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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壞死再生破壞、自爆再生廢絕

✦拂曉

「……!?」

伊娜莉雅察覺到氣息立刻轉身,與手持大鐮的錫安對峙。

她觀察著敵人的武器,戒備一口氣拉至最高。

她已放低重心進入了備戰狀態。

「……!」

伊娜莉雅上前將亞爾巴護在身後,雙手用力朝地面一拍。下個瞬間——地面隨著轟隆巨響炸裂,由地表刺出的眾多岩石朝著錫安飛去。

毫不猶豫的突襲讓亞爾巴完全沒有時間制止。

然而,錫安沒有采取任何迴避,石雨落在了她的身軀上。岩石直擊在她纖細嬌嫩的肢體後,像是撞到鋼鐵一樣自行潰散。

錫安立即回以反擊。她揮舞的大鐮襲向動搖不已的伊娜莉雅。伊娜莉雅急忙撲向亞爾巴推開他,但刀尖還是擦過了她的身體,鮮血四濺。她踩穩腳步避免倒下,再次與錫安對峙。

「咕……!」

苦悶的伊娜莉雅與平淡地眺望著她的錫安。

「住、住手,錫安!」

亞爾巴忍不住大喊。錫安微微側過脖子看向他。

「快……住手啊……」亞爾巴再次懇求與自已對視的錫安。

「我不會停手的」錫安果斷地說。

「如果是我,就不會讓你如此受傷……那個女人只會害你痛苦」

她的聲音沒有一絲迷惘。

「亞爾巴!」伊娜莉雅吶喊。「別聽怪物的話!」

錫安無視困惑的亞爾巴,再次舉起大鐮。重新朝伊娜莉雅逼近一步。破風聲響徹,揮舞的刀刃劃出圓弧狀。

伊娜莉雅有些喘不上氣地深鎖眉頭,打算正面接下她的攻擊。如果只是普通鐮刀的一擊,以伊娜莉雅的能力還是能用魔法屏障擋下的吧。然而屏障像是根本沒有效果,鐮刀如同切割泥土一樣輕易地貫穿而入。

噗滋,鐮刀再次陷入伊娜莉雅的肉體。

侵入體內的異物讓她渾身發出警訊,伊娜莉雅的神色開始顯露出絕望之色。

「唔啊啊啊啊……!!」

伊娜莉雅掙扎著,因苦痛而呻吟。

「師傅……」

不忍直視的血淋淋傷痕映在了亞爾巴的眼中。儘管如此,她也沒離開亞爾巴前方。她的背後滲出冷汗,顯露出她如今的疲憊。

該怎麼辦。我該怎麼做——

釋放殺氣的錫安、誓死抵抗的伊娜莉雅。亞爾巴互動看著兩人,卻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

