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蘭英是個拎得清的,不會因個人彆扭影響公事,但會影響她對楚長旭的態度。
敲定押運事宜後,她便一直跟譚明月膩在一起,每次碰到楚長旭,她都會遠遠避開。
不知道的,還會以為她和譚明月有不可告人的私情。
工人日夜趕工,送銀,裝釘,一套流程乾脆利落,短短兩天,八百萬兩銀子通通下水,變做木筏繼續北上。
三人管一筏,還有數艘船隻穿插其間,前後呼應,可隨時安排救援。
林蘭英下令不許楚長旭上船,可運銀隊伍出發半日後,熟悉的身影還是出現了。
彼時,她剛同譚明月一道巡視了整條隊伍,籠著寒氣推開船艙門時,正好對上楚長旭含笑的眉眼。
女將軍怔住:“你怎麼在這兒?”
還沒等楚長旭開口,譚明月就淺笑著解釋。
“林將軍這些日子總避著楚公子,這分明是想告訴我,是時候下手了,所以我才讓他混在人群中上船,好跟我培養感情。”
林蘭英冷了臉:“這間船艙是留給我的,譚幫主還是請回吧。”
“可是我與楚公子……”
“砰!”
林蘭英直接鎖門,將譚明月的身影徹底隔絕。
譚明月並不惱,只輕嘆一聲:“例行公事時也是個通透的,談論男女之事時又是個糊塗蛋,唉,小姑娘還是太年輕了。”
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女子若得了權勢,也可挑順心的面首,歡喜時便養著,厭了就丟棄,守著一人過一生,太委屈。
只在合上的艙門前立了半息,譚明月便轉身離開。
林蘭英儘量忽略船艙裡的另一個人,自顧自取來鍋盔墊肚子。
楚長旭將一隻燒鵝送到她面前:“這是我命客棧夥計準備的,夫人嘗一嘗。”
林蘭英看都不看他一眼,抱著鍋盔繼續啃:“飽暖易懈怠,出任務最忌吃飽喝足,這燒鵝,還是你自已吃吧。”
話落,噸噸噸灌一口溫水,空口吃鍋盔,屬實太乾巴。
楚長旭被拒絕也不惱,親手夾一筷子燒鵝往林蘭英唇邊送:“少吃些沒事的,夫人就嘗一口嘛。”
“砰!”
林蘭英拍案而起,厲聲:“不讓你跟來你就偷偷上船,我不想吃燒鵝你硬讓我吃,楚長旭,你就非要跟我對著幹,是嗎。”
楚長旭眸色融融望著林蘭英,矮聲:“我沒有要違逆你的意思,只是不想你待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我會想你。”
林蘭英偏過頭去,心緒紛擾:“楚長旭,你別那樣看著我,也別拿好聽話哄我,生而為人,理應雄心壯四海,萬里望風雲,眼睛總盯在一個人身上,容易迷失心智。”
楚長旭起身,近前一步道:“我願意被你迷了心智。”
“我不願意。”林蘭英厲聲打斷他:“楚長旭,算我求你了,你回京城去,以後別在我面前晃,行嗎?”
“蘭英,你為什麼總把我往外推?”楚長旭有些委屈:“如果你是生氣我和譚幫主……”
“不是因為她。”林蘭英急聲打斷:“你若真與她有些什麼,我尚且不會這般為難。”
三心二意的人她不稀罕,哪怕殺了也沒有心理負擔。
“那你……為何總避著我?”楚長旭聲音很輕,好似輕羽入心湖,點開層層漣漪。
林蘭英強忍心中情緒,轉身與楚長旭對視,目光儘量平靜。
“是我自已的問題……跟你膩在一處時間長了,我就愈發敏感多疑,我本也是個疑心重的,且還弒殺,往日並不覺得如何,但有你做比較,我會覺得自已……”
“卑劣”二字她到底說不出口,活了二十載,有朝一日竟會如此妄自菲薄,真真可悲。
頓了頓,她才繼續道:“跟你在一起,總會莫名其妙亂了分寸,這種感覺很不好,我不喜歡……”
“我喜歡。”楚長旭忽的將人擁入懷中,舒適且滿足:“我喜歡這樣的你,心悅於你。”
籠罩周身的溫暖,以及鼻尖繚繞的氣息,都莫名讓林蘭英心安,她輕聲:“楚長旭。”
“我在。”
林蘭英輕聲問:“世上多的是比我好的,以你的身份才貌,要找個合適的並不難,所以……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楚長旭老實回答:“不知道。”
林蘭英微愣,抽身拉開一些距離,看向楚長旭時,目光裡帶著疑惑:“既然不知,為何要喜歡。”
“因為是你,所以心動。”聲音暖融融的,令人淪陷:“我不知情從何起,但我知道,遇見你之後,我心中就裝不下旁的人。”
林蘭英呼吸一滯,心跳在耳畔鼓動,傾身過去,將額頭抵在楚長旭身前,紅著耳尖低語:“你總這樣好,我怕是要離不開你了。”
楚長旭笑得愜意:“那我就一直陪著你。”
明明是暖心的話,卻聽得林蘭英鼻頭髮酸,兩行清淚無聲滾落。
“我母親父兄也說過要疼我一輩子,還有……可他們都死了,沒人能陪我一輩子,尤其我要走的路,你陪不了。”
楚長旭聲音柔和而堅定:“孤獨是人生常態,但同你在一起時,我只想用盡全力,毫無保留,你暫時不信我也沒關係,我會用往後餘生證明自已的心意。”
林蘭英輕笑出聲:“我自詡看淡生死,到頭來卻不如你豁達。”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掀面時雖還掛著淚,神色卻已恢復如常。
“至親至愛也只能陪自已走一段,且每次分離時都讓人撕心裂肺,我不想總是經歷那樣的事。”
話到此處,她忽的牽了楚長旭的手,繼續開口時再無彷徨:“但……我心裡還是貪戀與你在一起,想同你一道走得更長,更久。”
楚長旭說得對,在一起時就該用盡全力,毫無保留,真到了分道揚鑣的地步,也可落落大方,沒有遺憾。
坦坦蕩蕩與面前人對視,心照不宣,祥和安寧。
燭火融融,為一方私密的天地染上幾分旖旎纏綿。
遊船搖曳著前行,在江面上帶出粼粼波光,風聲水聲以及耳畔低吟好似舞曲繞樑,經久不散。
船桅上的燈籠停止晃動時,半夜已過。
林蘭英枕在楚長旭胳膊上,手輕輕撫著他身前的箭傷,低聲問:“還疼嗎?”
楚長旭捉了她的手在手裡輕吻:“不疼,就是被你摸得有點癢。”
林蘭英“嗯”了一聲:“不疼就睡吧,再鬧下去天都要亮了。”
楚長旭輕嘆:“冬日的夜確實是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