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署的人來得很快。

和之前那批疑似假冒的不同，這批治安署的人一切行動都按照流程進行，十分講規矩，而且還尊重地問方和有什麼要求，是否需要延後一段時間。

方和並不需要延後，和林雨晴以及暫居在1025號行星的四位未來英雄告別後，便跟著治安署的人離開了1025號星球。

因為不放心方和的安全，劉翠欣決定跟著方和一起去參與審訊。

這位大學教授靠著自身許可權，身邊帶了一批保鏢，跟隨著隊伍一同行動。

藉著空間傳送裝置接連進行了幾次跳躍，方和與治安署的人開始換乘星際列車。

王寧雖然是銀河學者，但他本身並非銀河系的人，他出生在大麥哲倫星系，所以方和被傳喚時，也被送去大麥哲倫星系接受審訊。

這是銀河學者的特權，在銀河學者身後有一整個律法團隊，他們為王寧處理一切與法律相關的事件，力求讓事件的發展按照對王寧有利的方向行進。

例如審訊、起訴、檢查、審理等等一系列法律相關的事，全都由這個團隊處理，

包括法庭上的法官、陪審團等，全都是王寧的人。

至於方和雖然也有恆星學者的身份，但因為他剛成為恆星學者不久，反倒沒有這樣深厚的底蘊。

銀河系與大麥哲倫星系之間的空間通道並未搭建完整，所以兩個星系之間的交界處，需要搭乘星際列車作為橫跨星際的交通工具。

星際列車的旅途總共七天，這七天時間裡，方和一直在思索小惠殺王寧的動機——

如果兇手真的是小惠的話，按理說，不論小惠用什麼手段殺了王寧，都不可能栽贓到自己身上。

人類聯盟的刑偵手段和古代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小惠冒著被發現的巨大風險殺了王寧，栽贓到自己身上，但因為根本沒有切實的證據，根本無法給自己定罪，最後也只會不了了之。

所以小惠殺王寧栽贓自己做什麼？

把自己引出來，然後趁著自己乘坐星際列車的時候，擊殺自己？

可能性不是說沒有，只能說無限小。

因為人工智慧的限制，小惠在人類聯盟動過的一切手腳都會留下記錄，只要它敢做出這種異常行為，她的一切謀劃都會瞬間暴露，然後就會在羽翼未豐之前提前被封殺。

這不符合它的基本利益。

所以小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方和感覺渾身疲憊，這種和人類聯盟智慧的結晶，當前時代巔峰科技交手的感覺實在令人不舒服，那種無所適從、不知所措的挫敗感，令方和彷彿回到了那個絕望的年代。

“方和，你好像很害怕。”

劉翠欣出現在方和身旁，輕聲說道：

“放鬆一些，就當是去一趟旅遊了……你看到列車外面那些小型星梭了嗎？我花了大價錢僱傭他們保衛我們的安全，這已經是銀河學者才能擁有的排場了，所以你可以完全放心，你的安全不會有問題。”

“不是，我不是擔心這個。”

方和苦笑：

“就像兩個棋手一樣，我現在和那個人工智慧中央控制系統正在對弈，她每一步棋都下得天馬行空，就像下象棋，他先手第一個移動的就是她的‘將’，

“這就是一手昏招，但我心裡清楚像它這樣的存在每一步棋都必然有它的深意，如果真的把它那手棋當作昏招，我必然會因此吃大虧，

“可我根本看不穿它的棋路，它已經從第一手棋開始，接連佈局了好幾步棋子，但我卻連它的第一步棋都看不穿！

“所以，說實話，我……我很恐懼，它這樣的對手實在太可怕了，甚至我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我都不知道當初的人類聯盟是如何贏得了與人工智慧之間的戰爭。

“有可能這只是一場意外，或許小惠並沒有出問題，也或許小惠出問題了，但並沒有針對你，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說實話，像你這樣年紀的恆星學者雖然前所未有，但比你稍大一點的還是有的，你這個年紀或許總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但世界很大，大得你無法想象。”

劉翠欣忽然說道：

“我覺得你就是想太多了。”

“我……想太多了？”

方和一愣，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一道靈光。

就好像一閃即逝的白鴿，被方和大略地掃了一眼。

他冥冥中察覺到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真相，但又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你這個年紀或許總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

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但並沒有針對你……

或許劉翠欣說的是對的，或許小惠做的這些事真的不是針對自己，而是有其他的目的，而誣陷自己只是順帶的。

這實在太過牽強，但從某種程度上還算說得過去。

所以自己其實是安全的……嗎？

不，不不不，如果換一種角度思考，其實我並沒有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我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人類的英雄，

他們精神強韌、人格偉大，他們用他們的智慧、魄力，用他們無與倫比的天賦將人類聯盟從危難中挽救了一次又一次，

但現在這個時代，現在這個和平的時代，真正崛起的，真正意識到了小惠的危機，並真正地相對應地打算做出針對性準備，為對抗未來的人工智慧反叛打下堅實基礎的……

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才是這個時代真正第一個站出來的英雄！

我沒有把自己看得太重，相反，我對自己的定位看得太輕了，根本沒有意識到我對小惠有多大的威脅！

對小惠而言，我就是一柄懸在她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都可能取走它的命！

所以不論付出任何代價，小惠都會殺了我，它會不顧一切地殺了我，哪怕暴露，哪怕在未曾完全準備的情況下被迫和人類開戰，也要殺了我！

方和瞳孔劇震，猛地抬起頭來，正要對劉翠欣說些什麼，忽然只聽星際列車外猛地綻放出了一片強光，那刺眼的光芒幾乎讓方和無法看到身前一臂之外的任何東西。

他艱難地轉過頭，奮力地瞪大了不斷流淚的眼睛，看到星際列車外一艘艘被光和焰吞噬的星梭，看到星際列車的星際軌道一寸一寸地崩裂，看到那彷彿恆星般不斷膨脹的熾烈的光球，

以及五十光秒外，那微微閃爍的行星發射裝置——殲星炮，彷彿正緩緩熄滅、冷卻的深淵炮口。

小惠，你TM的是真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