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億給柳吾樹一個在潮陽建立水師的理由，儘管這個理由並不充分，但柳吾樹卻對張億的判斷深信不疑，他緩緩地點頭表示了認可。這就是與傑出將領合作的妙處，在該放手的時候絕不猶豫。

然而，陸金丞卻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來：“文人相輕本是常事，但似你這樣主動與人為惡又怎是君子所為？”他顯然是心中有氣，想要諷刺張億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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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陸金丞的話，張億不禁一愣，他有些困惑地暗自尋思：“文人相輕？我什麼時候在對方心目中成了文人了？”再一想，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自已剛才有感而發，將龔自珍的《已亥雜詩》中，關於俠義精神的一首詩改了兩個字唸了出來，這清朝的佳作被自已拿到宋朝來吟誦，難怪會被認為是文人。

不過，張億並沒有把陸金丞的話放在心上，他自顧自地想著自已的事情。他清楚這些文人的脾氣，只要反駁一句，他們就會滔滔不絕地用一堆話來反駁自已。於是，向柳吾樹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張世傑當真與文天祥有隙？”

柳吾樹一聽這話，竟然“呵呵呵呵”地笑了起來，他說：“大帥和文丞相雖然年歲相差懸殊，但他們二人曾經為了一隻豬腳菜餚的做法而相互爭執了近半年，又怎會有隙呢？”

這話雖然說得有些古怪，但意思卻再明白不過。因此，張億有些困惑地提出了一個歷史愛好者們都想知道的問題：“那文天祥要回朝，張大帥為何不同意？”

聽到這個問題，不等柳回答反而是陸金丞長嘆一聲，再不顧形象撩起袍子坐在兩人身邊，搖著頭嘆息著說：“都是黨爭之禍啊！”

宋朝自建立以來就有黨爭的禍患，但張億卻不解為何會造成張世傑和文天祥不能相見的局面，於是他用請教的語氣向陸金丞問道：“還請先生解惑。”

陸金丞在與人交流時雖然顯得有些弱智，但當話題進入正軌時卻變得非常專注。他隨手扯下三根野草並排放在地上說：“目前朝中有三股勢力，一為主戰、一為主和、還有兩者之間的遷移派。”說著將草葉擺成三角形，又隨手在地上抹了一把土往草葉上一撒又說：“很多人被表象所迷惑，其實他們都是一黨。”張億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他看向柳吾樹發現對方也聽得很認真，就問道：“這話怎麼講？”

“這三股勢力分別隸屬於泰王、靖王、北王三位王爺。他們原是朝廷的閒散王爺，但因臨安城破後自認為勢力不足便結成了一黨，他們明面上說是為了拱衛年幼的少帝，實際上卻是怕中樞省將楊太后置於朝前聽政，又因他們每一個都無法獨立抗衡中樞和太后，就站定戰、和、遷移的立場在朝中籠絡勢力。我之所以說他們是一黨，是因為目前除了中樞省外，三王是不允許其他勢力之人談論對遼的立場的。誰說話誰就會被三方群起而攻之。他們其實就是用巨量的輿論充斥朝堂，讓其他所有人的構思和想法都淹沒在其中。”陸金丞言簡意賅地把重點說了出來。

張億更加不解了：“那麼多飽學鴻儒難道看不出來這種手段嗎？”

陸金丞用力地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頗有些孩子氣地站起身來，也不拍新官服上的塵土就來回踱步，像是訴苦一樣對兩人傾瀉著不滿：“那些滿腹詩書計程車大夫們，怎麼會看不出來這等拙劣的伎倆呢？但軍隊和朝中的少壯派，因為主戰而自行站在了泰王的身邊，他們遠離朝堂很容易被人左右；而另一方面御史大夫本是主和派，卻又是個病癆鬼，可他在朝中門生故吏甚多，以前還是靖王的老師，始終認為靖王才應該繼承社稷，如今靖王待他如父，因此他號召朝中御史和學生死忠靖王；北王則平日不上朝都是讓兒子站定遷移的立場，其實他的真意是比求和更甚的避戰。這三人實際上已經封閉了朝堂上的言路，若不是屬於他們一方的朝臣，就此發表論點立即就會被聯手攻擊。”

張億對朝堂的複雜性有了新的認識，順著陸金丞的講解說出了心中的明悟：“所以文天祥這位在青年士族和軍中少壯派中，一呼百應的人物絕不能回朝。因為他一回朝那些真正的主戰派很可能會立即拋棄泰王。因此三王只允許文丞相在朝外樹立戰旗，若強行回朝立即就是魚死網破的局面。”

陸金丞無奈地搖搖頭道：“張世傑大帥曾經力主回朝，但隨即就發現行營中出現了行跡不軌的軍官對他進行警告。要知道那可是崖山中軍啊！我本家叔父陸秀夫等諸位中樞大臣也相繼發現了各部出現躁動。如今我大宋已經經不起一場動盪和驚變，因此各位中樞大人只能求變數在外了。”

是啊，連玉璽都被他們取出來當做籌碼來保全自已了，那就說明整個中樞省很可能已經失去了排程朝廷的能力，戰線上也就只能維持不動，靠張世傑一人又能支撐多久呢？張億不禁感慨萬千，一個王朝的終點往往就是這種，無論往哪裡使力都無用的狀態啊！

“那這玉璽……”問到這裡時陸金丞突然好像聽到了什麼噁心至極的東西，面色發白地一甩袍袖竟然背過身去了。

張億有些愕然，好像自已問出的問題讓他感到非常噁心一樣，好在柳吾樹及時插話解釋說：“那是皇帝的信璽，並非‘大宋受命之寶’的傳國玉璽，北王曾經是帝師又因為皇帝年幼不善書寫，所以信璽就由北王代為看管。有了信璽蒙遼就能以皇帝的名義向川地、兩湘以及兩湖地區釋出上諭了。”

張億點點頭繼續問道：“那你們是怎麼混進他們的隊伍中的呢？”

“陸夫子也是五位帝師之一，並且是由太后親自指派的。”柳吾樹笑了笑解釋道“而我也是經過他的引薦才能打入北王內部的。可笑的是北王因為在軍中沒有勢力，所以想要將岸防營變成他的私兵，而正是他這番心思才被我們的陸大才子所利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