迎來了一輪接一輪的清洗與屠殺。

與此同時,東進運動如火如荼地開展著,東羅馬帝國的武裝開墾團自西向東,圈佔穆斯林的農田與村舍,建立大農場和大牧場,將那些沒有什麼抵抗能力的穆斯林農民向東驅趕,用最血腥和最野蠻的暴力行徑逼迫他們走上了一條“血淚之路”。

至於實力相對強悍,有組織有紀律的東部穆斯林遊牧部落,他們遵守了祖傳的法則,在寒冬來臨前向溫暖的南方開始了遷移,他們對惡劣環境的抵抗力比農耕族群差很多,只要沒有充足的草場,羊群和牛群根本撐不了太久,這是他們最重要的生活資料,當一個部落失去草場後,它的壽命也就進入了倒計時。

可是,當他們興沖沖地趕到冬季草場時,只看見了一片狼藉,過去的優良草場就像被神詛咒了一樣,呈現出枯黃與昏黑之色,飢餓的牛羊在荒土上哀嚎,震驚的牧民不知所措。

對於遊牧部落來說,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恐怖場景,大片大片的草場毫無預兆地陷入死寂,沒有焚燒的痕跡,也不像是其他部落捷足先登,他們心懷僥倖地刨開泥土,卻才發現,就連草根也並未倖存,哪怕熬上一個月,這裡照樣長不出任何東西。

為了生存下去,一些遊牧部落立馬開始了劫掠,他們衝向富饒的村莊,盼望著能夠從農耕族群手中得到過冬的糧食。

可是,他們的希望依然落空,最為富饒的良田中,原本蓬勃生長的小麥和蔬菜同樣被惡鬼奪走了生機,農民們在田壟上哭嚎,不知道該怎樣養活自己的妻子兒女。

相比於草場,東羅馬帝國對農田的打擊更為徹底,僅僅憑藉吉普賽部落和快速騎兵的組合不可能將群山之中的草場盡數摧毀,只能選擇最為優良的那些進行針對性破壞,但農田是不一樣的,大片農田僅在大城市和大村莊之外才有分佈,破壞起來容易許多。

與此同時,流言迅速蔓延,一些受東羅馬僱傭的教法學者開始宣傳“穆斯林原罪論”,認為安拉已經拋棄了他們,先知穆罕默德是全世界最大的騙子,只有耶穌基督才是唯一救主,如果不願皈依,下一年的冬天將依舊充滿絕望。

飢餓與寒冷造就了恐慌,殘酷的生存壓力推動著小亞細亞東部的穆斯林們自相殘殺,牧民與牧民爭奪著殘存的次等草場,牧民與農民爭搶著過冬的糧食,他們也一起對逃跑而來的難民揮動屠刀,認為是他們帶來了無盡的災禍。

混亂,饑荒,嚴寒,殺戮……社會秩序遭到破壞,內部矛盾迅速激化,穆斯林統治者們將自己的糧食牢牢鎖死在城市和城堡的倉庫中,死亡變成了家常便飯,人吃人的慘狀處處發生。

為了讓小亞細亞東部的饑荒更加猛烈,東羅馬帝國進行了一系列的針對性措施,帝國商務部嚴禁任何東羅馬商人向任何穆斯林聚集區出售哪怕一粒糧食,一旦發現便立即處死,皇室控制的糧食貿易公司也隨即而動,以更高的價格將埃及和黎凡特的流動糧食搶購一空,哪怕倒進海里,也絕不允許穆斯林商人將其送進北方的饑荒區。

至於白羊王朝,他們倒是沒有受到多少影響,但持續一年的內戰已經對鄉村社會產生了較為嚴重的破壞,白羊商人也不太敢將寶貴的糧食運往災區——飢餓的民眾是沒什麼購買力的,只要你敢去,他們就敢搶。

在安納托利亞高原中西部,浩蕩的寒冬同樣席捲了草場和農田,突厥君主和東羅馬軍隊帶來的一系列破壞讓這裡的鄉村生產體系同樣迎來崩潰,躲藏在深山中的穆斯林難民被迫走出群山,尋覓食物,有些人能夠僥倖存活,更多人則倒在了冬季的寒冷與飢餓中。

