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睡了許久,緩緩睜開雙眼,眼前的一幕讓段朔瞳孔劇縮。“啊?”他半撐起身子往後縮了縮,怎麼有個沒了大半腿的半截人背對著他,熬著什麼東西。段朔驚恐之下,沒來得及看清周圍,心中不禁想到:難道我是到了地府,完了,我還那麼年輕怎麼就死了。歲,我好慘吶!“誒,歲!沒想到它連你也不放過!”段朔眼角瞥見了歲。
“你醒了。”那人開口說道。
啊?它還會說人話?
歲看到段朔醒了,開心地搖起尾巴,人立起來趴在床沿,吐露著舌頭。段朔這才觀察起周圍,自己身處一間小屋內,裡面的陳設很是簡單,一張桌子一張床,抬頭便可看到頂,腳下的土地都沒歸置平整。段朔愣了愣,想起了什麼,小心翼翼地問道:“您莫非是楊劍前輩?”
“你怎識得我?”那人邊熬著東西邊回答道。
“晚輩剛剛失禮了,還……還望前輩不要怪罪。”後半句聲音逐漸減小,因為他也不知道這位前輩脾性如何,有些惶恐。要是跟初見的師父一樣,不由分說就給自己來上一下,怕是小命休矣。
“無妨,無妨。”楊劍笑道,“你那狗真有趣,你那時昏迷不醒,它竟將你拖到藥鋪門口,嗚咽著語氣,直打轉,我正巧路過,見到了,就將你撿了回來。”
“原來是楊前輩救了我。”說著便要叩謝,但全身無力,撐了一下沒坐起來。
楊劍聽到身後的響聲,說道:“誒誒誒!你不要亂動。”
但段朔說什麼也要拜謝,強撐起身體,跪在床板上,叩首道:“謝前輩救命之恩!”
“行了行了,還要我去扶你不成?我這身體走動起來麻煩,你且好生躺著。”楊劍道。
段朔乖乖地躺了回去,滿懷感激看著歲。
楊劍閒聊道:“你可知中的是什麼毒?”
“晚輩不知,只記得有人在眼前一閃而過,身形像是女子,然後胸口一痛,低頭看去是枚細針,隨後便毒性發作,喘不出氣來……”段朔回憶起之前經過。
楊劍道:“你運氣不錯,還好遇到了我,不然恐怕已經命喪黃泉。世間有一種植物名為半枝枯,每到開花結果之時,它頂端便會長出些軟刺,其毒性之霸道,縱使它自己都會半截枯死。你所中暗器名為頂上針,其上所沾之毒便是從半枝枯中提取,而世間能解其毒的只有一人。”
世間只有一人能解此毒!在商船上付漆星說坤靈有一位以醫術稱絕的神醫,如果只有一人那無疑必是他,而楊劍前輩也能解此毒,其中的關聯,莫非……段朔大概猜出那女子是誰。
楊劍繼續說道:“你既然認得我,應該聽說過那件事。幸好我在旲命那多拿了幾顆解藥,以備不時之需,你才能撿回一條命。”
“前輩,害我那人真的是殺手寧霜?”段朔這下更加確定。
“很可能是她,只有她用此毒,那暗器也像。”楊劍沒有明確的說,但其實說得很明確了。
“可我平日也沒結下什麼仇家,與她更無仇怨,為何要害我姓名?”段朔一頭霧水。
楊劍拿起藥罐,將熬好的湯藥倒入碗中,一隻手端著碗,一隻手撐著地,五指拱立,微微擺動,整個人便躍至床邊,手裡的湯藥竟是一滴沒灑。“來,把這藥喝了,剛熬好有些燙。”
段朔甚是乖巧地接過,也沒多問是做什麼的,輕輕吹了幾口氣,抿了一口,頓時難以形容的苦味攻擊著舌頭,充斥整個口腔,段朔緊縮著下巴,表情扭曲。
“哈哈哈!是有些苦,等涼些再一口喝下吧,‘長痛不如短痛’。”楊劍建議道。
“你剛剛問她為何殺你?嗯……看你年紀輕輕應該沒什麼仇家,那要麼就是被小人盯上了,但也不至於花這麼大的手筆。讓她出手可不容易。還真有些奇了,不過江湖中讓人捉摸不透的事也不少,以後你會知道的!”
