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日出，快遞站的工作才寥寥收工。
大部分的亡魂都回到了地下，幾個零散的小鬼因為錯過了時間所以暫留快遞站等候地府的通知。
伍佰萬睡眼朦朧地從門店裡走了出來，對著喧鬧的馬路打了個意味深長的哈欠。
到了白天，街上的人多了起來，原本安靜的街道，此時已經熙熙攘攘，車水馬龍。
他大口大口地吸著新鮮的空氣，在身後人的催促下轉身走進了屋子。
彼岸快遞，是回字街最大的一家商鋪，穩站了最主要的交通樞紐。
回字街毋庸置疑是個回字形地區。
快遞站初期的面積只是一百來平的小門面店鋪，左鄰右舍都是熱情的街坊，後來因為快遞站收攬的物件都是和死人有關的東西，左右店鋪老闆都覺得晦氣，租期一到就搬離了這裡。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這一條街的店鋪都租不出去，又或是租了一個月老闆們就跑了。
回字街的包租婆不悅了，給了伍佰萬兩個選擇，要麼搬離六十九號，要麼租下這整條門面。
那哪能搬？好歹也是國有企業，面子也得拉足了。
在沒有經濟支援的情況下，彼岸快遞有限公司總負責人掏出了老婆本，租下了這整條街。
屋子裡堆積著各式各樣的紙紮，面積百來平方也只有伍佰萬一人管理，所以攬件這種事情都是他一個人忙活來忙活去，直到工作結束關門下班，那些被亂糟糟的扔在地上的東西才開始有人收拾起來。
一個小時裡，伍佰萬又賺到了好幾萬的快遞費。
他興奮地哼著小調，一腳踹開了地上的紙紮，眯著眼瞅著靠在牆上花花綠綠的紙人，臉上的表情笑的極其的猥瑣，紙人還不止一個，甚至還有的紙人的穿著極其的暴露。
伍佰萬有些想笑，卻在旁人走過去的時候忍住了。
“你說這現在的人還真是有意思啊，給死人寄這麼個玩意。”那雙筋骨分明的手拿起了靠牆上的紙人，臉上的笑意又出現了，對著旁邊準備接手的人開了口，見那人白著臉不悅回又說了句：“要不要我給你也燒一個？”
本身面無表情臉色蒼白的人一聽見這句話立馬變得興奮起來，準備點頭應聲，只見伍佰萬立馬又說道：“從工資里扣。”
話畢，那人臉色難看至極，周圍寒氣逼人，用力搶過他手裡的紙人朝著屋內走去，一邊走一邊嘴裡說著些什麼。
伍佰萬臉色一暗，撅起嘴巴大叫：“我沒老婆關你什麼事情！”
十二點一到，他準時下班。
遵從公司的規定，伍佰萬從來不會加班，除非有加班費。
例如昨晚，他就賺的盆滿缽滿。
他抬頭一尋思，好久沒吃隔壁那條街的過橋米線了，於是和屋裡的人打了招呼，便興沖沖的出了門。
張意茹趕到彼岸快遞門店的時候，大門緊閉，敲門無人應聲。
抬頭看著偌大的門面店鋪，張意茹陷入了沉思。
回字街最大的店鋪，門頭上寫著彼岸快遞四個大字。
也許是因為這裡很少人光臨的原因，門口柱子上已經長滿了青苔。
一輛老舊的三輪車從街口駛進停車場，那是由人工規劃而成，看上去像是佔用了人行街道的車位。
摘下了腦袋上的頭盔，外賣小哥懶散地瞄了一眼正前方踮著腳尖朝店內張望的少年。
“嘀嘀！”他按了幾聲喇叭，接著看到張意茹竟嚇了一抖。
是個清秀的少年，半搭在肩膀的秀髮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晃眼，不仔細看，少年的臉頰沾染著紅色的暈跡，見到身後來人害羞地握著手裡那張紙條瑟瑟發抖。
外賣小哥並不好奇他來這裡做什麼，畢竟能來這裡的人也沒什麼好好奇的。
三輪車裡是他剛剛去客戶家裡取到的寄快件，件數不多，但是都挺奇特的，以至於少年轉身看到抱著一紮紙人路過臉上的時候差點兒撞到旁邊的柱子上，不過好在柱子上的青苔比較厚重，沒有膈到他的脊樑骨。
餘光瞄了張意茹一眼，外賣小哥抱著快件慢悠悠地推開店門走進了店裡。
他將手上的東西整齊地放在了貨架上，然後脫去了身上的美團外套隨手扔在了旁邊的貨架上，看了一眼屋外還在朝內張望的張意茹，對著空氣問了句：“這人來寄件的？”
貨架上的灰塵隨著屋外的風飄散在肩膀上，外賣小哥嫌棄地揮了一下手臂，走到了沙發上拿起了自已的外套披在了肩上。
“你們趕緊找個人來看店吧，不然來客戶都沒人招呼。”外賣小哥自顧自的說著，走到了櫃檯前開啟了抽屜。
