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坤靈,段朔很少陪著歲瘋玩,上一次那麼開心,還是剛到遷騎的時候。歲歡快地跑去後山,段朔在後面喊著讓它慢點,歲卻像沒聽見似的更加興奮地狂奔,絲毫沒有理會。
段朔來到輕雲山已有些時日,但修心期不得隨意走動,還被受罰延長,今日終於可以好好遊覽、欣賞這裡的美景。段朔慢下腳步邊走邊看,找些沒有樹木遮擋的地方,俯瞰群山在腳下綿延,有似睥睨天下之姿。段朔不禁猛吸一口氣,任由這曠世的氣息在體內沉降、迴響。這裡雲連著雲,霧鎖著霧,薄淡不均、附著環繞,像輕盈的面紗,隨風飄動,依舊穩穩地遮擋山峰的面容,只展露青碧的髮髻。還有有幾座孤峰挺拔,聳立百丈,雲霧攢動之時又似長裙輕輕飄舞,讓人沉醉留戀。
歲跑在前頭,見段朔沒有跟上來,便回去找他。看著段朔陶醉其中,也就立坐在他的身邊,陪著段朔一起欣賞著群山林立,看這氣勢磅礴,併吞山河。半晌過後,段朔剛挪動腳步,歲就拉拽著他的衣袍朝一處小徑走去,穿過一片林子,眼前的景象讓段朔更驚歎這造物的奇妙。只見萬條銀絲垂掛而下,從不同的地方宣洩,像山的脈絡,層層飛落,最後交織匯聚成一條綢帶,巨大的水簾奔流直下,擊撞著岩石,化為無數細小的水珠,形成花白的泡沫,聲勢浩蕩,起伏歡騰。
歲不停地搖著尾巴,昂著頭像在說,“怎麼樣,是我找到發現的!”段朔裝作嫉妒道:“有什麼了不起的,就是貪玩罷了,到處瞎跑。”歲吭哧就咬了段朔一口,當然不會真咬,只是在表達他的憤怒。“好啊!你敢咬我,看我教不教訓你。”正與歲打鬧之際,段朔目光順著瀑布落入水澗,看到有兩個白點在上面移動,再定睛一看似乎是兩個人在比試輕功。由於下面的地勢變得平緩,水流不是很急,形成的水澗大約十三丈寬,一些塊石頭錯落著探出水面。其中一人,一躍能過二丈,藉著澗中的石頭衝向對岸,另一人跟在後面應該是在較勁比試,但水平稍遜落在其後,且石頭分佈雜亂,有時沒有合適的石頭落腳,只能退而求其次,看起來顯得束手束腳。二人的差距也因此逐漸增大,先頭一人躍過澗中時,另一人已經落後了三丈。
段朔見二人比試的是輕功,頓時來了興致,沿著旁邊石道向水澗走去,為了能看清二人追逐,鹿死誰手,後面那人能不能將其反超。段朔尋著崖邊岩石蹦跳而下,離水澗岸邊約莫七八人之高時,那兩人也先後到了岸邊,這下段朔已經看清,原來此二人是那日在庭院裡遇見的少年男女——夏燭、川蔓洛。
段朔不是來偷看的,所以並沒有刻意躲藏,二人在水澗上時便注意到了有一個人在崖邊摸石而下,只不過那時全神貫注於輕功比試,沒有特意去看來的人是誰,這下三人目光相對瞧了個清楚。段朔此時十分窘迫,若此時回去顯得自己小氣,若是不回去,可又想到之前剛遇到川蔓洛就被掌門懲罰心裡就不太舒服,真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得僵在原地。
沒想到川蔓洛倒是先開了口:“哈哈!沒有本事就不要學別人,還以為自己輕功了得啊。”原來川蔓洛看下邊石壁整體凹陷進去,不似上邊如階梯般可以拾級而下,只能一次躍下如果沒有高超輕功定會摔得粉身碎骨。所以在川蔓洛看來,段朔僵在原地是因為他下不來而不是不想下來,又顧忌面子不好意思爬回上去。段朔注意到川蔓洛瞟了一眼下邊的石壁,自然猜到了她說這話的意思。想了想,來了主意:我裝作實力不濟但又要強的模樣,不小心失足摔下去,在快落地之時,再借助樹枝彈起,平穩落地,到時候看你還有何話說。段朔已經在腦海裡幻想川蔓洛那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吞的吃癟模樣,險些壓不住嘴角的笑意,裝著樣子高聲呼喊:“這點距離我一隻腳都能輕鬆躍下!”而後段朔慢慢挪到崖邊,小心翼翼地向下張望,吞嚥了口唾沫,雙腳緊張地不停顫抖。那要面子卻又沒甚本事,不敢跳的樣子被他演得淋漓盡致,活脫脫就像真的似的。