安卡拉城東北方,克爾奧盧山以南,一條大河自南向北奔湧流淌,正值豐水期,冰冷的河水拍打著河岸,捲起陣陣波濤。

這是哈里斯河,安納托利亞高原的第一大河,發源於高原東北部,先是自東向西,接著轉而自南朝北,穿過本都山脈,注入黑海,在錫諾普和薩姆松一帶形成了河口三角洲,自古以來便為兩岸的百姓提供飲水及灌溉之利,曾是赫梯人的“母親河”。

由於哈里斯河上游沿岸多為富含鐵元素的紅褐色土壤,突厥人稱其為“克孜勒河”,意為“紅河”,在1479年初,東羅馬帝國與奧斯曼蘇丹國大致沿哈里斯河劃界,河流西部為東羅馬控制區,河流東部仍然處於巴耶濟德二世和遊牧部落的控制下。

冬日的朝陽慘淡地掛在天上,克爾奧盧山南部,哈里斯河與其支流所形成的一道三角形區域內,一座大牧場迎來了新的一天。

這座牧場的佔地面積十分廣闊,幹流以西,支流以北,小山以南的土地均在牧場的範圍中,牧場西邊則是建立在奧斯曼村莊廢墟上的帕昂小鎮,一個畜牧鎮。

正值早晨,牧場從睡夢中甦醒,女工們開始擠奶,撿蛋,準備早餐,牛仔們則打著哈欠離開宿舍,去水盆處洗把臉,衝女工們吹吹口哨,檢查一下圍欄和馬廄的情況,再回到宿舍門前的空地上,一邊閒聊,一邊等待著並不美味卻一定管飽的早餐。

他們的衣著十分奇特,外面是毛皮大衣和絮棉工裝褲,腰間佩戴著皮革束腰帶,頭上是一頂寬簷牛仔帽,腳下則是帶有馬刺的皮靴,看上去有些骯髒,但布料材質明顯不錯,至少十分耐磨。

這些年來,在東羅馬皇室的引領下,東羅馬帝國開啟了一次服裝改革,主張把託加,達爾瑪提卡,帕魯達門託姆和佩努拉這種“長袍大袖”式的傳統東羅馬服裝進行重新設計,向軍服全面靠攏,以“修身”,“對稱”和“束腰”作為主要美學目標,以方便活動作為主要宗旨,使其變得簡潔而幹練。

於是,皇家紡織集團根據大皇宮的指示設計出了不少新式服裝,包括各式軍服,各式禮服和各種工裝,由龍騎兵軍服演變而來的長風衣很快得到了上層紳士的喜愛,由碼頭工裝演變而來的帆布牛仔套裝也在小亞細亞半島迅速走紅,成為了東進運動的象徵之一。

女工們把熱氣騰騰的燉湯和麵包端了出來,每位牛仔還得到了一杯琥珀色的飲料,大家圍坐在地,頭頂藍天,飛快地吃了起來。

“又是甜菜湯和格瓦斯,我們的騎士先生這麼喜歡羅斯菜麼?”

一名新加入的牛仔抱怨了起來,小口喝著微酸的格瓦斯。

“在我的家鄉帖撒羅尼迦,大家都能吃上最新鮮的海魚。”

“得了吧,新來的,有得吃就不錯了。”

一個渾厚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是一個老牛仔,一名退伍老兵。

“騎士先生早年在哥薩克草原打仗,和部隊走散了,在雪原上快餓死時,一對羅斯夫婦用紅菜湯救了他,他從此也就愛上了羅斯菜。”

“把你的混賬肚子快點填飽,我們可能要出去。”

“今天就不用放牧了,簡單喂一些乾草,等著騎士先生回來就行!”

老兵顯然是他們的管理者,牛仔們不再質疑,囫圇吞嚥著眼前的食物。

吃完飯後,有些人抽菸,有些人打牌,輸掉昨晚賭局的幾個倒黴蛋一邊抱怨,一邊去畜欄工作,鏟糞,加水,添草……

退伍老兵摸出幾片嚼煙,一邊咀嚼,一邊擦拭自己的火槍,這是一柄短管簧輪槍,槍身上雕刻著阿瑞斯集團的徽章。

“哈!一張直布羅陀!”