思索片刻段朔依舊摸不著頭腦,索性不再去想。
“對了,你身上還有餘毒未清,要麼用內力將其逼出,要麼只能去找旲命。”楊劍提醒道。
段朔誠懇地說道:“那隻能再麻煩前輩一次了。”
“什麼?我?不不不,這隻能靠你自己,用外力逼出餘毒會對五臟六腑有所損傷。而且此毒詭譎,剛中毒時,擴散全身,外力尚還能有些作用暫時壓制住,旲命的解藥也只能清除大部分毒素,但所剩餘毒侵入骨髓臟腑,藏於微末之處,解毒過程十分麻煩,我於醫術一竅不通,沒法幫你解毒。”
“前輩我練過內功,能否教我祛毒之法?”段朔道。
“你那點內力哪夠啊,這餘毒藏得很深,即便是我排盡毒素都都要耗費大半功力。”楊劍哭笑不得地說道。
“那前輩能否教我武功。”段朔懇切地請求。
“哈哈哈!你小子原來意圖在這啊!我救你一命,反而還要搭上你這麼個累贅,教你本事?”楊劍笑道。
“嘿嘿!晚輩早就仰慕前輩許久,聽聞事蹟更是覺得前輩是一代英豪,甚是快哉。況且我若學得您的一身本事,將來也好替您報仇不是。”段朔道。
“哈哈!少拍馬屁,其實並非我不願意教你,只是我所創的功法只有下肢閉塞的人才可習練,對你有害無利。至於報仇,你若想報仇可別牽扯上我,我無心於這些爭端,況且我若真想報仇,也早就去了,哪還會等你來為我報仇。”楊劍道。
“可是別人打你不該還手嗎?”段朔直言道。
“可以還手啊!只是有些時候還手已經沒什麼意義了,嗐!我跟你這小屁孩說這些幹嘛,等你再長大些,會知道該如何做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先去找旲命把病看好嘍!”楊劍道。
段朔能聽懂他在說什麼,但要問其中真意卻是不太明白,似懂非懂地撓了撓頭。
“前輩,那我什麼時候去找?神醫他住在哪?”段朔只能聽取楊劍的意見先去找旲命再說。
“再過幾日吧,能下地走路了,便可去找他,一直往北走,有座莫居山,山裡有片園子,有座草屋,他便住在那裡,你若運氣好便可見到。”楊劍簡練地回答道,“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慌張,這餘毒短時間內不會發作,還有就是切不可過度消耗內力,不然它會乘虛作祟。”
“是,晚輩記住了。”段朔道。
曉日初升,晨光將窗影倒映在青舒的地板,一間客房裡,一雙美眸微微顫動。這一切都被坐在對面木桌上的男子盡收眼底,彷彿在欣賞一幅來之不易的非凡畫卷,甚至都忘了眨眼。
“怎麼樣好些了嗎?”謝觀南問道。
“是你?”寧霜有些詫異,隨後面若冰霜道,“東西呢?”
“抱歉寧女俠,我並沒有那東西。”謝觀南淡然一笑。
“你敢騙我?你以為救了我,便會放過你。”寧霜勃然大怒,驚坐而起,惡狠狠地盯著他。
“我沒想過你會放了我,畢竟你的心狠手辣是江湖聞名的。只是我大仇得報,於世間再無牽掛,要殺要剮任憑處置。”謝觀南平靜地說道。
“好!好啊!我若不殺你,在這江湖之中傳揚出去,豈不被人笑話我寧霜這麼好騙?”寧霜起身,但稍稍一用力頓覺頭暈眼花,看來是輕雲山一戰損耗過大,要想恢復還需些時日。轉而道:“我寧霜也並非不知感恩之人,給你一次機會,現在放你離去,躲得遠遠的,日後若是再叫我碰見,讓你生不如死。”
但是他並無離去之意,一幅閒然自得地樣子坐在那裡,寧霜心中怒火更勝:“怎麼?你是再挑釁我?”
“不是,我只是無他處可去,不如死在你的手下。年幼之時撿過小販掉到地上的饅頭,偷偷翻過泔水桶,後來一位老婦收留了我和弟弟,再後來我們有幸拜入輕雲門下。直到去年養母不幸病故,我親弟弟如今又被他們禍害變為廢人,那是我僅剩的唯一的親人,無論如何我都要他們付出代價,現在好了,我沒了牽掛,沒了仇恨。哈哈哈,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看著他逐漸癲狂,寧霜痴愣了一下,起初她皺著眉頭怒視著謝觀南,但見謝觀南說的是自己,便恢復了以往的冷漠:“機會給過你了,走不走由你。”“哈哈哈!哈哈哈!”謝觀南笑著笑著,竟兀自哭了起來。寧霜也沒再理會將原本懸在床沿的雙腳收回被中,盤坐著開始運氣調息。
夜色逐漸侵襲著天空,寧霜注意到了他的起身,雖然沒有睜眼但聽得真切。謝觀南走到了門口,“吱呀”出門去了,過了片刻,“吱呀”門又開了。
“放那邊!”
“好嘞!客官。”
飯菜的香味不斷勾起寧霜肚裡的蛔蟲,“你不餓嗎?放心吧沒有下毒,我親自看著他們做的,現在外面都知道了你殺了川不惑,許多幫派要聯手來抓你。”謝觀南道。
“能殺我的人還沒出生呢?”寧霜來到桌邊坐下,將一旁沒人坐的凳子勾過來踩住,擰下一隻雞腿大口咀嚼起來。
謝觀南瞪大眼睛看呆了。
“看什麼看?”
