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衡想開口辯解什麼,卻如鯁在喉。
江願沒有在意他的反應,自顧自地先坐下了。
魏之衡自知理虧在先,也閉口不言,坐下等待她的暴風雨來襲。
只是她異常的平靜,坐下之後,兩人相對無言了好一陣。
良久,江願才從包裡抽出一張相片,推到他面前,全程沒有再說過一個字,只抬起眸子,直視著他的眼。
這張照片被展示在他眼前的一瞬間,魏之衡的雙瞳震顫不止。
他知道這張照片裡的每一個人,或是說,他知道當年的這件事。
江願看到他的這個反應,已經明白了一大半。
他已經無法再找任何理由,避開這個他曾經不敢主動提及,也不知如何提起的話題。
她終於再次開口,“之衡哥,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是遇難者的女兒,對嗎?”
他知道這小姑娘和當年的事件有關聯的時候,其實已經是他將她帶到海城的幾年以後。
魏之衡眉頭緊鎖,知道她不止想問這個,但關於這個問題,他不得不誠實回答。
“是。”
於是她的第二問接踵而至,“你們對我這麼好,藉著各種理由,給了我那麼多的錢,還有房子,也是因為我是遇難者的女兒,對嗎?”
“是,但我……”
江願沒讓他說出後面的詭辯,接著發出了第三問。
“你們,對我,對其他的遇難者和家屬,心有虧欠嗎?”
只有這個問題,魏之衡無法快速的回答。
發生烏龍事件的那天早上,他為了解釋,也為了求一份能夠面對她的心安,他去了一趟祖父的書房。
對於當天發生的事,他在祖父面前,承認了他隱秘的心意,和他當時的情不自禁。
對於他對江願的想法,祖父不予置評。祖父只告訴他一件事。
“我們魏家,對這個姑娘,有所虧欠。”
當年這件慘事的具體原因和經過,祖父沒有說更多。
但魏之衡明白,當年父親和公司的處理,一定存在一些不可告人的手段,雖說不違法,但大概不合乎公眾道德。
因而面對江願的質問,他無法迴避,也不想再在這個時候,對她有所隱瞞。
他苦著喉嚨,不敢對視她閃爍的星眸,嗓音無比沙啞:“是。”
江願今天帶了Sam給她的資料,本來打算如果他不承認,還可以用證據逼他說出實情。
可他既然已經承認,對這件事,她已經沒有什麼可問的了。
再確認一遍,實情和趙營說的話一樣,有什麼意義呢?
至多也只是徒增傷感罷了。
對於他想說的理由,江願也失去了興趣。
已經沒有比這樣的事情更糟糕的了。
她早就知道,自已是不配獲得這麼好的感情和優待的,從來也沒有天降大運的好事讓她遇到。
所有的饋贈,一定有價格,而現在就是付出價格的時候。
能夠繼續讀書、活得比其他同樣出身的人要輕鬆的代價,就是十一年前,爸爸用生命給她換來的。
魏之衡知道她可能有些誤解,面露焦急之色,“願願,我其實……”
“不要這樣叫我!”
江願的音量突然拔高,周圍的人都回頭朝他們這邊看過去。
“魏董還有被小姑娘當面罵的一天呢?”
“看著有點可憐,居然覺得有點像只淋了雨的大狗。”
“也就你敢這麼說,如果是董秘辦的人,你看他們還能有這形容詞?”
“我倒是認識一個秘書,據說我們魏董沒有隔壁公司那麼扒皮,至少加班費是能落實的。”
“說得也是。不過怎麼說也是資本家,姑娘多罵兩句,給大夥兒出出氣。”
也不知道他們二人在角落裡後來又說了什麼,又或者其實什麼也沒有再說。
吃瓜的員工們看到那個衣著樸素的女孩子站起來,沒有留給魏之衡一個眼神,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咖啡廳。
而魏之衡在原地枯坐良久。
咖啡廳裡的客人換了一撥又一撥,直到打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