退伍老兵抬頭望去,一名牛仔得意地從高階煙盒中抽出一張卡牌,衝同伴們炫耀著。

卡牌上,粗糙的黑色印刷線條勾勒出直布羅陀的地標建築,日不落要塞。

“這可是稀有卡牌,就憑這張卡,這包羅馬煙買得不虧!”

退伍老兵興趣缺缺地收回目光,他已經很老了,對這種年輕人愛玩的香菸卡沒有什麼感覺。

他知道,香菸卡是高階香菸的附贈產物,一經推出便廣受好評,這張“直布羅陀”便屬於“羅馬雄城”套組中的一張稀有牌,可以在俱樂部中賣到不菲的價錢,比其更加值錢的套組還有不少,比如描繪古希臘眾神的“奧林匹斯”卡組和描繪各大殖民地的“陽光土地”卡組。

退伍老兵沒有理會正在交換卡牌的年輕牛仔,慢慢地給自己的火槍裝填彈藥,這是一柄阿瑞斯軍工集團出產的簧輪雷銃,發射小號霰彈,在近身戰中具有不小的優勢。

接連裝完四柄,退伍老兵站起身,把四柄短管槍插進腰間的槍袋,又開始打磨自己的騎兵刀。

“阿格里帕先生,我們是要去打仗?”

一名牛仔看到了阿格里帕的舉動,嚇了一跳。

“需要我們去倉庫取火藥罐麼?”

“也許要打仗,也許不要。”

老兵阿格里帕淡淡地說。

“我只是習慣了。”

儘管如此,牛仔們還是行動了起來,去倉庫裡準備自己的武器,忙碌和爭吵的聲音在倉庫中響起。

阿格里帕做好最後的準備,又去馬廄牽出自己的馬,靠在牧場的欄杆上,點起一支菸,等待著主人的歸來。

阿格里帕知道,牧場主是個退伍軍官,退伍之後又去巴西淘金,在幾年前帶著大筆金錢回到帝國本土,在愛琴海大城市中進行了一些投資,隨後又買下了這座牧場,僱傭牛仔,蓄養牛羊。

牧場主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這座牧場中那些桀驁不馴的東部開拓者們對他都很服氣,每當凌晨,當牛仔們還在睡夢中時,牧場主先生便早早醒來,騎著他的戰馬,像一頭雄獅般,巡視自己的領地。

牧場主擁有帝國騎士的榮譽頭銜,這是東羅馬帝國貴族體系中最低的一等,但同樣僅能透過軍功獲得,含金量自然比文官,鄉紳或資本家的“勳爵”更高。

當然,東羅馬帝國近幾十年來出現的“帝國騎士”是根據王政羅馬和古羅馬共和國的騎士階層延伸而來的,與西歐騎士不同,帝國騎士可以擁有私人土地,卻沒有地方統治權,生活在他們土地上的民眾屬於僱農或僱工,而非領民與臣屬。

太陽照耀在雪地上,一輛四輪馬車緩緩駛來,馬車的背後還跟著一位騎手,騎手的腰間同樣插滿了短管火槍,馬鞍上還掛著一柄長管火槍。

“諾頓騎士回來了,都過來等著!”

阿格里帕衝倉庫和畜欄吼著,不一會兒,二十幾名牛仔全都跑了過來,等待著牧場主的歸來。

馬嘶之聲由遠及近,馬車停在了莊園門口,背後的騎手翻身下馬,衝牛仔們點點頭,還算滿意。

“很好,阿格里帕。”

諾頓走上前,拍了拍阿格里帕的肩。

“你把他們管得很好。”

“騎士先生,都準備好了。”

阿格里帕簡單地說。

“今天是要去幹什麼?”

諾頓沒有直說,而是指了指從馬車上走下來的一大一小。

“這位是來自英格蘭的羅傑斯先生,伊頓公學畢業,曾經幫助斯賓塞家族管理畜牧事務,經驗豐富。”

諾頓指著衣冠楚楚的英格蘭人。

“從今往後,他就是紅河牧場的畜牧管家了,牛羊上的事情都由他來管理。”

羅傑斯向眾人微微鞠躬,便站到一旁,不再說話。

“這位……這是我在帕昂鎮外面找到的一個孤兒,在雪地裡快凍死了,我救了他。”

諾頓又看向站在馬車旁侷促不安的半大孩子。

“他說希臘語,但從前卻信騙子先知穆罕默德,兩邊都不喜歡他。”

“現在,他也是牧場的一員了。”

“僱傭勞工,還是家人?”

