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己生氣歸生氣,但腦子還是飛速的轉著。窗紙已經破了,但從空隙裡看出去,卻看不到一個敵人,對方顯然是訓練有素,絕對不可能是尋常差役。
敵方到底有多少人,不清楚,但肯定是他們的數倍之多;戰力如何,也不清楚。他們這邊三個人武功都不弱,白臨風和張平更是一流高手。
本來強行突圍也未必不會成功,但他們畢竟還要帶著不會武功的姐弟倆。其中一個還是案犯。一邊突圍,一邊防止對方殺人滅口,還要防止沈耀宗逃走,這樣戰力自然削減大半。蘇己神色更加凝重。
白臨風突然跟張平低聲說了句什麼,拉著秋雁轉入到屏風後面。
張平便揚聲說道:“在下六扇門捕快張平請教各位,不知道各位哪路官差,奉的誰的命令,秉的是哪條律法?”
為首的那人本來已經要發出第二次攻擊的訊號,聽到張平報出名號後猶豫了一下,心中暗罵金主對自己隱瞞資訊。
早知道有六扇門的人,而且這人還是七俠之一的黒燕子,絕不來趟這趟渾水,回去一定要讓那龜孫子加錢。
但猶豫也不過一剎那的事情。“一不做,二不休”的道理他比誰都明白。房間裡卻有人破窗而出,他緊忙吹響進攻的暗哨。
伏擊者迅速出手狙擊,空中都是暗器破空的聲音。那破窗而出的白衣人立在原地被釘成了刺蝟。
但就在一波攻勢剛剛平息的瞬間,白衣人倒了下去,他的“影子”卻突然從身後飛了出來,一閃而過,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幾乎是同時,左側響起第一聲慘叫聲。
圍獵者反過來變成了被獵殺者。等他們發現倒下去的白衣人原來不過是穿衣戴帽的被子時,方位已經暴露無遺。黑影快得像噩夢一樣,一個來不及醒過來的噩夢。
匪首正要喊話,眼前黑影一閃,來不及看清來人,只覺得頸側一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埋伏在右翼的三人再顧不上隱蔽,正要衝出去相助同伴。一個面容沉靜的青年已經悄無聲息的站到了他們面前。
三人亮出武器,一起攻上前去。這三人個子高大,身量相仿,使得武器分別是長劍、軟鞭和吳鉤。
看到他們的武器以後,白臨風原本平和的神色居然變得肅殺起來,問了一句:“可是童氏八雄?”
使雙劍的那人在一眾人中武功最高,號稱“降龍劍”,平日裡對自己的武功頗為自得,見對方叫破自己身份,冷哼了一聲:“正是爺爺們。”
這童氏八雄是童氏家族的八個弟兄,他們自稱八雄,但當地的老百姓都管他們叫童氏八兇。正是一群打家劫舍、無惡不作的兇徒,殺人越貨,連孩子和老人也不放過。
白臨風出手一般都會留點餘地,很少對敵人趕盡殺絕,但這種江湖敗類,他一點仁慈之心都生不起來。
說話間三人出手卻並未放緩,長劍一招雙虹貫日直取咽喉要害,長鞭從側邊卷向青年下盤,使吳鉤的那人則欺近攻向胸腹處,眼看白臨風避無可避。
三人眼前卻一花,已經失了對手的蹤跡。使吳鉤的聽見風聲側頭之際正看到劍尖刺破他二哥降龍劍的喉嚨,驚懼之間,他要出聲示警,忽的胸口一痛,暴喝聲卻被扼在喉嚨裡,他低頭看見明亮的劍尖從他胸膛裡拔了出去,帶出一道血泉。
使長鞭的一看形勢不對,虛晃一招,飛身撤走。白臨風沒有追,也不必追。逃走的這人正撞到了張平的劍鋒上,被紮了個對穿。
張平把他屍體踹開,才把劍拔出來,說道:“見閻王還有這麼上趕的。”
蘇己還在屋內。屋子裡一片狼藉,但蘇己站的像一杆槍一樣。別人什麼時候看到他,都覺得這個青年人像滿弦的弓、出鞘的劍,彷彿永不疲倦。
現在他面無表情的盯著沈耀宗和秋雁,一是防著二人逃跑,二是防著有人偷襲,殺人滅口。
蘇己問道:“二位可留下活口?”
張平聳了聳肩,說道:“白大俠心慈手軟,不如問問他。”張平出手向來以狠辣著稱,但不是他真的有多心狠手辣,只是他太瞭解那些腐敗陰暗了。
捕快們辛辛苦苦捉拿的大盜,沒幾天竟被放了;在此處問了斬刑的兇犯,過一陣子又在其他地方開始犯案,這種事他見得太多了。所以遇見這種窮兇極惡之徒,他從不手軟。
這次遇襲他當然知道要留活口,但當時情勢千鈞一髮,手中的青鸞劍也沒及時收住,而且他相信白臨風。
白臨風果然點了點頭,說道:“那個匪首隻是被我擊昏了,沒有殺他。”
蘇己微微鬆了一口氣,說道:“感謝白大俠。我這就把人帶回去收監。”說著就從身上拿出鐐銬,要鎖住沈耀宗。誰知此刻變故又生。
白臨風突然說了一聲不好,向那賊首藏身處掠去。張平也急忙飛身跟上。
兩人衝過去正看到窗子大開,賊首胸膛被刺穿,當場斃命。張平既然被人稱作黒燕子,輕身功夫自是了得,見此情形,二話不說,飛身追了出去。
白臨風正待仔細檢視屍身,卻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慘叫。白臨風面色一沉,疾速返回屋內。
只有秋雁躺在蘇己的懷裡,一柄短刀沒入她的胸口,鮮血染紅了紗裙。白臨風蹲下身去,秋雁拼著最後一口氣,抓住了他胳膊。
白臨風猶豫一下,反手輕輕握住了秋雁的手。秋雁斷斷續續說道:“去找司空…”她應該還有很多話要說,但已經說不出來。
她從小命苦,爹孃不愛,家境貧寒,被賣入雜耍班後每日裡吃不飽穿不暖,訓練嚴苛,還要時常被班主責打。
落入風塵之後,遇到了第一個貴人,張平雖然沒有給她贖身,卻給她指了一條道路。
在煙花場裡,她漸漸學得八面玲瓏,不敢對人託以真心,感情這種事情,對她來說就是小時候看見東家小姐帶的翡翠鐲子,她知道自己永遠都買不起,也從未奢求。
可是她本是芳華少女,也會有心動之時。此刻白臨風正握著她的手,他的手很溫暖。他正低頭以一種極其溫柔又非常難過的神情看著她。
於是她告訴了他最關鍵的線索,他那麼聰明,一定會找到真相吧。
然後用了最後的力氣讓嘴角帶上了一點笑意,讓自己死後看起來也不要太過難看。他會記得自己麼?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