伊娜莉雅嘴角滲著血卻依舊瞪著錫安。她抓緊亞爾巴的手,將他護在自已身後,然後「絕對不能出來……!」拼命的警告他。

她全身沾染的血液映在他的眼簾。

「為什麼……?」

錫安再次舉起鐮刀。兇惡之刃如同暴雨朝著伊娜莉雅襲來。

弱小的自已做不到任何事。

希望——能有人來阻止她們——

或許是這份願望傳達出去了,他沒有迎來難以直視的殘酷光景。

巨大影子席捲狂風介入其中。那道影子擋下了兇刃,守住了伊娜莉雅。

一個,巨大的熊。

✦無痛

「啊?」

因唐突現身的巨大身影瞠目結舌的不只亞爾巴。

錫安握緊被彈開的鐮刀,向後跳開。

「從哪來的」

它只靠兩隻腳支撐那副宛若巖塊的野獸胴體。渾身散發著一股堂堂正正且堅不可破的氣息。

那隻熊像是在保護伊娜莉雅一般站在她身前。

三隻使魔合體後的模樣——在場僅有伊娜莉雅一人知道它的身分。

「參上」

如騎士一般做完問候,那副巨大身軀蹬地跳上錫安的頭頂。然後揮下堅硬的拳頭突擊。

錫安用著細微的動作往巨熊的側面擊出大鐮。胴體瞬間被吹飛。本以為很堅硬的軀體輕易瓦解,胴體被砍成了兩半。

「哈啊?」

然而錫安的大鐮刀尖卻附著上了一坨黑塊。伊娜莉雅一發現就輕笑了起來。

剎那間——刺眼的光芒迸發。爆炸捲入錫安後在周遭一帶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兇夢

與此同時,被分割的兩個殘骸轉眼間就轉變了型態。

怒熊與喜犬——看見它們兩隻平安無事讓伊娜莉雅的表情有所緩和,但最後一隻,樂貓卻在剛才對錫安發起了自殺式攻擊。

自爆——她沒有對它們下過那種指示。儘管對使魔意料之外的行動有所動搖,伊娜莉雅還是迅速重振精神。

不能讓它的犧牲白費。

對方此時是被炸出了致命傷,抑或是死了呢。無論何者,只要趁現在奪取敵人的魔力就能提升已方的優勢。伊娜莉雅如此想道。

伊娜莉雅暫且檢查起自已的傷勢。她按住腹部,看見從那流出的大量血液不禁皺起眉頭。

「喜犬……!」

她呼喚體內埋有治癒法陣的使魔。

「師傅小姐……!」倒在地面的茶色玩偶聽見呼喚後出聲回應。而它背後的黑煙不自然地晃動了下。

伊娜莉雅全身戰慄。

錫安劃破煙霧,毫髮無傷地現身了。

為什麼沒有受傷?微小的疑惑,被眼前的景色所吞沒。

想幫助主人而起身的喜犬,被錫安從背後毫無慈悲的斬碎——

「啊……!」

伊娜莉雅不禁發出悲鳴。曾經構成它的殘骸,正悽慘的落於地面。錫安兇惡的刀刃,輕易奪走了它的性命。

「我說」

像是在重新掌握手感,她流暢地將大鐮從右手挪到左手。

「你能趕緊離他遠點嗎?我都沒法豪快地斬你了」

與纖細肢體相違的巨大新月,像是生物一般於她手中舞動。

伴隨斷斷續續的破空聲,伊娜莉雅的身子應聲顫抖。即使如此。

「你絕對不能離開我哦……亞爾巴……」

她也還是擋在亞爾巴身前。

錫安的話語,自始至終都沒能傳進伊娜莉雅的耳中。

✦清教

馬爾克斯利用了許許多多的人,就為了前往某位少女面前。

亞爾巴——

從他身上,能夠感受到與自已相近的某物。

認為他人不過是可利用資源時的自已。

因此讓重要事物從手中零落的自已。

他一定,是和以前的自已很相似吧。

「以前的我——」

不願憶起的回憶,儘管厭惡也還是會被勾起。

關於某位少女的記憶——

只有利用,他人才會初次顯現出價值。

這是父親的口頭禪。我的幼年時期,就在充分吸收那句話的期間結束了。

「你終究要肩負起重責大任。好好習得相關的知識。絕對不可走上為他人獻身的軟弱之道」

嚴厲父親的教導深入骨髓,在腦中反覆盤旋。現在回想起來,那或許更近似於洗腦。

我很喜歡母親,但卻從未與她有過充足的交流。

最後看見的母親,是她開心的在床上抱著嬰兒的模樣。

「這孩子就拜託你囉」

她那麼說著,摸了我的頭。

當時只有五歲的自已露出了怎樣的表情呢。或許和往常一樣面無表情吧。

應該從未想過那竟然會是與母親最後的交談。

仔細回想起來,母親那時的臉相當消瘦就像個死人。

隔天——母親與世長辭了。

她被埋在郊外深山中的墓地。能夠一覽廣闊景色的小丘,可以望見美麗晚霞的場所。

「你的母親會死都是因為她太弱小。你得變得強大才行」

父親站在墓碑前所說的只有這麼句話。

雖然母親的死讓我很悲傷,但父親還在,而且我還得揹負起重責大任。我這麼在心中平衡母親的死。

那時,妹妹就睡在我的懷裡。

「兄長大人」

那是妹妹剛長到七歲時所發生的事。

那天的她一臉神秘地來到了馬爾克斯的房間。

「我有個請求」

當時的馬爾克斯覺得妹妹很煩人。

身體虛弱又不懂得變通。只有魔力量特別多,導致她被傭人害怕,更重要的是父親並不喜歡她。

可能是討厭害母親死去的她吧。

他們是德高望重的一族,但那住著許多人的大宅子裡,卻沒有任何人站在她那邊。

「怎麼了」

他用冷漠的聲音回問,她便像是請求被接受似的露出滿面笑容。

「別笑。我可沒說要接受你的請求」

歸根結柢,他根本沒打算做對自已無益的事。

只是對他人的請求比較敏感。

他人——只有利用時才會初次顯現出價值。

賜予他們渴求的事物,他們便會感謝賜予者並欠下人情。

——舉例來說就像是給尋找工作的人提供工作,給缺乏勞動力的人提供員工等,作法有很多。父親就是藉此收穫眾人信任。他從一般平民爬到足以治理領地的地位。

他人的請求,說白了就是為了之後的利用而做的事前準備。

父親的教誨烙於腦中。人的請求極其富有價值——

「我想在母親大人的忌日去祭拜」

「……」

完全沒有利益可言的請求。那種請求根本不存在回報。

不會在未來給予自身任何利益的事情。

明明,腦袋很清楚。

「我會準備的」

我明明是清楚的。

「你這傢伙可真遲鈍」

母親沉眠的墓地在郊外相當遙遠的場所。

不是小孩能隨便說去就去的地方。更別說旁邊還有個累贅。

馬爾克斯在前方登上山道,而妹妹則用著緩慢的速度跟隨其後。

他一邊確認自已身後的小人,像是在帶領她一樣,朝著母親的墓地前進。

真是失敗。

早知如此,不如自已一個人來還比較快。

明明這麼想,但他卻還是在路途中靜待她跟上,一起前往墓地。

他並不認為這趟出行是為了妹妹。只是——

「太慢了吧,遲鈍女」

「對、對不起」

妹妹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歉時,表情卻不知為何很開心,讓他有些在意。

那之後,他們好不容易抵達了母親的墓地。

也不知是什麼因果迴圈,在忌日當天,他們站在母親的墓前,正沐浴於與當時相同的晚霞之中。

果然沒能得到任何回報。只有感傷。僅僅如此。

處在與那時完全一致的光景下,他這次和妹妹兩人手牽著手凝視母親的墓碑。

「真無聊」

就算來到這裡,母親也不會回來。

本以為能稍微轉換下心情,然而卻沒有特別的感觸。

「能來到這裡真是太好了」

妹妹意義不明的感想讓他感到疑惑。

「哪裡太好了。來這種地方也沒用」

「可是,兄長大人看上去很開心啊」

怎麼可能開心。

面對死去母親的墓碑,到底怎麼會感到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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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為兄長大人做些什麼」

「……」

風拂過的聲響——

綠意盎然的氣息——

樹葉摩擦聲如同陣陣漣漪傳進耳內,好似有什麼跟著傳入了自已心中。

傳入宛如空殼一般的體內。

我再次望向墓碑上所刻著的母親名諱。

「是啊。我一直很想來這裡……」

我喜歡母親。儘管沒能充分交流過。

但還是喜歡。

她從未像父親那樣說些嚴厲的話。而是溫柔接受了我的一切。

就算死去也不可能輕易忘掉她。

但我很害怕。一個人來到此處,怎麼也不可能承受得住這股悲傷。

「兄長大人您看。太陽就要落下了。非常漂亮哦」

妹妹所指的方向正綻放著耀眼的橙光。那副光景勾起了當時的悲傷。那股侵蝕自身的傷感令我十分害怕。

儘管如此,我卻還是想親眼再見一次為母親送終時的這副景色。

「為什麼……」

我這才發現,自已已經哭得不成人形了。

她為什麼會知道。

我不敢一個人過來這裡。

但卻很想再次來祭拜母親。

「兄長大人,一直以來謝謝您」

妹妹面對淚流滿面的我,淡淡地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用那張與母親別無二致的臉——