阿格里帕瞥了瞥半大孩子,衝諾頓問道。

“我不覺得他有什麼用。”

“不不不,親愛的阿格里帕,這孩子在雪地裡躺了一晚上,竟然還能活著向我求救,這是上帝的旨意。”

諾頓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轉向半大孩子。

“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份短期工作,我可以給你,但如果你想一直留在這裡,成為我的家人,那就得受點苦頭了。”

“一直留在這裡。”

半大孩子輕聲說道。

“我會像對待父親一樣對待您。”

“很好,很高興聽到這個回答,孩子。”

諾頓點點頭,衝阿格里帕努努嘴。

阿格里帕會意,走進柴房,拾起一根烙杆,在火上燒紅。

兩名牛仔走上前,解開半大孩子的上衣,又給了他一瓶高度葡萄酒。

阿格里帕拿著通紅的烙杆走向半大孩子,半大孩子的眼裡閃過一絲恐懼,隨即又咬了咬牙,猛灌葡萄酒。

呲——啦——

滾燙的烙鐵在半大孩子的胸膛上留下了印記,這是一個花體希臘字母“卡帕”,紅河牧場的標誌。

半大孩子依然醒著,衝諾頓露出一抹勉強的微笑。

圍觀的牛仔們歡呼起來,扯開上衣,也露出胸膛上的烙痕。

“很好,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家人了。”

“紅河牧場是這一帶最大的私人牧場,你會喜歡這裡的。”

諾頓微微點頭,從馬鞍包中掏出一瓶藥劑,遞給半大孩子。

“去宿舍休息吧,往後幾天,會有人教會你如何像一個真正的東部開拓者一樣生活。”

兩名女工走上前,攙扶著半大孩子回到宿舍,英格蘭人羅傑斯也鞠躬告辭,空地上,諾頓掃視著諸位牛仔。

“好了,小夥子們,瑣事處理完畢,我們該辦大事了。”

“我剛才去過帕昂鎮,警長在呼叫我們,作為帝國的公民,我們不能不去!”

諾頓翻身上馬,戴好自己的牛仔帽。

“騎上你們的馬,拿好你們的刀劍與火槍,跟我來!”

二十餘名騎手很快踏上了征途,至於到底是去幹什麼,諾頓沒有說,牛仔們也沒有問。

他們沿著馬車的痕跡一路向西,很快便來到了帕昂鎮外。

帕昂鎮是一座典型的安納托利亞畜牧小鎮,周邊全是大牧場,鎮子上的居民大多以肉類加工,奶品加工和商品貿易為業,鎮子上的商人會把大量的羊毛,肉製品和奶製品透過馬車運往北邊的帕夫拉戈尼亞行省,再透過港口運往全國各地。

冬季是帕昂鎮商品貿易的高峰期,道路上雖然有積雪,但寒冷的天氣也大大延長了肉製品和奶製品的保質期,如果製成乾肉或鹹肉,甚至可以儲存一個月以上。

帕昂鎮外聚集著兩百餘名騎手,從裝容上看,大多都是牧場主和牛仔的組合,小鎮的警長正在與牧場主們大聲交談著。

諾頓的到來讓氣氛安靜了些,其餘牧場主不太敢在這位退伍軍官和帝國騎士的面前太過放肆。

“諾頓騎士,你終於來了!”

警長高興地走上前,衝諾頓微微鞠躬。

“北方的那個薩拉森人村子,我們給他們的考慮時間早就到了,但他們還是沒有主動受洗,依然在向麥加朝拜。”

“他們歉收了,正餓得啃樹皮呢,如果我們不管,他們有可能會打劫我們的商隊。”

“我準備把各個牧場組織起來,一舉解決了那群豬玀。”

“我知道,你早上說過了。”

諾頓點了點頭,思索著。

“但是,帕昂鎮已經不屬於帕夫拉戈尼亞行省了,現在屬於北加拉太行省。”

“新政府怎麼說?”

