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雲墨色,一處偏僻竹間裡時時閃現歡叫。
“又是小!戚綰你這運氣真沒誰了,坊間賭場就是專門為你這種倒黴蛋量身定製的。”金綺搖動手中的骰盅,幸災樂禍道。
戚綰看著骰盆上的一點,心如死水,生無可戀。她的運氣向來是負的,她懷疑是上輩子陰債欠太多了,今生才會導致她黴事纏身。
另一旁的尉遲穆無情插刀:“願賭服輸,你早去早回吧。”
三人都是打場架便氣通的少年脾性,且因俱受不了棲竹疏氏寡淡的伙食及慘無人寰的講義誦經而聚在一起廝混了些時日。
混著混著,儘管互看生厭,但也算是看習慣了。
尉遲穆暗裡欣賞戚綰的氣魄,金綺則明面欽佩戚綰的無所不能。倆人都願意賴在戚綰竹間通宵還有一點是,戚綰倒黴的氣運,逢賭必輸,宵間必有酒暢飲。
這些日,疏啟明出莊辦事,而宗主長年閉關修煉,這竹徑通幽處可謂是群龍無首。
他們三人縮在戚綰這間移不開腳的竹間裡飲酒打牌,而這些莊中禁忌之物皆由戚綰從山下偷運。毫不例外,今夜還是戚綰充當犯科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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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氣執行越發得手的戚綰縱身飛躍牆障,幾道閃影融於暮色。
一炷香後,瞬息倏現的殘影從一路飛躍,轉眼落腳牆簷。
是戚綰,她提著兩壇上好的桃花釀回到了竹徑通幽處。剛落腳,一道聲音驟然響起。
“你犯了宵禁。”
戚綰詫異回頭,是疏竹顏。他執劍而立,像是在這牆簷等候許久,專門在此為了堵戚綰的。
他又道:“你還犯了食忌,罪加一等。”
戚綰鬱悶,疏竹顏不是隨疏啟明外出辦事了嗎?怎麼突然殺個回馬槍?
不過,她並沒有措手不及,與疏竹顏交涉過幾招,她多少摸清了些門套,對付小頑固最好的方法——死皮賴臉。
戚綰笑嘻嘻道:“竹顏兄,你看我倆都這麼熟了,通融通融,行個方便放我回去。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疏竹顏不為所動,糾正道:“我和你不熟。”
戚綰笑道:“你看你,這話說得多傷人啊。我和你怎麼不熟了?我們前些日子還在一起商討器大活好和短小精悍的區別……”
“戚綰!”疏竹顏仗劍直指戚綰,臉色冷肅。要是戚綰再多訛多幾句,他很有可能一劍將戚綰劈成兩半。
戚綰可不敢將疏竹顏逼急了,她可打不過他。她哄道:“好好好,不提這事。那你說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他正聲道:“舍了酒,同我回去領罰。”
戚綰暗道他媽的有病,好處全讓他佔走了,空留一堆狗屎讓她踩?既然講不和,那就開打咯!
她將桃花釀往疏竹顏面門砸去,趁他執劍劈開酒罐之際,腳下驅動靈力瞬間轉移至他身前。
疏竹顏沒料到戚綰竟有如此長進,略微一愣神,分毫之差便讓戚綰鑽了空子。
她緊緊鉗制住疏竹顏腰肢,側身往牆簷邊倒墜。戚綰纏抱著疏竹顏,在他僵硬之時,雙雙滾出竹徑通幽處的境外。
戚綰見計謀得逞,趕緊撒手往後退。怕再抱下去,疏竹顏非剁了她的手不可。她笑嘻嘻道:“竹顏兄,你看你也犯了宵禁,要罰總不能就罰我一人吧。這樣吧,此事天知地知你我知,絕對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今夜這事便算了吧?”
疏竹顏起身,素日潔白翩躚的服飾沾染土垢。他臉色青冷,盯著戚綰的眸子像啐了冰,恨不得將戚綰凍死。
戚綰揮手作勢防備,擺出了一套螳螂拳法。而疏竹顏縱身飛離,臨走時,還打了一記眼刀,像看傻子一樣的眼風。
見人飛遠,戚綰長鬆了一口氣。這事總算擺平了,只是可惜了她上好的桃花釀。她摸了摸口袋,金綺掏的腰包還剩一些,還可以再搞點野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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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樓鐘聲清揚,卯時至。
昨夜暢飲,戚綰被一股洶湧的尿意憋醒。耳邊迴響鐘聲,今日卻歇了早課,樂得清閒啊。
她將癱在地上爛醉的金綺踢開,省得擋路。剛開啟門便撞見疏竹顏領著兩位長門生,徑直朝這邊走來。
戚綰戒備道:“這是做什麼?”