川蔓洛見段朔被嚇得魂不守舍暗自憋笑,心想:倒要看看他能裝到什麼時候。
突然段朔不慎滑倒,失足從崖邊跌下,“啊——”伴隨著一聲慘叫,川蔓洛也被嚇得花容失色,面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雖然她心裡想看段朔出醜,但以為他會識趣放棄,沒想到真就跳了下來。段朔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正要借崖底之樹施展絕妙輕功,好讓她臉上無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不曾想夏燭猛地躍起,在枝幹上一踩,拔升數丈,伸手將段朔抓住,抱在身前,平穩落地。
一時之間,段朔和川蔓洛都傻愣住了。段朔心中叫苦:這與我之前所想的好像不太一樣啊,這回倒好不僅沒有展示出自己的輕功,還坐實了自己本事不濟,當眾出醜,譁眾取寵。川蔓洛則是因為短短數秒內接連鉅變,還沒反應過來,不知道該是先慶幸沒出什麼意外,還是先誇夏燭快速應變的本事。
“你沒事吧!以後可不能這麼亂來啊,太危險了。”倒是夏燭打破了這沉寂的氣氛。“謝……謝謝!”,段朔心想的卻是:誰要你救啊!打亂了我原本的計劃。但又想來他是出於好意,也只能無奈地道了聲謝,只是這下沒什麼本事還要逞能的形象怕是坐實了。“本事不大,膽子倒是不小。”川蔓洛似在嘲諷又似責備地說道。段朔知道此時縱使百口也講不清了,倒不如不說還能清靜些。夏燭好心提醒道:“你才剛來肯定還沒學內功,更別說輕功要以此為基礎,別想著逞能丟了小命。”川蔓洛也好心得說道:“你閒暇時可過來找我們,到時候也能多教你些,這裡好玩的可多,到時候也能一起玩。”“誰要你教啊,也不害臊,你能教我什麼,忘記怎麼受罰的了嗎?”段朔卻不領情,想她怎會如此好意,必定有詐,突然想起夏燭還抱著自己,“那個,你不累嗎,可以放我下來了。”夏燭將段朔放下,道:“段兄,我覺得蔓洛說得沒錯,而且門中年紀小的就只有我們三個,我們一起再好不過了。”
段朔疑問道:“就只有我們三個?”夏燭解釋:“對啊,且不說是不是人人都想來輕雲,就是輕雲的嚴苛考核讓無數人望而卻步。而且輕雲每三年進行一次入門考核,三年前的那次無一人加入。”“那你們……你是何時來的?”段朔說到一半想起川蔓洛是掌門之女,所以改口只問夏燭。“我的情況特殊,五年之前秦陌識告知天下說,自己悟出絕世功法,不過沒人相信,不久後便走火入魔,之後就開始擄掠孩童祭練魔功。一日我被他抓去,所幸碰到大長老與眾武林英豪設伏擒拿,我也因此得救。大長老見我無家可歸,便將我帶上輕雲山。如果沒此機遇恐怕你我也是見不到的。”夏燭道。“夏燭哥哥以你的資質,定也是能進的,只是早晚的問題。”川蔓洛殷勤道。
夏燭不置可否,只是笑著。沒想到拜入輕雲如此困難,段朔慶幸自己也是機緣巧合之下被破格入取。“原來是這樣!你運氣真好!那個秦陌識最後怎麼樣了?被大長老抓住了嗎?”段朔很在意江湖故事。“你沒聽說過嗎?最後還是被他逃走了,不過好像傷得嚴重,這幾年都躲藏了起來,沒有再聽到過有關他的訊息,也可能已經不治身亡了。”夏燭道。“這都讓他跑了?這人如此惡毒,若是捲土重來又練得什麼上乘功法,那豈不是要禍亂江湖,危害武林?”段朔義憤填膺道。“我看他僥倖沒死,也不敢再重出江湖了吧,再說我爹和師叔伯馬上就參透這最後一式。到那時就是十個秦陌識也不是對手。”川蔓洛道。“真的嗎?這最後一式到底是什麼,我聽不少人提起,真有那麼厲害?”段朔問。“那不然?當年祖師就是憑藉這手功夫,被人謂之世第一。”川蔓洛昂著頭道。段朔心想:不知這師祖留下的武功能否比得上八絕二怪,若真有她說的那麼厲害(當世無敵),我將之學來,那還怕什麼石頭找不到。川蔓洛見他愣神發呆的模樣,道:“怎麼不說話了?不相信?”