為了將安納托利亞高原上的新佔領區儘早鞏固下來,東羅馬帝國迅速做出了行政規劃,把古羅馬帝國時期的加拉太行省一分為二,南加拉太行省位於中托羅斯山脈以北,包括圖茲鹽湖,以科尼亞為首府,北加拉太行省位於帕夫拉戈尼亞行省以南,亞細亞行省以東,圖茲鹽湖以北,哈里斯河以西,以安卡拉為首府。

帕昂鎮是在1475年初被自北而來的開拓者建立起來的,最早歸北方的帕夫拉戈尼亞行省管轄,一支射擊軍曾經駐紮在鎮南邊的堡壘中,用以應對奧斯曼蘇丹國的遊牧侵襲。

奧斯曼蘇丹巴耶濟德二世焚燬安卡拉後,北加拉太行省隨即建立,帕昂鎮及周邊的幾個畜牧鎮全部被劃歸北加拉太行省,但由於安卡拉城早就化為一片廢墟,行政機構尚未完全建好,這幾個邊境村鎮還是習慣於與帕夫拉戈尼亞行省進行貿易。

“北加拉太政府?目前也就是一個空殼子罷了。”

警長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安卡拉被毀了,北加拉太行省的公民人口連三萬人都不到,大量的薩拉森人流竄在鄉間。”

“南加拉太行省的情況稍微好一點,一些原本生活在卡帕多西亞的正教徒遷到了科尼亞附近,但薩拉森人的數量還是很多。”

“政府的意見不統一,教會的意見也不統一,有些所謂的溫和派官員和溫和派教士希望寬容對待薩拉森人,實現穩定,儘早恢復農業生產。”

“教育大臣,外交大臣和雅典主教都是這樣的想法,伊莎貝拉皇后則堅決反對,試圖禁止任何薩拉森人以自由人的身份存活在核心行省上。”

“我明白了,又是政治鬥爭。”

諾頓撇了撇嘴。

“那你是怎麼想的?”

“哼,我當然不會給那些豬玀什麼好臉色看。”

警長哼了一聲。

“冬天寒冷,山裡是藏不住多少人的,這正是我們全面清剿薩拉森人的好機會,殺個兩千人,捕捉三千人,餓死五千人,凍死五千人,明年冬天繼續。”

“這樣下去,不出五年,這一帶的薩拉森人就死得差不多了。”

“呵,真是個大膽的劊子手。”

諾頓揶揄道。

“政府要是問責起來,你準備怎麼辦?”

“怎麼問責?我又沒有犯法。”

警長搖搖頭。

“這是貢薩洛大將軍的意思,他帶領的幾萬大軍也在持續掃蕩薩拉森人的據點,若不是皇帝抽調了一部分士兵開赴東南,他也用不著我們。”

“一些饑民到處搶東西,有些人甚至把主意打到軍需倉庫上了,大將軍非常生氣。”

“大型據點都由正規軍負責,這些零散的村莊就靠我們了。”

“陛下呢,他怎麼說?”

諾頓問道。“我知道皇太子肯定站在大將軍一邊,但他畢竟還不是皇帝。”

“陛下把北加拉太和南加拉太均列為核心行省,他的意見已經很明顯了。”

警長說道。

“記得嗎?在核心行省中,追隨騙子穆罕默德是非法的,要麼為奴,要麼死罪。”

警長想了想,看向諾頓。

“你該不會是害怕?”

“害怕?哈!”

諾頓輕蔑一笑。

“忘了我之前在哪一支軍團服役麼?近衛龍騎兵亞巴頓團,蝗蟲兵團,毀滅在我們手裡的薩拉森村鎮成百上千,死在我們手裡的薩拉森人成千上萬。”

“既然要我加入,那就給我指揮權,我信不過其他人,包括你。”

“可以,這個位置本來就是給你留的。”

警長點點頭。

“第一個目標距離帕昂鎮並不遠,你有什麼需要的,現在可以提。”

諾頓的加入讓牧場主的信心充足了些,他是這一帶最大的莊園主,也是最有經驗的老軍官。

“其他的倒是不怎麼需要,大家都帶了武器。”

諾頓環顧四周,牧場主和牛仔們都是全副武裝,不少人還帶來了自己的獵犬隊。

“你早上不是說還有秘密武器嗎?都拿出來吧。”

警長一笑,帶著眾人來到一輛大馬車旁,掀開擋雨布。

馬車中是密密麻麻的長條陶罐,陶罐口塞著一根浸溼的布條,一股奇特的酒香味飄進每個人的鼻子裡。

“諾頓騎士,既然你是亞巴頓團的退伍軍官,想必對這種東西很熟悉吧?”