抽屜裡面放著一疊整齊的票子，但都是由一元組成，票子上還放著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謝謝幫忙，慢走不送。
“呵！”外賣小哥知道紙條的用意，拿起錢揣進了口袋裡謾罵道：“就摳死你吧！難怪沒人給你打工，就你這樣的老闆，誰願意給你當狗啊！”
屋內起了風，溫度下降，貨架上的紙張隨著風飄起了折角，剛剛被扔進去的衣服也不受阻力掉落在地。
外賣小哥懼怕地看著周圍的人影打了個哈欠，一臉慫樣地說道：“各位大哥，沒說你們。”
安靜的空氣中多了幾分涼意，外賣小哥停頓了半會他又繼續說道：“我說的是你們老闆，一百塊錢都要摳出來……沒罵你們是狗……是……你們是給老不死的打工……但我……哎哎你們別生氣啊！……我沒有……我真沒罵你們，我說的是沒人願意給你們老闆當狗……人？對啊！是熱人，可你們不是人啊！”
“嘭——”外賣小哥的話剛說完，貨架上的快件滾動了幾下掉在了地上，似乎一隻手掐住了他的小腿，痠麻席捲了全身。
無錯書吧就在周圍的影子開始惱羞成怒要開始作妖，屋外的張意茹邁著顫顫巍巍的步伐走了進來，他的雙眼觀察著店內的佈置，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外賣小哥的面前。
看到站在櫃檯內做著莫名其妙動作的外賣小哥，他羞澀地開口道：“請問你是這裡的老闆嗎？”
聞聲戛然而止，周圍的影子刷的一下安靜了下來，他們各自看了一眼，接著朝著另一個方向飄走。
被解救的外賣小哥氣喘吁吁地雙手撐著桌子，一邊忍住腳踝處傳來的陣痛，一邊調整著自已差點炸裂的心跳。
“你沒事吧？”看到眼前的人像是做了個噩夢一樣驚醒，張意茹不禁擔心地問道。
剛才在門口看到他還是一副精神的打著太極拳，怎麼自已進來就跟剛做噩夢睡醒一樣。
伸手揮了揮，外賣小哥回答他，“沒事沒事，幹活太累了，歇會兒。”
歇了會，腳上的痛也輕了許多，外賣小哥才有時間正視眼前的少年。
長的確實好看，像豪門裡走出來的嬌弱少爺，嫩滑的臉蛋，紅潤的嘴唇，及肩的秀髮在微風的吹拂下散落到了眼前，髮絲遮住了那雙水靈靈的眼眸。
看的有點兒發呆，但也很快的清醒過來。
外賣小哥不是沒有見過女人，只是沒見過比女人長的還好看的男人，這要是給老闆介紹，自已還不得拿到不少的媒婆介紹費？
想著那數到手軟的十元大鈔，他的眼睛裡就向人展露出金錢二字。
張意茹歪著頭擺了擺手，喊了句：“你好！我叫張意茹。”
一聲磁性的男兒聲，將外賣小哥從幻想中驚醒。
“你……你好，我叫萬圖斯銳。”外賣小哥懵著臉開口。
他們認識嗎？他為什麼要做自我介紹？
“你……你來寄東西的嗎？”儘管他不是男人，但起碼是店裡的客戶。
搖了搖頭，張意茹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張乾淨的紙條，雖然紙條上的折印很深，但是紙面卻乾乾淨淨，看得出來，他曾反反覆覆地拿出紙條考慮過，糾結過。
紙條上寫著：推薦信。
他說：“有人讓我來這裡找彼岸快遞的老闆，說是如果他接過這封推薦信，就讓我在這裡工作。”
推薦信三個字並沒有讓萬圖斯銳有多驚訝，也沒有伸手去接少年誠懇地遞過來的信封，他只是瞄了眼上面的字跡，隨手拿起了一張黃色的草紙折起了飛機。
張意茹說完話大概等了一分鐘，對面的人也沒有作聲，他以為自已沒說清楚，便又重複了一遍，但是依舊沒有收到回覆，反而是一張拉攏的臭臉。
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只見萬圖斯銳將摺好的飛機吹了口氣接著扔到了空中。
“你走吧，我們這裡不需要員工。”紙飛機隨著慣性飄了一會兒，接著掉落在地。
萬圖斯銳的話說的很直白，張意茹聽得卻很模糊，“可是，是有——”
“你一定是得罪了那個人吧？”萬圖斯銳的表情嚴厲起來，當少年表現出很疑惑的神情時立馬接著說道：“不然他為什麼介紹你來送死？”
“送——送死？”張意茹的眼神產生了細微的變化。
萬圖斯銳還想說話，門外進來了個人，扛著幾個嶄新的紙人，風塵僕僕的走了進來。
嘴裡大喊一句：“一二三，你的爸爸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