疏竹顏立駐跟前,言簡意賅:“領罰。”
戚綰憋屈,疏竹顏就是個不會拐彎的倔驢!還沒等戚綰多言,兩位長門生便行至其後將她架起,看著架勢不容她拒絕。
“等等等,領罰可以。不過,人有三急,讓我解個手。”
兩位長門生拿不定主意,看向疏竹顏徵求他定奪。
疏竹顏微微凝眉,好像起了疑心。“你要是怕我使詐,大可以在一旁看著我小解。”戚綰好心為他解圍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兩位長門生:!
“快去!”疏竹顏咬牙道。
是禍終究躲不過。
戚綰被拖到悔思殿,當著棲竹疏氏的先祖尊像跪下。她氣道:“疏竹顏,你也一併犯了宵禁,憑什麼單罰我一人!我不服!”
話音剛落,疏竹顏在戚綰身旁的蒲團跪下。
戚綰見狀咬牙切齒道:“你和我來真的?”
兩名長門生從殿後走出,手持扁細的竹條,竹條上面篆刻密密麻麻的竹徑通幽處家規。
一鞭落下,家規刻下。
戚綰被人架著掙脫不開,她眼睜睜地看著竹鞭抽落雙掌!
“啊啊啊啊,我服我服,疏竹顏我知道錯了!我下次不敢了!你快讓他們停手!”戚綰疼得大叫起來,她向來是嬌生慣養的戚氏小公子,還沒有吃過這般痛。
另一邊受罰的疏竹顏面容不改,通耳不聞戚綰的哭喊。
雙掌傳來密密麻麻鑽心的痛意,戚綰哭喊不已:“疏離!你憑什麼打我!我不服!啊啊啊疏離,不服……!”,她闖過多大的事都有戚府兜著,一個宵禁就將她打成這樣,戚綰恨不得削了疏竹顏。
那位執鞭長門生聽到戚綰直呼疏竹顏的名,驚得停下了手中的竹鞭。也是這停息的片刻,他看清了戚綰雙掌已紅腫不堪。
執鞭長門生有些猶豫,這戚小公子細皮嫩肉的,再接著打下去,這雙手恐怕得廢好久。
疏竹顏啟唇:“換脊背。”
“啊啊啊啊疏離,你你好樣的啊啊……!”戚綰剛喘息片刻,又發出陣陣狼嚎。
一盞茶,罰畢。
疏竹顏面色不改,也沒有看癱趴在地的戚綰,對長門生們欠身後便離開了。
伺眾人散去,金綺和尉遲穆逆著人流來到殿中。
他們一醒便發現戚綰不見了行蹤,問了路過的弟子才知道戚綰因犯家規,被押在悔思殿懲戒。
倆人心道不好,一路狂奔至此,卻被殿外的弟子攔住。儘管站在殿外,戚綰鬼哭狼嚎的聲音依舊。
殿內只餘喊得奄奄一息的戚綰。
“天啊,這得多疼啊!”金綺蹲下,看著浮腫通紅的手掌心疼感慨,“這下手也太重了吧。”
尉遲穆將賴在地面的戚綰背在身後,沉聲道:“走吧,別待在這丟人了。”
“是是是,這個地上怪冷的。”金綺小心地圍在戚綰身旁轉,用手給她扇風散散悶氣。
戚綰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可傷還沒好呢便開始作妖。她挑刺道:“尉遲穆,你走慢些啊,顛得我後背疼,啊啊啊。”
尉遲穆諷笑道:“不樂意就下來自已走。人家疏竹顏比你多捱了幾十鞭也沒見他喊成你這樣。”
談到與戚綰並肩被罰地疏竹顏,金綺問道:“戚綰,竹顏兄怎麼會受罰呢?”
就算是全宗弟子都捱了罰受了訓,那也絕不可能含有疏竹顏,這等光風霽月,恪守成規的人怎麼可能會犯戒。
“哦,昨晚外出買酒遇到他了。”
“什麼!你遇到他了?他也外出買酒了?”金綺大叫。這可比戚綰被打還讓他震驚。
尉遲穆罵道:“金綺,你她媽的真該去看看腦子!”
“哈哈哈啊啊啊,”戚綰不慎扯到傷口,表情有些扭曲,“是我抱著他一起甩出境外,拉他陪我犯禁。”
倆人聞言,神情俱一凜。尉遲穆不贊同道:“戚綰,你不該惹他。”
戚綰心裡苦,她一開始便決定遠離此人。可她倒黴至極,去哪都能撞上疏離這人,天要亡她啊!
“疏離這等小人!”戚綰狠狠道。此仇不報,非君人也!
“哎,這話可說不得。”金綺也不贊同道。
戚綰瞪了金綺一眼。
“於理不合。”
“去他的狗屁理。”戚綰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