警長看了看諾頓,有些得意地說。

“據說亞巴頓的蝗蟲大軍最喜歡這種武器了。”

“君士坦丁雞尾酒。”

諾頓一眼便認出了這種燃燒武器,隨手拿起一瓶,揭開木塞,聞了起來。

“似乎還和我們當初用的有些不一樣。”

“對,比起你們那時,又進行了一些改進,新增了不少東西,都是軍用的好東西,是貢薩洛大將軍派人送到每一個畜牧鎮的。”

警長點點頭。

“除了烈酒外,還加了松節油,糖漿,蛋清和小蘇打,可以大大提升附著性,一旦點燃便極難撲滅。”

“用這種東西燒村,一燒一個準,效率出奇得高。”

說著,警長一巴掌扇在一個牛仔的臉上,他正垂涎三尺地舉著一個陶罐,使勁嗅著。

“混賬東西,管好你們的嘴,這東西不能喝!”

“都是粗高粱釀造的粗酒精,沒經過提純,還加了不少東西,誰要是想死,直接告訴我,我可以送他一顆鉛彈!”

牛仔們遺憾地抽回了手,諾頓則摩挲著君士坦丁雞尾酒,看向警長。

“數量呢?”

“暫時只有一百多個,不過上次過來的那個軍官也說了,會根據戰果繼續發放,絕對管夠。”

警長說道。

“皇帝雖然沒有明說,但肯定是支援這次大掃蕩的,由皇室控制的釀酒工坊全都在加班加點地製造君士坦丁雞尾酒,這種武器將會是這場治安戰的絕對主力。”

“足夠了。”

諾頓簡單地說。

“那麼,現在就出發吧,你負責帶路。”

警長吹了個口哨,牛仔們行動了起來,幾百號人騎著駿馬踏上了通往北方的道路,捲起陣陣雪塵。

紅河牧場的牛仔們走在最後,負責看押裝載著君士坦丁雞尾酒的馬車,瓶瓶罐罐間堆放著棉絮,可以有效緩解因為車馬顛簸而帶來的震動。

“騎士,這次是要來真的?”

阿格里帕湊上前,低聲問道。

“我都沒來得及披甲!”

“不需要,我們的對手都是一些農民罷了,沒什麼戰鬥力,估計連刀劍都沒多少,更別說鎧甲和火槍。”

諾頓簡單說道。

“看情況吧,其實用君士坦丁雞尾酒把他們的村子和糧倉燒光就足夠了,在這種季節,失去庇護所的農民活不了多久。”

諾頓想了想,取下馬鞍上的長管火槍,遞給阿格里帕。

“好槍!”

阿格里帕接過火槍,翻來覆去地看著,情不自禁地讚歎道。

“哪個兵工廠生產的?”

“阿瑞斯軍工集團,就是阿德里安堡的那個私人兵工廠。”

諾頓說道。

“你也知道,他們的簧輪槍採用模組化組裝,量大便宜但質量不好,無論是射程,威力還是精準度都很差,達不到軍用標準,本來就是用於家庭自衛的,也就莊園主和牛仔們喜歡。”

“這款槍不同,叫做“東部守望”,是阿瑞斯集團專為東進運動打造的紀念槍,全都採用最好的部件,由熟練工匠手工打造,價值高昂,總共就一百柄。”

諾頓介紹著自己重金求來的名槍。

“看看槍口,發現沒有?”

阿格里帕仔細看著槍口,眼神一亮。

“螺旋膛線?”

“對,西歐人弄出來的好東西,直膛線可以加快裝彈速度,螺旋膛線可以提高精準度!”

諾頓說道。

“螺旋膛線極難加工,這是“東部守望”價格昂貴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你槍法不錯,借你用用!”

阿格里帕點點頭,開始給“東部守望”裝填火藥。

膛線,一種能夠有效提高射擊效率的槍械改裝,直膛線最早出現於15世紀前期的德意志,螺旋膛線則出現於15世紀末期的北義大利,由於刻畫螺旋膛線耗時耗力,帶有膛線的火槍造價高昂,暫時得不到大規模推廣。

二人不再說話,牛仔們吵吵嚷嚷地奔向目的地,眾人繞過一道小山,進入一個山谷,一座穆斯林大村莊展露在眾人腳下。

“真是不錯的地方,四周的山坡可以擋風,流淌的小溪可以灌溉,難怪他們不願離開。”

阿格里帕看著村莊,笑了笑。

“怎麼打?”