“你的手能彈琴能殺人已較人驚歎不已,若是江湖人知道這……比一個男人豪放,怕是要驚掉下巴。”謝觀南難以置信,懷疑先前那“畫中美人”和眼前之人是不是同一個。
“你管得著?”
幾日過後,段朔感覺恢復得差不多了,準備動身去尋神醫旲命。
“前輩!我尋神醫去了,來向您辭別。”段朔來到楊劍身邊抱拳躬身道。“好,你去吧,記住若是餘毒突然發作,可先按照我教你的調息之法暫時壓制,雖然餘毒短時間內不會發作,但也千萬不可耽擱太久,若發作開始變得頻繁就危險了,到那時也就沒剩幾日了。切莫耽擱太久!”楊劍反覆提醒。
“好,晚輩記下了。”段朔走開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扭捏良久,不肯離去。
“怎麼了,還要我親自陪你過去?”楊劍道。“不是,我……”段朔有些不好意思問出口。“放心吧!寧霜心氣高傲得很,她殺你一次沒成,便不會再尋你麻煩。”楊劍一眼就看出了段朔在擔心什麼。“好嘞!”段朔開心地邊跳邊跑地尋旲命去了。
“哈哈哈!這孩子。”楊劍搖著頭說道,隨意瞥了一眼段朔,忽然又目不轉睛地盯著段朔的雙腳,看著那輕快敏捷的步伐帶著意味不明的驚喜……
“啪!”寧霜將碎銀扔到桌上,謝觀南猛地驚醒,然後眼前的景物飛快變化,從窗緣到屋頂青瓦再到黃泥路面,被寧霜提著後領飛奔了不知許久。
“砰!”謝觀南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後背撞開柴門,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旁邊有根撐起屋頂的柱子,四周堆放了一些柴火。
“你帶我來這做什麼!”謝觀南有怒不敢言。
“哼!我早就告誡過你,給了你機會,這是你自找的。”寧霜冷冷地道。
二指連點,頃刻功力散盡,武功被廢,還沒等謝觀南反應過來,寧霜又拿住他的手肘關節,拇指置於關節之前小臂處,四指貼於關節之後,相互一錯。“啊……”慘叫聲震耳欲聾,緊接著謝觀南剩下的手腳三個關節,都被生生扭斷,雙臂扭曲,側躺在地,慘叫不絕。正當謝觀南想自絕經脈之時,才反應過來為何寧霜一開始就廢了他的武功。不過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謝觀南蜷著身體,奮力地將頭撞向那根柱子,卻被寧霜反手抓起,背縛於柱子上。謝觀南惱羞成怒,竟似乎忘記了身上的痛苦,罵道:“寧霜,你真是比蛇蠍還要狠毒,你有本事——有本事殺了我。”
“殺你?我能讓你這麼痛快地死去?你是不是忘了那日在巷角屋頂是怎麼跟你說的?你敢騙我,必叫你生不如死。”寧霜面無表情地幫他回憶。
“你這瘋女人,如你這般毒辣之人,將來定會不得好死。”
“比不過你這滅祖弒師之人。”
“你說什麼!”謝觀南一時有些慌了,“那是你殺的,與我無關。”
寧霜不再理會,關上門兀自離開了,只留他在屋內叫喊。
而後幾日,寧霜將飯喂到謝觀南嘴邊,但他就是不吃說,不願受此屈辱,要將自己活活餓死。寧霜哪會讓他這麼容易死掉,將剛熬好的粥用漏斗強灌了下去燙得他滿嘴水泡,惡狠狠地撲咬向寧霜,只可惜連一點發絲都沒能碰到,只能惡狠狠地盯著,汙言穢語滿嘴噴濺。
約莫十日,寧霜踢開房門。謝觀南低垂地頭微微浮動,側偏著,透過蓬亂鬆散的發簾看向寧霜,見她手裡拿了些繩子,隨後又萎靡地垂了下去。他已經無力再罵了,不過就算是罵,也罵不成聲,因為他的嘴腫脹不堪。此前對著寧霜一陣“咕嚕”,寧霜雖然知道他是在罵自己,但看著他的樣子不免有些好笑,於是謝觀南也就安靜了不少,也可能是罵了許久不知道還能罵些什麼。
寧霜在他身邊蹲下,拿住其小腿,手上稍稍使力,將他的腿接了回去,不過時日隔得有些久了骨頭有些畸形長好,謝觀南不免疼地叫喚。寧霜用繩子簡單地綁好,如法炮製也將其餘三處接上。
“你又想幹什麼?”謝觀南無力道,雖然有些含糊,但大概能聽清。“放你走啊,等恢復得差不多了,你就自行離開吧!”寧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謝觀南不太相信:你有這麼好心,會就此放過我?隨後寧霜又端來了一碗湯藥,說是有消腫去痛之效,待他喝完又幫他敷了些草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