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也不早了,又都喝了酒,也就沒有苦等著守歲。
幾人各自回到自已的房間,洗漱一番躺下。
杜箬輕輕地摟住秦玥珠,這是她習慣了的姿勢。
將頭埋在秦玥珠的脖頸之間,嗅著她身上的味道,有種莫名的安心。
杜箬喝得不多,並不醉,但還是想閉著眼睛,任由思緒亂飛。
“困了?”
秦玥珠輕輕問道。
杜箬搖了搖頭:“不困,還不想睡。”
於是秦玥珠又摸了摸杜箬的臉:“那就不睡。”
啪!
外面的煙花炸響,新年的喧囂還未褪去。
二人依偎在一塊,漫天暢談。
屋外的雪靜靜地飄著,生怕驚擾了這安詳時光。
人聲喧囂鼎沸,但歲月仍靜好。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聽見打更的聲音。
“新年快樂阿玥。”
“新年快樂,我的阿箬。”
又是一年新,不知不覺間,又過了一年。
暖爐燃燒著,雪靜悄悄,外面是人間的繁華。
二人相擁而眠,伴著舊年入睡。
......
第二日一早二人便起來了,屋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屋頂留下一層薄薄的積雪。
換上新衣出了院門,府中伺候的人不停道賀。
“老爺新年好。” ......
“夫人新年好。” ......
秦玥珠和杜箬自然是一臉笑意:“新年好新年好,一會過來領賞銀。”
新年自然是要給紅包的,這一切秦玥珠早就準備好了。
現在身邊只有知秋跟著,杜明和問春都各自回家過年了,工作和生活還是要分開的。
二人不多時就走到了膳廳。
入鄉隨俗,今日的早膳是湯圓。聽說南方人大年初一的早上,就是吃湯圓的。
秦玥珠對知秋說:“叫望舒過來一塊吃吧。”
知秋走出門,差了一個丫鬟過去請人。
杜箬和秦玥珠就坐著等。
過了一會,那丫鬟回來了:“回夫人,望舒姑娘並不在院中。”
秦玥珠眉頭微蹙:“人呢,去哪了?”
“聽那邊的護衛說,一早望舒姑娘便出了門,說是得了夫人首肯的。”
秦玥珠微微錯愕,她是有想過和杜箬提一提這事的,可如今這事真不是她做的。
二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其中的意思。
跑了!
趕緊派人出去尋,不想待就直說,不辭而別算什麼事。
吩咐一番後,二人趕緊坐下把飯吃了。
有的地方大年初一會去掃墓,只是現在都到了江南,也沒墓需要掃了。
昨夜才團聚過,今日倒也不用去秦家。
吃過飯後,秦玥珠焦急地在房間裡轉來轉去,杜箬看著她的樣子,不由地感覺頭大:“好了好了,阿玥你先別轉了,轉得我頭暈。”
“我這不是著急嗎,你說她會去哪裡,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出去了。”
有了這個猜測,秦玥珠更是害怕,一步走上前,看著杜箬:“會不會是南蠻來了人,他們有什麼計劃。之前她會不會都是騙我們的,她從來沒有信任過我們。”
聽著秦玥珠散發的思緒,杜箬趕緊阻止:“先別胡思亂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秦玥珠也只好坐了下來,焦急的等待著。
又過了一會,便有人回來彙報,此人正是安排了觀察望舒的暗衛。
“主子,望舒姑娘正在城外西邊十里處的山上。”
“山上?她去山上幹嘛。帶路。”
嘴上詢問著,杜箬和秦玥珠已經站了起來,朝著屋外走去。
馬車在他們出門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二人也不耽擱,上了馬車就朝著城外趕去。
秦玥珠的眼中依舊是抑制不住的擔憂:“你說她這是幹嘛去。”
“也許是悶太久了,出來透透氣。”
二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對未知的事情充滿了擔憂。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秦玥珠總覺得杜箬的手在微微發抖,可是看過去依舊是那副鎮定的神情。
察覺到了秦玥珠的視線,杜箬微微歪頭:“怎麼了?”