牛仔們停在了山谷之外,諾頓舉起軍用望遠鏡,看著腳下的村莊。

“難怪吃不起飯呢,不少難民湧了進來……”

諾頓喃喃自語。

“好啊,開始建營寨了,看樣子是真打算和我們抗爭到底啊……”

村莊的大權顯然被逃難到此的幾名教法學者所掌控了,他們庇護了一些難民,組織眾人開墾荒地,建造壕溝,木牆與瞭望塔,空地上,工匠們正在製造簡單的獵弓和投石器,他們得不到生鐵,只能透過這種原始方式來製造自衛武器。

“怎麼樣,諾頓?”

警長騎馬趕了過來。

“加上難民,恐怕有四百多人,要先去談談嗎?”

“我想還是不必了。”

諾頓將望遠鏡遞給警長,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

“他們正準備禱告呢。”

小溪邊,教法學者正帶著穆斯林們準備宗教活動,他們沒有清真寺,只能用溪水清潔身體部位,面朝聖城麥加,進行最簡單的禱告。

“一群毫無信譽的混賬!”

警長怒罵著。

“他們之前明明答應過改信!”

“現在就殺過去!”

“不,再等等。”

諾頓點起一支菸,眯起眼,看了看天空,悠悠地吐出一口煙霧。

“這是他們的正午禮,時間還差一些,等他們人都到齊了,我們再展開攻擊。”

接下來,諾頓開始佈置軍務,他飛快地點出一個又一個牧場主,把他們的牛仔安插到兩側山坡上的制高點,把君士坦丁雞尾酒有序分配到他們的手中。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諾頓還安排十幾個牛仔從小路繞到山谷後方,將穆斯林的後路也徹底封死。

諾頓在一個個攻擊小組間巡查,檢查著他們的火槍,弓弩和君士坦丁雞尾酒,漸漸找回了當年的感覺。

“怎麼樣,大概四十個羅馬步的距離,能打準麼?”

諾頓來到一處叢林邊,阿格里帕正架著“東部守望”,槍口直指衣著最光鮮的那個教法學者。

“差不多,這把槍不錯。”

阿格里帕微笑著說。

“等會兒是固定靶,不是麼?”

“儘量打準些,你的槍聲就是訊號,別給紅河牧場丟臉。”

諾頓拍了拍阿格里帕的肩,在他身邊趴下,舉起望遠鏡。

太陽昇入天空,穆斯林的正午禮開始了,村莊和難民營地中,突厥穆斯林們三三兩兩地走到空地上,用溪水洗滌口鼻,在教法學者的帶領下拜倒在地,聚成一團。

此時,穆斯林和牛仔們埋伏的兩側山地已經很近了,但所有人都虔誠地拜向東南方的麥加,沒有人注意到暗藏兩旁的殺意。

“聽說穆罕默德覲見所謂的真主,將每天的五十次祈禱改為五次,每一個虔誠的穆斯林在一生中會進行幾萬次禱告。”

看著穆斯林的儀式,諾頓喃喃自語。

“呵呵……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次了。”

“願一切讚美歸於安拉,願平安與安拉同在……”

穆斯林們虔誠地祈禱著,似乎只有這麼做才能讓他們在這個飢寒交迫的冬天倖存下來。

“我作證,萬物非主,唯有安拉,我作證,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

“願真主賜福,願我們——”

轟——

彈簧帶動轉輪,摩擦黃鐵片,火星濺上了藥倉,東部守望的轟鳴聲響徹山谷。

熾熱的大號鉛彈在空中滑行,射進了教法學者的胸膛,教法學者嗚咽一聲,便再無聲息。

“殺!”