段朔道:“那倒不是,只是不知我幾時能學得。”川蔓洛雙手環抱胸前:“那就看你的心意了,我肯定是眾弟子中最先知道的,如果我心情好,可以考慮告訴你。”“我才不稀罕呢!先不說這武功還不完全,就算長老們參悟出來,也不見得就會教你。”段朔雖然心裡想要,但嘴上卻是不服軟。“行,到時候你可別求我。”川蔓洛道。“誰會求——”段朔正欲再辯,餘光瞥見有一黑影從瀑布崖頂飛躍而下,鑽入對岸林中消失不見了。這一幕只在倏忽之間,且距崖頂約莫四五丈便沒入林中,一閃而過,段朔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了,側頭看了看夏燭,見他並沒有任何反應,便也沒有在意,暗道:興許是自己看錯了?或是什麼鳥獸也說不定。而後沒多久大師兄與一看守攬雲閣弟子隨後而至,站在瀑頂崖面上張望,看到了段朔三人正在底下,於時逐級躍下。大師兄問道:“你們三人一直在這嗎?可有看到什麼人從這過去?”“沒有啊?發什麼事了?我與夏燭一直在這水澗上練習輕功,段朔剛來不久。”川蔓洛回答道。
段朔指著對面林子說道:“我看到了,剛剛有人從崖頂鑽進了林子。”大師兄會錯意,以為是剛剛到,繼續問道:“可還有其他人看到?”川蔓洛搖了搖頭,當時她是背對著的,自然看不到,只有夏燭與段朔面朝同一方向,可能看到。大師兄見夏燭默不作聲,應該是也沒看到,便讓那攬雲閣弟子附耳過來,輕聲道:“你先去通報掌門他們,將事情經過大致講與他聽。”那弟子點了點頭,道了聲是,離開了。
川蔓洛看得一頭霧水,問:“大師兄,發生什麼事了?”“攬雲閣裡的《撫氣迴心經》被人盜走了。”說話間時刻注意著段朔神情的變化。“什麼?誰如此大膽?抓住了嗎?”川蔓洛驚叫道。“沒有,那人本事了得,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上得山來,又悄悄潛入攬雲閣,我那時也是正巧經過聽到三樓有異響,上去檢視便看到一扇窗戶敞開怪異,尋著蹤跡追到此處沒了蹤影。”魏理平靜地說道。
那名攬雲閣看守弟子按照大師兄的吩咐,來到了一處斷崖前,前面五六丈遠處是那座斜峰——指峰,只見他手放嘴中吹了聲口哨,不知從哪飛來一隻鷹,停在身旁的木樁上,他將紙條放入信筒。鷹飛入斜峰的一處山洞中後不久,就有一人快步走出,飄過斷崖。身著紫袍,正是輕雲掌門,目露怒色,道:“怎麼回事?一個小小毛賊都能讓他輕易闖進山門,還讓他跑了?”掌門素來嚴苛,那弟子心中害怕,擔心掌門責怪他看守不力,便想著推卸責任,道:“我覺得可能是那新來弟子偷的,我與大師兄追至留仙瀑,那人就消失了,剛時蔓洛師妹、夏燭師弟與那新來弟子恰好在,而且就那新來弟子說看到了人,夏燭師弟和蔓洛師妹都說沒看到,我看是就是他偷的。”掌門道:“如果是他,那為何又突然停下不跑了?”“嗯……這……許是那時被蔓洛師妹與夏燭師弟看見,又自知跑不過大師兄,便想以此瞞天過海。”見掌門依然皺著眉頭,正想再找什麼理由搪塞,突然回想什麼,緊接著道:“對了,他前幾日就經常來攬雲閣,說不定就是再找《撫氣迴心經》放在何處。”他越說越自信,彷彿事實就如他所料,知道了來龍去脈似的。
“果真?”
“千真萬確。”
“既然如此,你帶幾個人去留仙瀑附近搜尋一下,再去他的臥寢翻找看看有何線索,經書是否藏匿附近?”