「喂,遲鈍女」

我再次造訪妹妹的房間是在那件事的幾天後嗎。

也可能就在隔天。

「……?」

妹妹看見開啟自已房門的哥哥後露出訝異的表情,而我則是居高臨下的俯視一臉蠢樣的她。

「我們這次去森林吧」

然後這麼說。

「我需要你幫忙」

她那張蠢臉一時間張口愣著,接著轉而露出欣喜的笑容。

「……好的。我非常樂意」

幾年後——

「你有什麼好不滿的?」

體型龐大的男人坐在豪華的椅子上瞪著我。

這間書房裡堆滿了無色彩可言的書本與資料。完全沒有跟家人有關的擺設。這間房間直接表現了男人冷漠的性格。

「只要那玩意赴往王都,我們一族便能得到鞏固地位的機會」

這男人只對榮華富貴有興趣。看著那樣的父親成長至今的馬爾克斯也沿著與他相似的軌跡成長。他知道自已不過是男人為了得到更高的地位而養育的道具。

就算這樣他也無所謂。

只要妹妹今後也能平安生活就好。但是這件事——

「那孩子還只是個小孩……把她趕出家門也太過頭了吧……?」

他無法坐視不管。

十一歲的妹妹要為了成為魔法使赴往王都。當他知道這件事時,已經是訂下啟程日的前幾天了。

儘管她展現出了些許魔法才能,但對於年幼的她來說這命令還是過於唐突了。

「我並沒有趕她出去。只是借出去罷了」

「那孩子不是你的道具……!怎麼能說是『借』!?」

「……你這傢伙真是的」

就算父親發出無奈的聲音,他也不肯讓步。

「而且那孩子的魔法……並不能打擊敵人。沒有任何證據能夠保證她可以達到你所期望的成果——」

「無視萌芽的可能性將其放置不管,這可是蠢貨才會做的事啊?難道不是嗎……我可愛的兒子?」

那句話可說是他們一族的家訓。然而此時聽上去只像藉口。隨口吐出的『愛』更令人噁心。

「既然如此,那我也……」

「那可不行,馬爾克斯」

本想說『我也去王都』的馬爾克斯,被父親嚴厲的聲音打斷。

「作為我的繼承人,我精心栽培你到現在。你不必與那玩意走上同樣的道路」

父親鬆緩嚴厲的神情朝我笑道。

那表情的落差令我無比畏懼。

「別再像個孩子似的耍任性了,馬爾克斯」

「那孩子一直懷著愧疚……只要你下令,她就無法反抗!你不過是在利用那孩子的虧欠……!」

「別繼續發揮你的想像力了」

父親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聽我說話。

「而且根本不必我開口,那玩意早從一開始就下定了決心。和優秀的兄長相比,那玩意不過是一事無成的無能。會無法原諒自已也是無可奈何」

我以埋怨的目光瞪向稱呼親生女兒為無能的男人,但他對此毫不介意。

他輕輕勾起嘴角,吐出殘酷的話語。

「更別說她還殺了自已母親呢?」

妹妹是難產出生。原本身子就病懨懨的母親無法承受妹妹的出生。

可那是母親的選擇,而不是出自妹妹的意願。

「即使是個愚蠢的女人,但那玩意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父親嗤笑著。就像是在說她只有這點用處。

那過於冷酷的態度,讓我明白繼續說下去也無濟於事。

「那孩子的名字叫卡露米婭啊……父親……」

所以,到最後我只能吐出這麼一句話。

「兄長大人」

離開書房時,待在房門旁的她一臉哀傷。

她的眼角殘留著些許紅暈。

「怎麼了卡露米婭,夜已經深了……你該睡了吧?」

「……啊,我,我是去拿茶……您剛才在和父親大人交談吧」

又在裝傻。

明明說了很多次那是她的壞習慣,真是學不乖的孩子。

「你也聽見了吧。你不必在我面前努力維持笑容」

寂靜降臨在我與卡露米婭獨處的走廊。

她像是在忍受什麼似的咬著嘴唇站在原地不動。

「我……」然後下定決心般的開口。她的雙肩細微的打顫。

「生來就體弱多病,頭腦也不靈光……做什麼都是個半吊子……」

我一直在身旁看著她。這些我都知道。

「母親大人也是生完我才會很快就過世……所以我也明白父親大人的心情……」

也知道,她一直在自責。

「我,沒有辦法回報栽培我到現在的父親大人與兄長大人……。所以……我這種人如果也有些許生根發芽的機會……」

她流著淚,用著顫抖的聲色說道。

我這種人——她頻繁說出的詞彙,痛切地表達著她的心境。

悲哀。

「我想試著努力」

太過悲哀了。

迫使年幼的妹妹不得不說出這種話的現狀,令人悲嘆。

「……卡露米婭,我們是一家人。養育你是理所當然的事」

『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如果能這麼說就好了。

『所以,你不必一個人前往王都』如果能這麼說——

「你不必拿這種事當理由。卡露米婭你只要為了你自已努力就好。若非如此,我要怎麼打從心底支援你?」

然而——

「好的……我,會加油的」

我卻沒能制止她。

「我會加油,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魔法使……讓父親大人認可我!」

只能笑著目送她離去。

這不過是回憶。

只留下了後悔,距今恰好百年前的回憶——

「啊拉……哥哥,你來晚了一步呢」

有個少女坐在書房的辦公桌上。

房內四處散落著凌亂的資料堆,牆壁與地面也傷痕累累,除此之外——

「怎麼回事……?」

還有面目全非的父親。

他龐大的身軀上充滿無數割痕,將地面染成了赤黑色。他身上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像是用指甲搔抓留下的痕跡加上男人悲壯的遺容,顯露出當時的狀況有多麼慘烈。