“沒......沒什麼。”
因為有些擔心,馬車行駛的速度並不慢。
但因為下過雪,路面溼滑,不多時就有些泥濘,也不敢跑太快。
過了許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杜箬掀開車簾便下了馬車,又將秦玥珠扶了下來。
不遠處的懸崖邊,正坐著一個人。
一個身著雪白素錦底杏黃牡丹花紋錦綾斗篷的女子,正坐在懸崖邊上。
秦玥珠認得那斗篷,正是給望舒新做的衣裳。
此處很高,若是不小心掉下去,怕是要落個粉身碎骨。
杜箬感覺自已的頭有點痛,這個場景,她好像見過。
在哪裡見過,怎麼想不起來。
一股莫名的悲傷湧現在心頭,在哪,到底在哪裡見過。
等等她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在杜溫雲的記憶中,也是那樣一處高高的懸崖。
懸崖底,是冰冷的屍體,破碎的家,還有痛苦的人。
記憶碎片與現實交錯。
“不......不......不要。”
杜箬喃喃著,害怕眼前的人,會像那段記憶一般。
二人小心的朝前走著,害怕眼前人一個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望舒也感覺到了後面的動靜,將頭轉了過來:“你們別過來,這裡危險。”
“你先回來,別在那,快過來。”
秦玥珠衝著望舒喊道。
實在是太危險了,望舒就坐在一塊巨石上,雙腿懸在半空,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河水。
眼前的情景二人怎麼不明白,就算是散心,誰又會到這樣的地方散心。
“你們就在那,我不過來,我有話想跟你們說。”
望舒將懸空的腿重新放回地面,緩緩站了起來。
她的身後是萬丈懸崖,單薄瘦削的身影站在那裡,好似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
原本停歇的雪又緩緩降落,望舒伸出手接住飄散的雪花。
雪花落在手心便消散,化成一灘積水。
“玥珠姐,謝謝你們這段時日的照顧,這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我好像觸碰到了過去求而不得的家,有關心有愛護。只是,終究我與你們是不同的。這段日子已經是我偷來的,上天最大的恩賜,我很痛苦。我想了很久,我很想不辭而別,可我很自私,我還是希望在我離開前,能與你們道別。”
說著說著,望舒也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緒,瞬間紅了眼眶,眼淚和雪花一起砸進石頭裡。
秦玥珠同樣紅了眼眶,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心裡還是藏了那麼多事:“沒有,沒有,你別做傻事,快回來。我們就是你的家人,不是偷來的時光,真的,都是真的,我們就是一家人。”
“不......不一樣,我是骯髒的,我生來就是不幸,這是我的命運,玥珠姐,如果有來生,我真想真想,和你做一次真正的家人。”
這樣的回答顯然是讓秦玥珠很難接受,昨晚大家還歡笑著迎接新年的到來,每個人都洋溢著幸福,期待新的一年。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一覺醒來,一切都變了。
難道那是一場夢,難道夢醒了,一切都破碎了嗎。
瘋子,都是瘋子,杜箬心想著。
原來望舒還是過去那個瘋子,只是瘋得不同了。
越是感受到幸福,越是接近幸福,反倒越是惶恐。
她和杜溫雲都是同樣的人,他們的瘋不一定是提刀亂殺人,不一定是殘酷,他們對自已也是一樣的。
他們就像一個獨行者,永遠困在了自已的生活中。
二人太像了,雖然略有不同,可還是太像了。
杜溫雲是生在苦難中,在幸福與溫馨中長大。可實在是太苦了,苦難將他的幸福打破,他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最後逐漸瘋魔。
望舒是生在苦難中,長在苦難中,桃兒是她在苦難中開出的一朵小花,那朵小花還是被她親自折斷捏碎的。
即便如今過去多年,心中的刺卻長進了皮肉中。
越靠近幸福,卻越想流淚。
不知何時,杜箬的眼角也滑下了清淚,她能理解,可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眼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卻被現實折磨得瘋了,她的精神出了問題,內心痛苦萬分。
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杜箬感受到秦玥珠哭得顫抖,趕緊抱住她。
“望舒,回來,現在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們會保護你愛護你。過去的一切如果忘不掉放不下,那就先別想,眼前就是真實,真實的東西不會失去。”
“真實......真的嗎......”
望舒伸出手,看著自已光滑的手掌,這雙手殺戮無數,害了不少人。
自已,自已又憑什麼,憑什麼。
這份光鮮,背地裡是痛苦折磨,自已分明髒得可怕,可這副皮囊,那隻美人蠱,卻讓自已保持著光鮮亮麗,多可笑啊.....
現在的一切都太假了,太不真實了。自已從小渴望的,現在觸手可及了,怎麼能相信。
眼淚大滴大滴滑落。
【我要分不清了,我是誰,我是那卑微螻蟻的香芝,還是花魁香芝,還是南蠻聖女香芝,還是“秦玥珠”,可我為什麼永遠都不是望舒。】
【我這一生太多身不由已,太多人都痛苦,越是靠近,我越是害怕。】
望舒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原本靠近幾分的腳步,又慢慢向後挪,一步一步靠近懸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