“是,掌門。”
段朔被帶到了行雲閣中,掌門坐在椅子上質問道:“《撫氣迴心經》是不是你偷的?是誰派你來的?”段朔一臉震驚,不解地道:“不是我拿的,我是說了嗎,看到有個人影一閃而過。”掌門拍著桌子,大怒道:“撒謊,若如你所說,為何就你一人看到?”段朔很是無語,這算什麼他們沒看到就能斷定是我偷的:“這我哪知道,他倆沒看見,你得問他們啊。”掌門一掌將身旁的桌子擊碎,怒道:“哼!滿口胡言,你若現下說了,還能饒你一命,若等到我搜出證據,那就有你受的。”段朔不屈服得道:“不是便是不是,再說我偷這有何用?”段朔意思是他已經是輕雲弟子,沒必要偷,但他怎知掌門以為他是別人派來盜取經書的。掌門曲解了段朔的意思,以為他嘲諷輕雲武學無用,更是怒目圓睜,道:“好啊!好啊!哈哈哈!我看你就是趙涯派來的。”
段朔一臉茫然道:“趙涯是誰?什麼派來的?我不認識什麼趙涯。”“哼!還在裝傻充愣,你不是浮流派來的,為何一來便整日待在攬雲閣,難道不是為了找《撫氣迴心經》?”段朔爭辯:“我不是浮流派來的,再說我在攬雲閣是在看有關經絡的書,從未見過什麼《撫氣迴心經》。”掌門一再逼問道:“還在撒謊,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誰能證明?”“那你懷疑我又有何證據?只因我一直待在攬雲閣?”段朔心中氣鬱,剛來之時就被延長修心期,現在又沒來由的被懷疑偷了東西,也不知這掌門怎麼當的。“哼!你一再狡辯,只能說明你心虛。”掌門道。“我狡辯,我幾時狡辯了?不信可以去問夢芊師姐,今日午時我在看《雜脈百匯行》,正巧遇見了夢芊師姐,她能為我作證。”段朔道。“誰知道你是不是見她來了,換了本書偽裝的。你不用說了,來人將他綁了帶下去關起來。”掌門道。“你這迂腐的老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要證據我給你證據,現下又說……”段朔被人拖著叫嚷道。想著再在這帶下去也沒甚意思,正想掙脫逃走,但又想到歲還在他們手裡。只能寬慰道,反正不是自己拿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到時候他們找不出證據自然會放了自己。
當段朔被帶走後,掌門便叫來夢芊詢問,得知卻如段朔所言。
而此時,攬雲閣看守弟子與前去搜查的眾人來到殿內。那弟子低垂著頭,沒有言語。掌門心切問道:“怎麼樣了?搜到什麼沒有?”但見他搖了搖頭。掌門心想:莫非真不是他偷的?問道:“你到底看清了那人身影?”那弟子回答道:“弟子並沒看到,是……是大師兄聽到了異響,上去檢視才發現丟了一本書。”掌門盛怒而起:“什麼!你沒看到?那就是你隨意汙衊同門師弟?”那弟子撲通跪倒,連聲哭喊:“弟子知錯……”。“你可知汙衊同門,按照門規該當如何?”掌門大聲道。“弟子害怕因丟書受到責罰,一時糊塗,妄自猜忌,弟子下次不敢了,掌門饒我一次吧。我甘願勞苦雜役三年,掌門……掌門我不想離開輕雲山啊!”那弟子哀求道。“你再去尋尋,若還是沒有線索,那就別怪我按門規處置。”掌門鐵面無私道。
“是,弟子這就去找”。
退出閣樓後,這名攬雲閣看守弟子心裡計較,先前與眾師兄弟已經仔細搜尋過來,一草一木都沒放過,還是沒能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偷盜經書的多半不是段朔,真正的賊人怕是早已離開了輕雲山,不行,若是被逐出師門,定會被天下人恥笑,怎麼辦……怎麼辦,我又沒法變一本出來。誒對了,掌門又不知那書如今何樣,我只要憑著記憶將內容編寫的八九不離十,魚目混珠,興許能瞞過去。師弟對不起了,你可千萬不要怪我啊,我也是迫不得已。
今夜的新月忽明忽滅,一片雲將它遮得嚴實,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卻又把雲趕走。月下的山崖,一處簡陋的屋子,幾人將被綁了手腳的段朔推了進去。在屋內段朔看見了與自己相同遭遇的歲,只是歲還被麻布圈住了嘴。歲也看見了段朔,喉嚨裡發出嗚嗚叫喊,應該是在向段朔述說心中的委屈。“別怕!歲,我會救你出去的。”段朔如此安慰道,其實自己心中也沒底。那日他親眼見到掌門轉瞬間便從閣樓上到達身旁。憑現在的自己是完全無法從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除非是在掌門不知情的情況下。可這屋外還有弟子守著他們,更別說即使能過的了這第一關,路上又會被其他弟子發現,要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可比登天還難。
“三位師弟辛苦了,我來替你們看一會兒吧。”段朔正自想著,屋外出現一個熟悉的聲音。“二師兄我們受掌門之命看守,不敢擅自離開,若是被他跑了,我們怕是要受罰的,還請二師兄不要為難我們。”其中一看守弟子道。謝觀南道:“無妨,有我看著他跑不了的。”“這……”幾人面面相覷,十分為難,猶猶豫豫地不肯離開。“怎麼是不相信我嗎,覺得我連剛入門的師弟都不如。行了,到時候出了問題我一人承擔便是。”謝觀南道。“好……好吧,那就多謝二師兄。”說完便低聲催促另二人,“走走走!”