「那個男人為什麼死了……?」

他是個傲慢的男人。狡猾、不顧他人的男人——

然而,我沒想過他會如此悽慘,像是野獸般橫死。

「請別那麼困惑呀。平常冷靜的臉都不好看囉?」

少女高雅地笑道。我從未聽過她用這種語氣說話。

那聲音、面容,明明是自已無比熟悉的人——

「嘛,雖然這次是我出生以來初次與你見面」

她那樣充滿嗜虐心的笑容,我也從未見過。

「話說回來,這男人可真是貪心呢。竟然是操縱靈魂的魔法——」

少女那麼說著,用腳尖戳了戳倒在地面的屍體。

面前的這副光景,致使思維徹底停擺。

「以結果而言,我可是救了你呢。馬爾克斯哥哥」

「……什麼意思?」

我拼命的開口。即使理解趕不上現實,我依舊渴求著能夠接受現狀的真相。

少女賊笑地勾起嘴角。

怎麼看都不像是妹妹會做出的那張表情,讓腦袋發暈。

「你只要看過這裡的書就會明白了。你知道反魂和轉身嗎?簡而言之就是延命用的手段。將自已的靈魂轉到別人的身體,進而回避死亡——」

她,在說什麼。

「嘛,對現在的我來說沒有用呢」

她在說什麼。

「好了,那我就先失陪了。今後還請讓我多多享受享受唷」

留下這句輕飄飄的話語,少女從我的身旁走過。

我已經沒有做任何事的氣力了。

「對了,有件事我忘了說」

停下腳步的少女歌唱似的開口。

回過頭後,她正用著妖豔的笑容望著這裡。

「讓你活下去可不是出自我的意志。所以,你要是下次再出現在我面前,到了那時我就會遵從自已的意志殺了你」

「……」

「我只放過你這一次……請銘記在心……」

我望著她準備離去的背影。

「這、這是什麼意思……你要去哪?卡、卡露米婭……?」

總算擠出了一句話。

我不想承認。不想接受她已經不是她了。

「去哪?誰知道……」

她像是感到厭煩地瞥了這裡一眼。

「不過,不管要去哪都是我的自由吧?」

自由——這絕不是持續自責的妹妹會說出的話。

「你是……誰?」理解追不上現實。「我是……在作惡夢嗎……?為什麼父親被殺了……而殺了他的你卻在笑……?」我抱著頭,丟人地發出顫抖的聲音。

「問我是誰?」她歪起腦袋。「我不認為名稱有什麼意義,不過嘛,我是——」

她靜靜道出。

「卡露米婭。卡露米婭.託魯瓦——」

道出我親妹妹的名字。

「永別了,馬爾克斯.託魯瓦」

說完,自稱卡露米婭的少女這才真正離開。

究竟發生了什麼,在之後一段時間裡,我的腦袋依舊沒能釐清。

我來到這裡本來是為了逼問父親。想瞭解究竟發生了什麼——

前去討伐魔物的卡露米婭,為何會被稱作魔女……想釐清卡露米婭身上發生了什麼——

絕不是過來看父親的屍體的。

然而,當我翻閱起父親從未允許別人閱覽的書房資料後,我才總算掌握了自身的職責。

與卡露米婭斷斷續續卻連點成線的記憶——

她希望能為我派上用場。想報答我的恩情。

但其實,她早就報恩了。

她早就給了我與其相應的事物。

如果我當初有好好將這件事訴諸於口就好了。有好好誇她就好了。

如果——

「我有挽留她就好了……」

前往王都的遠征改變了她的命運。

而我已經再也沒有機會了。

當我察覺到自已真正想要守護的事物時,那早已從我手中零落。

「亞爾巴——你又如何呢。你也沒能及時趕上嗎?」

他的身影與記憶一同閃過腦海。

在此之後的思考被迫停止。

視線前方有名少女正在前行。

總算見上的那副身姿,讓多餘的思緒隨之霧散。

「你要去哪——?」

上次從她的背後如此詢問已是百年前。

身穿紅色禮裙的少女聽見我的聲音後,停在了道路中間。

少女回過身,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少女的腹部有著似乎受過致命傷的大量血跡。

一定是死後復活了一次吧。

我為何如此拘泥於這個魔女呢。

單純只是因為憎恨的話,我肯定不會走到這地步。

畢竟我確信,就算為復仇奔走,妹妹也一定不會開心。

即使如此,我依舊有著即使賭上性命也想守護的事物。

為人的尊嚴——

用著妹妹身體的某人血洗了妹妹所深愛的世界,她的尊嚴因而被玷汙。

我無法原諒這種事發生。

就算卡露米婭依舊活在那怪物的體內,她也一定懷著與我相同的渴望。

「啊拉,哥哥。好久不見了呢」

她會開口搭話實屬令人意外。在我推測中,她甚至可能突然發起襲擊。

「你看了父親書房的資料——獲得延命手段了呀」

「是啊,我終其一生才得以獲得」

所以,我也試著配合她一時的嬉戲。

「怎麼樣?體會過長生,有沒有具備與其相應的價值觀呢?」

卡露米婭‧託魯瓦——

那位少女的表情與記憶中截然不同,臉上掛著的皆是冷酷的笑容。

那副情景,讓我陷入撕心裂肺的痛苦。愚蠢又悲哀的善良妹妹被精準地扭曲了。被眼前的怪物所扭曲。

「我對延命沒有興趣」我審視著長年使用至今的肉體。「但為了目的,我需要時間」

為此,無論付出多少犧牲我都在所不惜。就連無辜的人也被我當作媒介。

延命這種神蹟,本就不是人類觸手可及的事物。

這百年間,我切身體會到了這一點。

「我只是渴望獲得力量。獲得能與你們魔女匹敵的力量——你知道為什麼嗎?」

「誰知道?」

「為了將我妹妹卡露米婭從痛苦中解放——」

我指向她。指向冷笑著的怪物。

「為了殺死不死之身的你」

「……是你妹妹求說『殺了我~』嗎?」

別用我妹妹的嘴發出那種令人不快的聲音啊。

我沒有說出口,而是瞪向對方。對此魔女則是不快地皺起眉頭。

「卡露米婭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連蟲子都不敢殺,連折下花朵都會猶豫。和如今的你根本不可能是同個人物」

