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月懸浮,蕭風沉沉。
悔思殿內陰晦一片,殿內內掌燈。戚綰並不是棲竹疏氏的弟子,沒理由跪拜殿內的先祖。她藉著蕭瑟的月色,跪在四方庭院內。
一聲布穀鳥鳴在潺潺竹海潮聲中突出,而且還是隻啼叫晦澀難聽的布穀鳥。
不對,竹徑通幽處哪來的鳥?這毫無人情味的地方不會存在這些靈動的生機。她側著身子看向暗處那塊虛掩的窗欞。
“戚綰,是我,你將窗軸開啟放我進去。”金綺氣音飄入。
金綺溜進來後,往戚綰懷裡塞過一個食盒,裡面的飯菜還熱乎著。
戚綰餓得狠了,靠著牆角而坐,往日不入口的飯菜今日她吃得噴香。她邊吃邊含糊道:“金綺,這是你花銀子從旁人那買的?”
金陵金氏雖然沒權勢沒法力,但是最不缺的就是錢財了。
金綺擺手道:“不是我,是穆兄。你知道的,在竹徑通幽處最不缺的金銀權勢。但是外客們總要離開疏氏的,出了莊便不得不聽從權勢了。”
戚綰一聽是今日被她揍一頓的穆兄,有些吃驚,不過她都獨攬懲罰了,也應該賞她一頓晚膳。
想起處罰,她問起:“你說他這般囂張,竟然會忍氣吞聲,怕處罰?”
“你有所不知,他的兄長可怕得緊,對他應該是嚴苛管教才讓他提兄色變。”
戚綰又問道:“等等,你口中所說的穆兄,到底是誰啊?”
倆人聊了一段,戚綰這才發現對談及的人一無所知,連對方姓甚尚不得知。
“……不是吧,你都把人打成那樣了,竟然連對方的名號都不知道?這真的有點不尊重他了。”金綺湊近道,“北楚尉遲穆。”
戚綰心中雪亮,北楚尉遲氏。那確實是個響噹噹的權勢,連皇族都要忌憚三分的存在。眾人談及夏陽戚氏那是笑談,所以民間聲名極旺,但北楚尉遲氏可不是尋常百姓能隨意議論的。
北楚尉遲氏,男嗣驍勇善戰,代代為將帥手握重任;女嗣盛產禍國尤物,紮根皇族內部。北楚尉遲氏的家紋是太陽,其寓意是與日並存,一手遮天。
戚綰心有餘悸:還好他沒還手,不然那個沙包大的拳頭一拳下來,她不得滿地找牙?
金綺勸道:“你今後還是離尉遲穆遠一些吧,要是惹惱了他,前腳剛邁出竹徑通幽處,後腳就可以喊夏陽人來為你收屍了。”
戚綰拍拍金綺的肩,鄭重囑咐:“記得幫我和他們說,我喜歡暖和的地,要是長些花花草草飛禽鳥獸就再好不過了。”
金綺省得和戚綰插科打諢,讓戚綰趕緊吃完,他現在可是頂風作案啊!外面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稍有不慎,明日他倆的處境就該調換了。
金綺收拾好食盒本想逃之夭夭,卻不料,飽食的戚綰打起了他的鞋底主意。
據戚綰所知,金貴的小公子處處服帖,金綺應該也不例外,金陵金氏的後嗣應當更甚。
戚綰開口:“好兄弟,借你愛靴給我看看唄?”
金綺一聽戚綰打他鞋靴的主意,瞬間警惕,連連後退幾步。他惶恐:“你要做什麼?我的鞋子非常普通的!”
說罷,他作勢要跑。見狀,戚綰心中越發篤定,看準時機,抓住鞋靴往後一拽。
鞋靴倒扣,啪嗒一聲,一隻軟墊落地。隨之落地的還有一段幽臭。
戚綰捂鼻,嫌棄道:“你他媽的幾個月沒洗腳了!這個味能毒死一頭強壯的牛了!我的老天爺啊,殺了我吧!”
金綺撓頭,看起來也有些羞臊:“這不是修煉不到家,清潔術一直使不出來嘛。”
“這不是你不洗腳的藉口。”戚綰無情揭穿他的謊言。
除了清潔術,還有一樣起到清潔作用的工具,那就是——水啊!
金綺見秘密被發現,也不再掩飾什麼了,他問戚綰還要他的鞋墊嗎。金綺的鞋墊可是抽取銀蠶吐絲中最軟柔的絲縷,一雙鞋墊可耗殆數千條的銀蠶,可是金貴得很。
戚綰在膝蓋疼死和鼻子臭死之間,選擇了……後者。
她凝神片息,一道眼風襲至落在地上的泛黃軟墊。灰朦夜色中靈光浮現,灑下消散不過瞬息,軟墊一改汙穢。
“媽呀,戚綰你你你怎麼會這個?”金綺大驚,戚綰入門不過幾天,她怎麼會他練習一個月還沒有施展成功的清潔術?
各個仙門的術法秘籍都是嚴令禁止外帶的。修仙界與凡界差距猶如天塹,它們之間不可跨域的鴻溝在於資源。修仙界從開山鼻祖起便開創獨樹一幟的修仙門道,世代相傳,絕不向外傳授秘籍。
正因如此,就是外客悟識一些門道,缺少系統嚴密的修真仙程也難以結氣成丹。
戚綰拾起墊子檢查清潔成果,隨口回答:“哦,你說的清潔術啊。就是隨你去藏經閣那晚在借閱的古籍上翻到的。”
她將金綺的另一隻鞋靴拔下,故技重施,兩雙潔白無瑕的軟墊一拍即合。接著道:“當時就隨便看看,沒想到如今倒是派上用場了!”