見三人走遠謝觀南左右張望,推開房門,又輕手掩上,快步上前解開段朔的綁繩,悄聲道:“師弟快跟我來,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下山。”段朔一解縛,急忙也去鬆開歲身上的繩子,一邊道:“二師兄,我走了你怎麼辦,到時候怕是會被掌門重罰。”謝觀南道:“你不用管我,掌門不會太過責罰的,倒是你若不走的話,會受到怎樣的懲罰就不好說了。”段朔較真道:“二師兄你也不相信我嗎?真的不是我偷偷的。”“我肯定相信你啊,只怕此事沒有那麼簡單,或許是有人嫁禍於你,到時候縱使有百口也莫辯啊。你且下山先避一避,待二師兄替你查明真相再去接你回來。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謝觀南推搡著段朔往外走。“好吧,歲快跟上我們走”段朔只得答應,招呼著歲。“二師兄你可要千萬保重啊!”段朔不忘叮囑。
段朔開啟門,只見一件白衣,擋住了去路。“大……大師兄”謝觀南驚惶道。“師弟,這是要帶段朔去哪啊?”魏理明知故問道。謝觀南故作鎮定:“大師兄,段朔必定是被冤枉的,他年紀還小怕是會被人陷害,還是讓他離去吧。”魏理道:“是不是冤枉的,掌門自會查明。你這樣反而顯得他是畏罪潛逃。”謝觀南道:“不行,之前段朔曾出手相助,我不能看著他蒙受冤屈,白受責罰。”魏理道:“有我在,你就休想帶他離開這裡半步!”“……大師兄,得罪了”謝觀南猶豫一下,擺起架勢,“段師弟到時候我牽制住大師兄,你乘機溜走。”魏理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顯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攔住二人,段朔見二師兄就要為他與同門師兄大打出手,心中不禁一暖,但又擔心若是被掌門得知,定會數過並罰。段朔心中不願,覺得自己沒偷東西無非關幾天也就放了,至於會不會受汙衊他並不關心。“算了二師兄,我不走了,不用為了我和大師兄動手,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麼汙衊一個清白之人。”段朔擲地有聲地道。“這……”謝觀南猶豫。“師弟還愣著幹嘛,他都說不跟你走了,難道還要用強帶他走不成。”魏理平靜的說道。“怎……怎麼會?既然這樣,那……那段師弟你好自為之。”謝觀南道。等謝觀南走出房間後,大師兄關好門,並行離去,沒走出多遠,大師兄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師弟,師父常教導我們做事要問心無愧,難道你都忘了嗎?記得本派為何先學規矩後傳武藝,就是怕心術不正之人學得本事,危害武林。”謝觀南道:“師兄我當然記得,我也是出於好心,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難道這也錯了嗎?”魏理瞥了謝觀南一眼,道:“習武之人應當俠肝義膽,這自然沒錯,但是非曲直要合乎公正。而且,有些事情也不止天知地知,你知。我相信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謝觀南地看著大師兄愣神,隨即低下頭:“大師兄,我知錯了,下次不敢了。”
大師兄該說的話已經說完,快步離去,最後忠告道:“你好自為之!”