魔女顯露出明確的厭惡。

那便是開戰的訊號。

結果,為了到達這一步,我還是犧牲了自已至今構築起的一切。

眾多教徒為此殞命。我並不奢望他們的原諒。什麼懲罰我都甘之如飴。

但只有現在,請賜予我戰鬥的力量吧——

我掏出藏在懷中的東西扔向對手。

「——?」

魔女反射性地使出斬擊,在空中將我投擲而出的物品破壞。

內容物四散,落向魔女。

紅色液體——不,那是裝有『魔女殺手之血』的安瓿——

然而血液在淋到魔女身上前先被屏障所隔絕,就那麼流到了地面。我不禁在內心咋舌。

下一步——

我猛烈衝刺。希金斯死後遺留的饋贈,令如今的我能夠使用他的法陣。

念動力——

無形的纖長手臂將我的身體抓到了女人的頭頂上方。魔女隨即朝空中釋放不可視長刀,手臂將我往一旁拉去,使我向身側平行移動躲開了攻擊。

不斷拉近距離。依靠手中的所有力量,一定能夠實現——

魔女的指尖在空中橫劃使出不可視的斬擊。我彎下身勉強閃過後,用著苦澀的神情瞪向魔女。

解咒(Dispel)——能將魔素接收的命令初始化的手伸向她的屏障。

「……!」

接收不可觸碰命令的屏障出現龜裂,就此碎裂。

我朝著暴露在空氣中的仇敵掏出刀子喊道。

「去死吧——!!」

沾有魔女殺手血液的刀子。

能讓一切得到回報的一擊——

「兄長大人——」

換來的是悲傷的呢喃。

我沒能守護的人的悲嘆。

然而——

我沒有停下手上的攻擊。

儘管妹妹還存在於那怪物體內,她也絕不會為了活下去選擇繼續屠殺他人。

果斷斬下的刀刃陷入少女的胸口。

手中的觸感讓人明確感受到刀子刺入的身體究竟有多麼嬌小。

我當然知道。響在耳畔的稱呼,會這樣呼喚自已的人我只知道一個。

懷念誘使眼角滲出淚水。而魔女,瞳孔左右色彩相異的魔女——

她瞪大雙眼,倒在了泥水上。

眼中的理智光采漸漸消散。

少女連悲鳴都沒能發出,就這麼喪命了。

結束了——

「哈……哈啊……!」

我重新吸入一度停止的呼吸。

自已的心臟如今還拍打著劇烈的鼓動。

殺掉了。終於殺了她。

「我做到了……卡露米婭……」

乏力感讓我一時連站立都做不到。用顫抖的雙手撐於地面,我深吸一口氣。

這樣就——

「你這也太過分了吧」

聽見了聲音。從背後傳來的聲音。

嘶噗的奇妙聲響灌入耳中。與此同時,腹部傳出了怪異的觸感。

「——」

我俯視自已的身體,自已的血正沿著肉眼看不見的某物滴落。

下個瞬間,利刃輕巧的往我頭頂移動,就那樣突破頸脖根部離開體內——

「啊——」

赤色的花朵綻放,一如少女禮裙那般鮮紅的赤色花朵。

雙眼因過度的衝擊愕然地瞪大,我不知何時正仰望著天空。鮮血宛如間歇泉一般從雙唇噴湧。

「真遺憾呀」

如血一般鮮紅的少女站在我身旁,很開心的笑說。

「哥哥(..)」

「……」

原來——這樣啊。果然還是變成了這樣。

「啊哈哈……這種傷勢,就算放著不管也會死呢」

我用著哀傷的眼神注視少女。

如此殘酷的事情,真的能被允許嗎……。

「你也到此為止了呢~。明明不惜延命也想殺了我」

結果,還是沒能成功。

亞爾巴的血並沒有蘊含魔女殺手之力。

「啊拉……啊拉拉……請別哭得這麼大聲呀!明明現在如此可笑!」

魔女像在和看不見的某人對話,開始說起了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語。

「你說想死?嗚呵呵,不可能。誰讓我是不死之身呢」

她在和誰說話。

大腦漸漸發白。視野像是被翻倒的油漆所覆蓋般失去色彩。

我還有必須傳達給她的話——

「好啦,永別囉」

已經什麼都感受不到。什麼都分辨不出了。

靈魂從帶著體溫的肉體剝離——

✦兇夢

一經對峙便能察覺對手擁有非比尋常的魔力。

敵人恐怕是魔女。是抵達這裡之前襲擊過自已的兩頭怪物中的其中之一。

不死之身的戰鬥。

乍看之下無窮無盡的戰鬥依舊存在定出勝負的方法。

單純就是讓對方陷入無法戰鬥的狀態。讓其陷入瀕死狀態奪取自由,或者是持續奪取對方的魔力直至枯竭——

擅長操縱魔力卻沒有強大魔法的伊娜莉雅所能採取的選項只有後者。

短暫的瞪視。兩人無法溝通,根本不可能靠交談解決。既然如此,接下來就只剩戰鬥何時打響。

鏗鏘銳聲一響,怪物所持的大鐮刺向了地面。光是放下大鐮所產生的聲音就讓伊娜莉雅渾身緊縮。

(不能害怕……!)

她振奮自已。要是退縮,就真的會敗北。

怪物拖著鐮刀開始移動。

距離縮短對自已不利。應該說,一旦被接近就完了。

「……唔哇啊啊!!」伊娜莉雅嘶喊著揮動手臂,將懷中的東西扔向對方。

那是灌有魔力的針。魔力針如同吹箭飛向怪物,並在擊中的瞬間炸裂。她打算製造出煙霧並消耗對手的魔力——然而怪物則是以破風的氣勢衝出煙霧。對爆炸不屑一顧徑直朝自已襲來的模樣令她心底一驚。

「n嘬呃\"砷m*?(你做了什麼嗎?)」

怪物說了什麼。才剛說完,巨大鐮刀就像擺錘一樣朝自已甩來。

伊娜莉雅反射性地掏出短劍迎擊。只能拼了。

奪取接觸物件魔力的魔道具——衰退之刃(Whittle)。

兩把利刃相撞迸發出火花。白刃交鋒。

單手輕鬆揮舞巨大鐮刀的怪物——那副身姿就好比異界的死神。

「呃……!」

她雙手緊握小小的短劍,拼命抵擋對手的攻擊。

儘管抵禦的劍身不停發顫,她還是努力防守。

「枳c疫鈸j&?\"(只差一把勁了呢?」

但怪物充滿餘裕的氛圍,令她戰慄不已。

「——啊!?」

短劍都還沒能充分發揮效果就被打斷了。

斷裂的劍身在空中飛舞,鐮刀也在這時埋入伊娜莉雅的身體。

「唔啊啊!」身體連同衣物一起被割裂。

即使因劇痛而呻吟,她也還沒放棄。要是自已在此倒下……亞爾巴會——

她靠著毅力阻止身體倒下,繼續以怨恨的視線瞪向敵人並抬起手。極近距離的攻擊魔法,面對她的反抗,怪物依舊面不改色。

在她擊出魔法之前,兇暴的鐮刀就再次撕裂了她的身軀。

鮮紅的龜裂毫無慈悲的烙印於她的胴體。鮮血四濺。然而她就連就此倒下都不被允許。

「咕……!」

敵人對那遍體鱗傷的身體趁勝追擊,緊緊捏住她纖細的脖子。任憑蠻力蹂躪的脖子轉眼間就使她的顏面像火燒似的發紅、瘀血,「住……手!」她不禁痛苦的呻吟著。而掌握了伊娜莉雅的怪物則是聚集魔力——

