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果真如此，燒了人家祖墳，豈不是更難打交道拉攏了？”王安想著大人是想要收服陳劉兩家，轉念一想又不對，哪有燒別人祖墳再收服的道理。

張億見王安和阿四都困惑地望向自已，失笑一聲道：“他們要是真的那麼厲害，乾脆自立為王好了，還用得著看別人臉色？我思來想去就只有一種可能，陳劉二人應該是像廣西路那樣，在幾個頭人之間有固定的渠道，能夠提供一些較為安全隱秘的行軍路線，同時還和這些山林之間的隱蔽聚落保持著物資供應能力。也就是說，陳或劉是山間之民往外供應物資的渠道。”

這麼一說，王安便豁然開朗了。就地有補給，這可是將軍們夢寐以求的優厚條件。只見他雙拳對擊，興奮地在溪流中來回踱步。張億等他腦子冷靜了片刻後說道：“先不要這麼興奮，大山之中藏匿百萬人眾實在輕而易舉，他們人再多我們也不好找。但是我有信心找到他們，卻沒有信心讓他們聽我的。因此，你現在就要去做一件事情。”

王安立即回道：“請大人吩咐。”

張億慎重地說：“那六百騎兵的自帶乾糧應該將要用盡了，你現在出發，半日內把他們轉移到陳柳城北部建立據點，然後再往西設立檢查站，所有從山中運出的糧食全部截留。陳劉兩家必然會找你談判，你拖延兩日給他們準備時間，隨後在正面擊潰他們的騎兵。之後陳家必然會拖延時間向蒙軍求援。切記，談判時只和陳玄一人進行，其他人都不作數。”

王安似乎有些為難，但還是坦然相告道：“那支騎兵領隊傲慢得很，一直嚷嚷著要攻擊潮陽城外的蒙軍。大人將他們調離，我恐怕他們未必願意。”

張億沉吟片刻道：“無妨。柳吾樹和陸金丞能夠調動的力量只可能來自少帝，或者是現在的太后。若我所料不錯，這支精銳真正的指揮官其實是文丞相。那應該是他當年在揚州練兵時託付給柳、陸二人的。

你只要說這次是為了救文丞相，而不是潮陽城，他們必然會跟著你。而且六百騎兵人吃馬嚼的，日用耗費應該已經用盡。他指揮使的嘴再硬，也不能架起鍋來煮道理。無非是需要一個能夠接受的理由，救出文丞相和獲取糧草就是最好的理由。至於其他的小心思，不需要計較，一切等我回來。”

拒絕了想要保護他、跟隨他的隊員，張億隻帶著阿四出發了，為了打消這丫頭的疑慮，張億特別向她交待：“你的天賦要用在這個時候了，那些頭人們想什麼，需要什麼，你都要事無鉅細的告訴我，不管對方是好意或者歹意，我們的目的很明確，只要能夠正常與之交流，就一定要拿下里面絕大部分的物資供應，難度再高也都要先答應再說”。

不過是翻過兩個山頭，張億就覺得應該有門了，因為林中有了砍伐痕跡，而且並沒有刻意遮掩的跡象。他仔仔細細看了山林環境後，心中就有了計較。於是，他趕緊帶著阿四往山頭上爬去。在小山頂感受著無風的環境，又本著對自身歌喉的自信，他想著有棗沒棗先打一杆子再說。

於是，在阿四目瞪口呆中，他對著幽幽山道，以劉三姐唱山歌樣的節奏，敞開了嗓子唱起來：“看見鯉魚順水上，鯉魚唔怕江水長，想情唔怕路途長。夜裡山尖看月華，阿哥出餅妹出茶。食了哥餅甜落肚，食了妹茶開心花……”

男聲唱完，靜聽片刻，另外一座山頭上便悠悠盪盪地傳來一聲清亮女聲：“情哥情妹坐一堆，戀到兩人心花開。戀到雞毛沉落水，戀到石子浮起來。高山頂上種布涼，唔使淋水也會生。只要兩人相見好，唔使媒人也會成。”

張億聽到回聲立刻來了精神，緊急編詞接歌追唱：“山歌唱來音連音，哥想過河怕水深，丟下石頭來試水，試哥心頭真不真，戀妹就愛心連心。”唱到這裡，他竟然感覺胸中越發通透，一直以來的情緒壓力都舒緩了。而且，這幾句的歌詞也直接明瞭地表達了想和姑娘見面的意願。

才過了一小會兒，女聲歡快地唱回來：“有情有義連兩人，水深自有船好過。長長久久莫變心，阿哥歌喉真過靚。”連阿四都聽出來，這是同意了。於是，張億收起有些發溼的喉嚨，趕緊下山，往聲音傳來的那座山頭趕去。在他腦海中的資料裡，畲族是喜歡唱歌的民族。他們勞作、婚慶、喪葬都會用歌唱來表達情緒。

這其中，即興創作的佔比非常高。但是，好像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對歌兩人想要相見並結成良好的對子，就必須在兩個時辰內見面。據說，這是因為山歌對唱很容易驚動山神。而神仙不能結婚，因此就會嫉妒對唱的兩人，為他們相見設定障礙。若兩個時辰內不能看見對方，那對唱時相見的約定也就不作數了。

所謂望山跑死馬，更何況兩人還沒有馬。特別是身邊還帶著一個阿四，速度更是快不了。張億內心有些焦急，乾脆一把將阿四舉起，讓她半個屁股坐在自已右肩上。就這樣，他們在山澗中淌水穿行。終於在接近兩個時辰時，來到了那歌聲傳來的山腳處。幾十米高的小山上遍佈有人生活的跡象，眺望山中景象往來著一些畲族人，這些人大多是好奇的看著這位年輕後生，過了一會便開始不避諱的議論起來，有說這後生身體好的，扛著人還這麼快就來了，還有說這人長得不錯除了胖了點，另外立刻有人接下話題道：‘你們懂什麼，這在中原叫將軍肚，說明人家家境好’

張億打眼就看到一塊林下巨石上坐著的姑娘，那姑娘正滿臉笑意的看著自已，於是暗想著‘這就是此行的突破口了’，於是放下阿四後兩人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一路穿林爬坡，來到一處巨石前。

張億眼中滿是喜悅之情。這是他來到南宋後，辦得最順暢的一件事。對面的少女面如中秋之月滿臉微笑，這種國泰民安的長相可太對張億的審美了，而且少女絲毫沒有因為張億是異族男人而有任何羞澀感。她身著黑藍相間的粗布衣，右開襟的衣領和袖口都鑲著彩色的花邊。頭上插著幾支銀飾，又用紅繩把長髮束起緊緊繞在頭上，看上去颯的不行，特別是她身上的黑藍色短褲和綁腿，與現在的張億簡直是相得益彰，這長相和大方的氣質，真真是踩在張億的心尖上了。

張億正想著怎麼打招呼，那少女竟是先笑盈盈的，開口說道：“你身體很好啊，舉著一個姑娘就跑過來了。”

這句‘你身體很好’若是放在現代，肯定是對映其他事情的，而張億知道其實這就是畲族表達的字面意思，其本質是一種問候，類似於跑山路辛苦了的打招呼，

無錯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