第二日,段朔被帶回了行雲閣內,掌門冷聲道:“段朔,你還有何話說?”段朔被問得一頭霧水,看著掌門手裡的《撫氣迴心經》很是不解,不知何意。掌門卻以為他是預設了:“既然無話可說,便是承認罪行,你若說出背後指使之人,我可以從輕處置。”段朔道:“什麼指使之人,既然已找回經書,那便證明與我無關,為何還不放了我?”掌門怒斥:“還在裝傻充愣,這是在你床榻下找到的,好,既然不肯說那便算了。魏理打斷他的手腳丟出山門。”
那名攬雲閣弟子一臉歉意地看著段朔,心裡還在不停地道歉。而段朔一聽要被打斷手腳,頓時慌了,這哪能成,雖然不清楚其中的原由,但也沒有時間再想,心道:我可不能死在這裡,無論跑不跑的掉,也要試一試,就算希望渺茫。暗運內力雙臂往外撐,但這繩子有一指半粗,哪是能輕易掙脫的,試了幾次沒能掙開,準備直接拔腿往外跑。
“等等!”一個清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夏燭快步走入閣內,站在段朔旁邊作揖道,“掌門,那書不是段朔拿的。”“夏燭不要胡鬧,切不可因為那不值錢的情誼,徇私包庇。我念你年紀尚淺,童言無忌就不罰你,快些離開,不要礙事。”掌門輕聲道。“我沒胡說,其實那日我也看到有黑影閃過,奔入林中。”夏燭道。“再胡鬧我可要重罰了。”掌門面色不悅。夏燭又道:“掌門,我說的是真的,若是有半點虛假就……就……”大師兄解圍道:“掌門,夏燭從未說過謊,看他神情也不像有假。”掌門微微點頭,摸著鬍鬚想了一下道:“那你為何昨日不說?”夏燭繼續道:“是因為我沒太看清,不知是不是什麼鳥獸,不能隨意定論,但我昨晚細想了一下,這幾些年也沒見過那麼大的鳥,又好像是張臂的樣子,應該不是什麼走獸,所以猜測應該是那偷盜之人。”掌門道:“此話當真,若是為了袒護段朔隨意編的,日後定不輕饒。”夏燭道:“是真的,若是有假,我願意受罰。”“那這……”掌門看向手中的書,與魏理四目相對,雖未說話,但馬上明白了其中意思,翻看起來。
攬雲閣弟子此時已是全身冒汗,不自覺地攥緊拳頭,渾身寒顫。掌門隨意翻開一頁仔細檢視後,遂即將書丟在他面前。雖然掌門沒經常查覽攬雲閣裡的經書,但像這類輕雲本派功法秘籍,早已熟透於心,其中表述是否有所偏差一看便知。那弟子就是篤定掌門不會細細翻看,才敢冒險一試,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讓他算計敗露,嚇得跪伏在地不斷求饒。
“哼!一錯再錯,還說知錯?”掌門怒不可遏。“我……我只是一時糊塗,還請……還請掌門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攬雲閣弟子聲淚俱下。掌門道:“一時糊塗?機會我沒給過你嗎?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犯禁忌,我看你是根本沒有將本派門規放在眼裡,你自廢武功下山去吧。”那弟子還想求饒:“掌——”沒等說完就被掌門打斷:“要我親自動手?”謝觀南從一旁出來,也跪倒在地:“師父,看在他盡心多年的份上,就饒了他這一次吧,我這就下山尋回經書。”掌門道:“怎麼尋?連那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一提到這就氣悶,這麼多人眼睛都是出氣用的嗎?竟能讓賊人偷走經書,還連身形都沒看到。我看平日裡都散漫慣了,怕是教的功夫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吧。好讓天下恥笑我們這武林第一門派名不副實是嗎?”看著殿下鴉雀無聲,“你也不用再說,不然一併處罰,既然觸犯門規,就做好受罰的準備,誰都是如此。”說完便看了魏理一眼。魏理當即會意,閃身到攬雲閣弟子面前一掌按在他胸口,氣遊周身,經脈盡數損毀。
“不!”攬雲閣弟子一聲慘叫。“師弟——師弟——”謝觀南扶住他。但他已低垂著頭,雙目無神,如同死物,無論怎麼叫喊都沒有回應。
“你已不再是輕雲弟子,快些下山去吧。”掌門道。那弟子猛地驚醒:“我不,我是輕雲弟子,我不下山,我不下山,我要留在這裡。”說著,像發了瘋似的往外跑。“觀南送他下山。”掌門不容分說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