「住——!?」

在近距離引發爆炸。

「喀……!」隨著細微的哀號,失去支撐的身體就那麼落於地面。

剛才那招爆裂魔法擁有致命的威力。

她仰躺在地,意識混濁,就連指尖都動彈不得。

已經,什麼都做不到了。

視野漸漸模糊,再也看不清了。

✦拂曉

錫安俯視著倒地不起的伊娜莉雅,無奈的說「弱的不像話」。

剛才爆炸的右手經由她的魔法已經開始再生了。

勝負一目瞭然。

在近處從頭觀望到尾的亞爾巴只能訝然地待在原地。

他眺望著看不出原樣的伊娜莉雅。除了看,他什麼都做不到。

直到剛才還埋在自已胸膛哭泣的少女,她被燒壞的脖子浮現出蟹足腫般的傷口,散發著肉燒焦的異味。她還留有意識就已經算是奇蹟了。

接著,錫安望向亞爾巴。

他倒抽口氣。錫安全身沾滿伊娜莉雅的血,明明自已應該要對她感到憤怒與憎恨,但就連抱有那樣的感情對亞爾巴來說都過於不自量力。

次元不同。在這異次元的世界中只有亞爾巴像是個異物。

錫安慢慢走向亞爾巴。

「別過來……!」

他出聲抗拒,錫安卻還是沒停下腳步。亞爾巴只能狼狽地向後撤,然後發出「別、別過來啊……」這種丟人的聲音。

最終被逼迫到無路可逃的牆角,光是看到對方的眼神,亞爾巴就嚇得渾身發抖。弱小。如此弱小的自已,正映在錫安的瞳孔深處。那令他無法承受。

「你不痛嗎?」

「……誒?」

錫安看著亞爾巴被切斷後用布包住的右手說道。她拆開布條,不堪入目的傷口就暴露在大氣之中。

「咿……?」她抓住了亞爾巴的手。

「請不要動」

她溫柔地向強忍痛楚的亞爾巴這麼說後,傷勢忽然有了變化。

傷口被暖氣包裹,疼痛逐漸消散。不僅如此,光粒開始自傷口湧出。亞爾巴的手臂就像在看倒帶的影像,開始恢復原本的型態。

這就發生在短短几十秒間。

「還有其他地方疼嗎?」

錫安注視著亞爾巴痊癒的手臂,滿足的微笑起來。

剛才還在製造慘劇的當事人確認亞爾巴的臉色恢復紅潤後,便露出耀眼的笑容「看起來沒事了呢!」這麼說。

本以為是天罰的傷口被治好,使他無比茫然。

明明伊娜莉雅還奄奄一息的倒在地面。

「比、比起我,先救救她……」

「你想和她待在一起嗎?」

「誒……?」

「你想和倒在那邊的女人,一直待在一起嗎?」

『倒在那邊的女人』,聽見錫安這麼說,他的視線自然地轉向伊娜莉雅。她的氣息短淺,痛苦掙扎著。看著身陷苦痛的她,亞爾巴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你對那個女人是喜歡?還是愛?」

「……」

那種事,我也不知道。

「你無法自已決定嗎?」

錫安的臉湊向沉默不語的亞爾巴。在鼻尖快要碰觸到的距離下,她面帶著生氣的神情望著他。

「……我」他聲音顫抖著吐露心聲。「我也……不知道啊……」

說出了這種話。

明明她為了我霍出性命奮戰。

「我不懂……什麼叫喜歡……」

等我回過神時,早已無法抑止奪眶而出的淚水了。

「可是,我不希望……她為了我這種人受傷啊……」

連自已都無從抑制的丟人聲音就那麼流露出口。

「你竟然為了那種女人流淚……」錫安一臉嚴峻。「只是有點接觸……就為無聊的情緒所困」

不是。不是那樣的。

儘管想哭著澄清,話語卻只化作嗚咽。

悲傷。聽見是否喜歡對方的提問,無法抬頭挺胸做出回答的自已令我感到悲傷。到了這份上還在懷疑她——懷疑伊娜莉雅的自已,令我厭惡。厭惡至極。

腦袋只有自已的我,令我羞愧地見不得人。

「你應該待在我身邊……」

錫安溫柔的嗓音響徹在耳根深處。

「未來,每當直面困境,那個女人只會流淌鮮血讓你再度陷入苦惱。如果是我的話就絕不會讓你苦惱」

她直直望向自已的那道視線充滿了真摯。

「我絕對不會讓你悲傷。我會一一排除所有讓你感到悲傷的事物。所以——」

錫安牽起亞爾巴的手。她纖細的指尖撫過我骯髒的手。

「來我身邊吧。我會接受你的一切。包含你的不安與願望——」

「——」

亞爾巴呆然地聽完了錫安的話。

他腦海浮現的是伊娜莉雅的臉。聽到奉承後就一臉開心的她,哭得七零八落的她。亞爾巴很喜歡看見她開心的笑容。看見她傷心的模樣就——

錫安的雙眼洋溢著自信。那雙溫柔、強大的眼眸,令人覺得她的話語無庸置疑——他想像起與錫安相伴的未來。開始覺得那似乎也不錯。

畢竟,伊娜莉雅如今確實面臨著瀕死的痛苦,掙扎不已。

與其成為別人的害蟲,直接斷絕往來或許比較好。

看著朝自已伸來的手,亞爾巴——

「別開玩笑了——!!」

怒吼聲讓亞爾巴渾身一顫。

「我可不允許你就這樣和那女的離開!!」

站在那兒怒髮衝冠地抬手大喊的是怒熊。它靠著那小小的身軀拼命朝錫安顯露敵意。

「明明都害死了主人……我絕不允許……!」

亞爾巴感覺呼吸差點停滯。他立刻就回想起了瀕死之際朝自已展露微笑的少女。絕對不會回到自已身邊,亞爾巴親手終結的性命——

「別妨礙我啊,垃圾」

錫安的行動迅速且精確。

她一個跳躍就到了怒熊面前。

「——!」

怒熊敏捷的躲過錫安突擊過來時揮下的一擊。

「我要打扁你!」怒熊嘗試反擊,而錫安則是淺笑著開口。

「做得到就來啊」

✦從魔

被切斷的下半身已經無可挽回了。

就算體內還殘存著魔力,卻失去可以活動的身體——

喜犬訝然地凝視自已的身軀。

自已大概馬上就要死了吧。它悠哉地想著時,在視野一角望見了同樣倒在地面的師傅小姐。

身負致命傷,無法動彈的少女。

「……」

她纖細的身軀正在微微顫抖。

面對這束手無策的狀況,擁有不死之身的她倒在地面,只能像個普通女孩一般抽泣。

不要哭——

聲音傳達不出去。

喜犬一直都只為了活下去而拼命。

侍奉怪物主人,只為了完成職責而活。

它沒有任何想要達成的願望。每天能平穩過活就好了。

那——她呢?