金綺瞠目結舌,下顎就快要跌頂地面:“那晚就隨便看看?然後第一次施展就成功了?!”,他扒拉著戚綰的手臂哀求道:“神童,快教教我快教教我!求求你了求求了啊……!”
戚綰一鞋墊將死皮賴臉的金綺拍走了。
不是她不願教,而是她自帶元丹靈氣,就像是考測自帶答案一樣,照著答案抄即可奪魁。戚綰很不要臉的嘆息,這玩意兒天生的,命定如此,旁人學不來學不來。
這話要是讓那群整日被考核測策的疏氏弟子聽去,恐怕要被氣得七竅生煙,當場羽化而飛仙。
有柔實的墊子作弊,戚綰脊背都挺直不少,她百般無聊地在地上畫豬頭。
忽然,身後門扉響動,戚綰以為是金綺那傢伙賊心不死,又來跪求捷徑。她頭也不回道:“都說了,沒有捷徑可走。我是個例外,因為我是個天降奇才哈哈哈哈!”
“竹徑通幽處禁止大聲喧譁,禁止口出狂言。”
?!
這個該死的聲音是那個陰魂不散的疏竹顏無疑了。
戚綰在心裡呸了聲,她哪裡口出什麼狂言了?她本就是靈力充沛的靈貓。
戚綰知道不能和疏竹顏計較,和他起了衝突就是自討苦吃,可她這嘴就喜歡得理不饒人。她問:“喂,疏啟明喊你來監督我的?那你大可以放心好了,我可一直在這庭院裡跪著。”
她點了點嘴唇:“你看我這發白的唇色,一看就知道我在寒霜中燉了許久!”
疏竹顏忽視了戚綰無禮至極的稱呼,走到她跟前問道:“你是如何得知你的唇色發白的?”
戚綰一愣,當然是剛才她偷借殿內的香灰,自已親手抹上去的,就怕疏啟明突然來個襲擊。不過,她是怎麼用眼睛看到自已的嘴唇呢?
疏竹顏這個傢伙一來就開始為難她。
戚綰竭力嘟伸出嘴,力證她的眼睛確實可以看到嘴唇。她哼聲:“你看,就是這樣看到的!”
疏竹顏將視線從那張撅起的嘴移開,冷聲道:“無聊。”
戚綰感覺她的嘴巴要抽筋了,歇下氣力發現疏竹顏在看她的畫作——一隻扭曲的豬頭,上面寫著疏竹顏是豬。
她有些心虛,提起衣袍將地上的畫作蓋住。提衣掩物間,戚綰膝蓋處的一截軟墊漏了出來!
還沒等她反手隱藏,軟墊倏出,飛至疏竹顏手中!
“嘶”,膝蓋重力垂落,磕到坑窪的石磚。戚綰皺眉,感覺膝處要破皮見紅了,她話裡帶著怒意:“疏竹顏,你找死啊?疼死我了!”
疏竹顏舉著手中的作弊工具:“這不是你的鞋墊。”
戚綰回瞪了他一眼,她受傷事小,要是將金綺牽連則事大了。不是每個氏族的長輩都像戚綰的那般溺愛子嗣。
她反問:“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我的?哦~我知道了,我說我的鞋墊怎麼不翼而飛了,原來是你偷走了!沒想到你竟然好這口,連我鞋墊你都一清二楚,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個變態!”
既然理不在戚綰這邊,那她就把水攪渾,渾水才好摸魚!
疏竹顏合下眼簾,好似在平復想掐死戚綰的心情,手背的青筋明昭他此時的心情很不好。
他語氣冷靜道:“大小不對。看鞋靴就可以看出來,不用偷你的鞋墊!”
後半句疏竹顏幾乎是咬牙切齒道。
戚綰見渾水不好摸魚了,決定矇混過關。她並沒有被拆穿的尷尬,相反勾唇笑道:“竹顏兄,你我皆是男子,我以為你懂的。”
戚綰的表情就像是即將要開口和好兄弟借穿褲衩一樣,親暱中帶著猥瑣。
疏竹顏跟看傻子表演一樣,一臉嫌棄:“我不懂。”
“啊?你竟然不懂,莫非你不是男子?”
“你!”
眼見疏竹顏即將動怒,戚綰見好就收:“好好好,你是你是你是!你看你看,沒說兩句又生氣了。”
戚綰落寞道:“竹顏兄有所不知,大一尺的鞋墊可以彎折塞墊在鞋裡,起到增高的效果。害,雖然我貌若潘安,冠如宋玉,但是身型確實一大短板啊!”
這時,戚綰抬頭,傷懷悲秋道:“像竹顏兄這般身高八尺有餘的美男子是不會明白我的痛,外人皆喜歡用短小……精悍來形容矮小的男子。”
說到這裡,戚綰視線下移至……疏竹顏的腿間,就算是傻子也該明白戚綰意圖所指。
疏竹顏趕緊轉身,背對戚綰,聲音震出斥力:“不得無禮!”。話音未落便匆忙離開,玉竹風姿竟有些慌亂。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哎哎,你惱歸惱,我的鞋墊你倒是還我啊!我可是在誇你啊!哈哈哈哈哈……”
深庭重院也鎖不住戚綰放浪的笑聲,疏竹顏羞亂得忘記還有禁言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