諾頓站起身,大聲吼著,牛仔們舉起君士坦丁雞尾酒,用火把引燃布條,狠狠砸向下方的人群。

砰——砰——砰——

陶罐碎裂聲接二連三地響起,雄渾的烈焰升騰而起,經過增稠的燃燒劑附著在突厥人的身體上,他們痛苦地滿地打滾,卻怎麼也無法撲滅。

“他們圍住聖徒的營,與摯愛的城,便有天火降下,燒滅了他們。”

諾頓面無表情地看著在烈火中毀滅的異教徒,唸誦著《聖經》的詞句。

“他們欺騙過太多次,已經喪失了最後的機會,繼續射擊,不留活口!”

火槍繼續咆哮,彈雨從天而降,諾頓無愧軍伍出身,兩側的彈幕覆蓋了一切死角,穆斯林們向房屋奔逃,房屋卻也燃起了大火。

“打得不錯,阿格里帕。”

諾頓看向滿臉淡然的阿格里帕。

“無愧於君士坦丁堡聖戰士的名頭。”

“唉,還是不準,我本來想打頭的……”

阿格里帕聳聳肩,將“東部守望”還給諾頓。

“我去準備馬匹,等火熄滅,還是得下去收尾的。”

等諾頓帶著牛仔們騎著駿馬進入山谷時,剛剛還聚滿人群的空地只剩下一地焦屍,依靠小溪逃得性命的幸運兒向山谷後方逃跑,卻只看到了滿臉戲謔的牛仔,又是一陣槍聲。

諾頓踩著屍體走向還在燃燒的村莊,腳底下卻傳來微弱的呼救聲。

諾頓看了看,從半焦的臉上依稀辨認出主人的相貌,這是村裡的大戶,去年冬天,當諾頓和警長一同前來時,大戶拍著胸脯告訴他們,一定會帶著這個村莊一同皈依,絕不再叛。

“結束了。”

諾頓拔出寶劍,狠狠一刺,結束了他的生命。

……

1479年初,安納托利亞降下大雪,大規模戰爭告一段落,東羅馬帝國的四座新行省紛紛開啟冬季治安戰,正規軍,地方軍,民兵,牛仔,武裝開墾團……大大小小的軍事力量全部被動員了起來,大肆清剿活動在廣大鄉村的穆斯林據點,將殘存的基礎設施全部破壞,將穆斯林村落的糧食全部收繳,哪怕帶不走,也會放火燒掉。

儘管大皇宮並未出臺任何一項屠殺令,但還是為冬季治安戰提供了大量的物資,君士坦丁雞尾酒在這場治安戰中展現出了強大威力,可以用微小的成本來創造出巨大的破壞力,大量的村莊消逝在烈火中,大量的城鎮被焚為焦土,大量的突厥穆斯林無家可歸,凍死在冬季的荒野中。

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裡,牛仔數量最多的北加拉太行省失去了幾乎全部的城市,四分之三的城鎮和三分之二的村莊,東羅馬開拓者在奧斯曼蘇丹巴耶濟德二世的基礎上繼續破壞,為整片大地帶來無邊無際的毀滅。

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裡,四個新行省中,直接死在東羅馬帝國手中的穆斯林數量突破十萬,餓死與凍死者更是不計其數,奴隸價格實在太低,除了那些最具有價值的青壯年外,其他人連充當奴隸的資格都沒有。

透過這場殘酷而血腥的治安戰,東羅馬帝國以最暴烈和最狠辣的手段震懾了所有穆斯林國家,讓他們看到了東羅馬帝國最堅定的決心。

焦土政策?哈,我們狠起來,連已經拿下的土地都隨便毀滅,不就是補給線麼,不就是錢麼,大不了再苦一苦殖民地的百姓,罵名也不擔。

稅收?建設?農業生產?抱歉,帝國不缺錢,君士坦丁堡和迦太基兩座城市的稅收便佔到了核心領土的二分之一,百分之八十的人口都生活在沿海地區或大河岸邊,高原內部這種交通不便的地方將只會成為原材料產地罷了,粗放式的大牧場和大農場已經足夠,不需要那麼多的不穩定人口,哪怕他們迫於形勢,暫時服從。

絕不妥協,絕不姑息,絕不會為了眼前的蠅頭小利而為子孫後代埋下禍根,這就是東羅馬帝國對待核心領土的一貫宗旨。

四百年前,突厥穆斯林佔領了本不該屬於他們的土地,這當然是無可厚非的,族群之間,沒有正義,只有利益。

但是,在15世紀末的今天,安納托利亞高原將再無他們的容身之地,從此,這片土地將與他們再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