「……唔」

它撐起只剩上半身的身子,爬向她。

它決定要追隨這個人。

明明有可能被還在受操縱的亞爾巴殺害。縱使如此也頑固地渴望與亞爾巴再會,然而卻在再會時又被迫分離,再次哭泣的她。

她一直都在哭。為了總是遇到哀傷的事,只能一味哭泣的她——我能做的事僅有一件。

我緊緊貼上總算勾著的她。

「師傅小姐」

然後在她耳邊輕喚。

喜犬的身驅已經開始崩壞了。

✦兇夢

……。

「師傅小姐」

聽見了聲音。雖然聲色很悲傷,但確實是人聲。

「師傅小姐,請用我們的魔力吧」

感覺像是孩子的聲音。比亞爾巴更加年輕,天真無邪的嗓音。

「就算是魔力量很少的師傅小姐,只要用上我們的魔力一定能做到很厲害的事吧。畢竟您可是師傅小姐啊」

「不要叫我師傅啊……」

自已根本沒有這種資格。她就連挪動四肢的氣力都喪失了。一切都結束了。伊娜莉雅明確痛感自身的敗北。

「我沒有……那種資格……」

我這種人——說到途中,淚水又奪眶而出。

仔細想來,自已還真是隻會哭。伊娜莉雅不禁自嘲起來。如此弱小的自已,註定什麼都做不到。

序列第十三位,最為弱小的敗者標籤。

伊娜莉雅抽泣著垂下頭,努力擦拭從眼中流露的淚水。被無法拯救他的悲傷與自身的無力所壓倒。

「師傅小姐……您是個濫好人」

「誒……?」

她哭著傾聽對方的話語。

「比普通人怯弱,還是個愛哭鬼」

如今正在哭泣的伊娜莉雅根本無法反駁。

「儘管如此,現在這個瞬間,您還是有著想要拯救的人吧?您認為以現在這個狀態能夠拯救任何人嗎?一味哭泣是拯救不了任何人的」

可我已經動不了了。無法戰鬥了。

「您不能問我們該怎麼做。雖然很傷心,但我們並沒有那麼優秀,一直以來都在依靠主人」

談到現在,她總算察覺到聲音的主人是某位使魔。

她不明白為什麼能如此清晰的聽見聲音。

「主人沒有放棄。一直都在尋找他。就算和師傅小姐走散,她也獨自來到了這裡。那並不是因為我們很強大。而是主人太過優秀了」

「同為賢者的您呢?您只是個愛哭鬼魔法使嗎?」

「該怎麼做、想做什麼,請您好好思考」

「師傅小姐一定做得到的。和主人同樣身為賢者的師傅小姐一定可以」

它的話語直直深入伊娜莉雅的心胸。

她咬緊牙關,依靠自已的雙腳站起身。

雖然這裡一片漆黑,但卻充滿了溫柔的氣息。

「我也是賢者……!」

她擦掉淚水,吶喊劃破黑暗。

「自已的道路……由我自已開拓!」

這才是師傅小姐。——似乎有誰正在這麼說。

夢境在此中斷。

回過神來時,她正倒在血泊中。失去的手恢復原狀,胸口的傷也消失了。視野前方映出了被分成兩半落於地面的玩偶殘骸。

「我會幫你們報仇的……」

伊娜莉雅朝殘骸伸出手。

✦無痛

怒熊迴避鐮刀的猛烈攻擊,即使被趕至牆角依舊沒有喪失鬥志。

「竟然還能站著,真頑強」

錫安有些嫌煩的說。

而她開口的同時也正用著輕盈的動作高舉鐮刀。

白色玩偶露出賊笑。

「有什麼可笑的」

錫安感到一絲不解,但還是認為那無傷大雅,打算直接揮下鐮刀。

瞬間,她感覺全身竄過一道電流。

那並非確切的恐懼之情。歸根結柢,錫安的體質根本無法感覺到恐懼。

她回過頭——

「為什麼」

她震驚的瞪大眼。她就是如此感到意外。

「你為什麼復活了?」

伊娜莉雅靠著自已的雙腳站起來了。血染的衣服還是原樣,但剛才留在她脖子上的燒痕已經消失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錫安對渾身是血的少女手中的東西感到狐疑。那看上去只是隨處可見的小瓶子,但為什麼呢。腦袋響起了未知的警鐘。

「那是……什麼?」

就算發問,伊娜莉雅也只是以飽含怨恨的雙眼瞪著這裡而不發一語。

「事到如今你覺得一個魔道具能拿我怎樣?你是笨蛋嗎?」

她一邊說一邊邁步。

那雙宛如看透一切的眼神令人不悅。

非常奇妙的是,錫安發現了自已所懷抱的情感是畏懼。

(原來如此,這個女人)

是亞爾巴的特別之人。只要與他有所關聯,胸口就會如此躁動。

她邁出步伐。距離宣告結束還有一段路程。

(想要掙扎的話,我就陪陪你吧)

她懷抱著殺意奔跑。

這次就砍斷四肢讓她動彈不得吧。砍完之後,為了讓她再也無法起身,把她深深埋入地底應該不錯。

噔、噔。錫安靜靜卻迅速的奔跑,在伊娜莉雅前方大大一躍。

她在空中旋轉大鐮,順著下落的速度突擊。

✦拂曉

一道小小的影子落在了深陷思考漩渦茫然失措的亞爾巴臉上。

怒熊正在看著他。

「給我咬緊牙根」

它衝向亞爾巴給了他一拳。

那拳頭絕對稱不上強烈,但渾身喪失氣力的亞爾巴還是毫無防備地被擊倒在地。

「給我過來……!」

亞爾巴聽見怒熊的聲音,緊鎖眉頭不甘地閉上了眼。

呢喃著『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兇夢

我沒有特別多的魔力。更沒有露比那種使役魔法生物的特殊特性。

不過是為了忘記孤獨才沉浸於魔學。像個笨蛋一樣不停將知識灌入腦袋,靠著少量的魔力,做到自已能做到的最好。我能夠看一眼就立刻明白該用何種法陣來重現魔法。也能自已描繪法陣,仿造相似的特性——

魔力量不多的自已能使用的法陣很有限。我只有這點才能。只因為有這點才能,就被選為了賢者。淪為了魔女。

我一直都知道自已劣於他人。但現在這個瞬間,我只能依靠自已的『最好』迎戰。

三重鍊金(Tertiary alchemy)——。伊娜莉雅唯一持有的原創法陣。以魔力代替一切代價的魔道具鍊金魔法。無須麻煩的媒介,用所知的魔法知識瞬間做出最多擁有三種特殊效果的魔道具。

而現在,伊娜莉雅手中拿著一瓶裝有透明液體的小瓶子。

她當然沒在實戰中用過。也沒有那種閒工夫。

擁有極其可怕魔力量的怪物揮動如同枯枝般乾瘦的手臂,手持巨大鐮刀襲擊上來。

伊娜莉雅把小瓶子扔向她。怪物理所當然地用輕巧的動作閃開了,但這樣就行了。

她伸出手指默唸,帶著一切將在此畫下句點的確信發動魔法。小瓶子在空中破裂,透明之雨落於怪物身上。怪物停下腳步,全身沐浴在雨中。

「……?」

雨滴附著到怪物身上的瞬間像是吸入了鮮血般染上鮮紅。怪物大概是感受到體內的魔力驟減,力量正在逐漸喪失吧。它像是想從紅色液體中逃跑般移動身子。

就在這時,紅色水滴開始散發光輝。那股光漸漸增強,眼前瞬間一片空白。

理論上,法陣能夠實現所有可想像的效果。

魔法——蘊含著滿足人類所有欲求的萬能可能性。

不存在不可能。只要能滿足發動所需的代價,就沒有做不到的事。

伊娜莉雅構築的成果,如今在眼前化作實體。

在烈光下失去視野的視網膜上閃爍著點點星光。伊娜莉雅甚至情不自禁的感到那很美。不管是多麼醜陋的光景,在這道光面前連輪廓都不會留下。

接續在遮蔽視野的烈光後的是震耳欲聾的巨響。

連同地面一同炸開的爆炸席捲怪物及其周遭,然後收束消散。

將充斥汙穢的世界點亮並毀滅的空間。

伊娜莉雅投擲的小瓶子——會經由破裂往外界降下透明液體。那瓶液體會高速吸收附近生物的魔力,進而依照奪取的魔力量引發威力不同的爆炸。這三段效果,就是伊娜莉雅賦予魔道具的效果。

伊娜莉雅朝爆炸中心走去。

在那裡的是失去活力,經過燒灼的纖維塊狀物。

「……竟然還活著……」

「逆%價h\"……!(你這傢伙……!)」

咕嘰咕嘰,那東西朝伊娜莉雅伸出過度曝曬的觸手並蠕動著。

「逆d踢$\"……g熱施n摸……!(你到底……幹了什麼……!)」

「魔力枯竭加上致命傷……已經不能自我再生了吧」

面對伊娜莉雅的話語,那東西發出像是某物被擰壓的呻吟。

✦無痛

幾乎喪失了所有魔力。就算死去也無法當場復活。

「被……擺了一道……」

魔力枯竭導致意識瀕臨消散。然而,眼前的人讓她無法接受就這麼昏死過去。

「你根本不懂……」

她懷著最深的恨意朝俯視自已的女人說道。

「小分裂不可能放過他……!如果是我就能救下他……明明只有我能救他……!」

太陽穴燥熱到像是灑上了滾水。

「你親手摧毀了唯一的希望……奪走了他能得救的未來……!」

「……竟然還有力氣說話……真無語」

眼前的女人毫無危機感地說著。錫安不禁吐出口氣。究竟有多久沒有像這樣對他人抱有這般憎恨了呢。就連那個大神官都沒讓她有過這等激情。她躺倒於地,以滿溢負面情緒的眼神射向對方。

「什……什麼?」

錫安的氣魄讓伊娜莉雅有些害怕。

她咬緊牙關「只有你,我絕不原諒……!」大喊出口。

這世上存在不須魔力就能使用的法陣。法陣所需的媒介是術師的命。以自身為核,消滅周遭的一切——面臨自傷魔法的頂點,最兇惡的禁忌魔法,伊娜莉雅察覺到了性命危機。

「這傢伙……!」

她背過錫安奔逃。不過,已經太遲了。

耳鳴響徹。所有人都會聽見這個聲響吧,錫安直到聽不見周遭聲音的前一刻為止,都在無力地輕聲竊笑。

✦分裂

轟炸聲響遍整條大道,火柱應聲升起。谷底據點的所有幸存者都能目睹那道光束吧。

美麗到不該出現於此的烈焰自夕陽完全落下的採石場升騰而起。

目睹那炙熱的火焰發出感嘆的僅有一人。

「哈啊,明亮到如同白晝……」

身穿紅色禮裙,少女紅色的眼眸一晃,開始朝火焰前行。

「真是漂亮的火——」

✦拂曉

聽見了破壞的轟聲。毫無慈悲、毫無希望。

刺眼的光一閃過後聲音消彌,一切似乎都被炸飛了。就連自已是生是死都無從分辨。

「你在睡?」

耳熟的男性嗓音傳入耳中。即使聽到聲音也沒多高興。

是奪走我手臂的男人的聲音——

絕不原諒。怎麼可能原諒。

我那時可是痛不欲生啊。

「那時候的我已經無法選擇手段了」

男人完全沒有負罪感的說道。

我才不想聽藉口。

「我覺得,姑且還是把這個交給你比較好」

交什麼啊。

「畢竟這對我已經沒有用了」

別把你不要的東西塞給我啊。

「只能再用幾次而已。即使能從別人那邊獲得能力,但依舊存在限制」

我什麼都不需要。

現在的我,什麼也——

「現在的你是做不到的」

就像被手術刀刺穿一樣。

「因為你沒有想要守護的事物」

他的話直抵我內心深處。

男人說完自已想說的話,就不知消失到哪去了。

✦從魔

七十年來同甘共苦的朋友們——它們賭上性命打造的光明,被更加兇悍的某物抹除了。如今,它只知道了這一點。

帶著亞爾巴逃到安全的地方。那便是它如今的主人,伊娜莉雅最後的命令。沒錯,是最後了。

「……怒熊」

倚靠在牆邊坐著的亞爾巴輕喚道。牆壁和屋頂都被炸飛,地形大改的場所內,只有亞爾巴周圍殘留著牆壁與地板。

「看來你沒事……」

看來是有灌入所有魔力守護的價值。

我還無法完全原諒亞爾巴。但現在卻感到鬆了口氣。

因為我完成了主人最後的命令。

「看來……我也到此為止了……」

回憶閃過腦海,不停浮現。

「真是漫長的人生」記憶慢慢湧上。自已幾十年的人生。

「主人,我沒有給前任主人丟臉吧……?」

我並沒有期待任何人的回答。

可是,不知為何,耳中好似聽見了不可能聽見的聲音。

『你是我自豪的朋友哦』

女孩的聲音不知自何處傳來。

『至今為止辛苦你了……』

「呵呵,真不可思議啊。竟然不是那個可怕的主人,而是可愛的女孩子對我說『辛苦了』……」

儘管拉長了不少,但真是段幸福的人生。

思緒在此終結,靈魂不留一絲遺念自世間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