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間穿行，樹葉開始紛紛枯黃翻飛，段朔家鄉四季常青，雖也有植物枯死，但從未見過如此悽美景象，風一吹就有黃葉飄舞，直至落到地上，段朔第一次看到時不禁駐足觀賞，那葉子，一會兒豎著突然又橫了過來，像是喝醉了酒搖搖晃晃的，甚是有趣。

不過這平常的季節更迭，對段朔來說卻是是天賜良機，那日師父便讓他以此做靶，練習暗器，這落葉不比飛石，石子只是規律的拋起或下墜，而落葉飄忽不定，如若不瞅準時機或勁道稍差，便擊它不中。也是得此，段朔發暗器手法與準頭進展神速。

回想那日，段朔已能拋石擊中，雖勁力尚有不足，但這除循序漸進外別無他法，師父正想著用他法讓段朔準頭更進一步，正巧一片落葉在眼前飄過，遂道：“妙極！ 妙極！”便叫來段朔以石擊葉，段朔心說這還不簡單，石頭落勢極快尚能打中，何況這慢悠悠的落葉。只見師父拾起落葉，在它飄蕩之時，手掌前揮，掌風吹得落葉更是飄忽不定，當即喊道：“打！”段朔聽到，霎時間，將石子激射而出，就在要擊中之時，那落葉陡然飄向別處，擦旁而過。段朔不覺，只道一時失手，便喚：“再來！”可是數次接連不中，段朔氣惱道：“師父戲耍我，我不玩了！”“我幾時戲耍你了，人不行還怪道不平。”師父道。“那你來啊。”段朔甚不服氣，小聲嘀咕。不巧被師父聽了去，沒想到師父像個孩童要強似地說道：“來就來！”

於是，段朔從地上撿起一片落葉學著師父模樣，揮掌拍葉，此時段朔的內力已不可同日而語，況且只是稍加風力，讓葉子飄落不至於太慢即可，即便拿扇子扇也是一樣的，所以難度倒是沒什麼差別。再瞧師父並沒有立即出手，而是盯著葉子看，站定一會兒後，倏地彈出石子，呼嘯而過，黃葉破散。段朔不信邪，又試數次，師父盡皆擊中。“弟子學藝不精，不如師父。”段朔語氣怪異地說道。 師父看他古怪嘴臉，是在說他沒有傾囊相授，怒道：“想知其中門道，直說便是，如此陰陽怪氣，有甚出息？”段朔見師父有些怒惱，心下害怕：“弟子知錯，請師父點悟。”師父此時見他悔過且又不是何大錯，緩和道：“不動之物與活動之物，哪個難中？”

“自然是活動之物。”段朔自信地答道。

“而後又如何能中？”老者繼續問道。

“判其去向。”段朔答。

“我與你一般年紀之時，外出獵鹿，都是摸到近旁，再突襲射擊。驚覺之鹿最為難射，因為它受到驚擾，拼命奔走，待射它之時忽又折變方向，因為不知他下一步會去哪所以難射，這落葉也是這般道理，只是速度不快，變換卻是更難琢磨。”師父頓了頓，把段朔急得直眨巴眼望著，才繼續道：“其實不難，終有一瞬是規律的，譬如驚鹿在折變方向後短時間內會朝一個方向跑動，只要抓住這個機會，當機立斷，順勢而出，便可擊中，當然內力也需到一定境界才行。”

“也就是說看的太大反而不好把握，著眼細微，有時能有奇效。”段朔說出自己的理解。

師父笑著點點頭。

那段時間，與落葉朝夕相伴，現如今更覺親切。

短暫留戀後，返回密林之中。師父早已站在屋外等候多時，看到段朔開口道：“此輕功第二階你已學的差不多了，只差內力提升。之前也說過數次，這需長久圖之，現下也該是學第三階的時候了。”段朔一聽是要教授功夫，立即聚精會神，默記要點，並將一些地方以自己的理解說與給師父聽，師父接連點頭稱是。

所有經訣都講完後，老者忽的腳尖微轉，猛地發力，已消失在了原地。枝頭的鳥兒一驚，不知何時旁邊出現一人，都來不及振翅便被捉在掌心。師父飄然落下，段朔大吃一驚，不敢置信。不可謂瞬息千里也有瞬息百步！師父張開手掌放鳥歸去，接著又道，段朔空有內力，沒有施展之術將來遇敵沒有應對之策可不行。但自己也沒學過什麼強勁功法，只得將不完全的擒拿手法教於段朔，並告訴他切不可逞強，論說逃跑可沒人能留的住你。別的不敢說，輕功可謂獨步天下，至少在退隱之前是這樣的，只有少數內家高手，久追不捨才能趕上，不過想來也不會與孩子計較。

又是一月的日落月升，段朔內力更是精進不少，也達到了師父之前所說的一步數丈。只是不知為何這三階段，始終不能如師父那般自如、順暢，自己每將使來都像是給人絆了一下——中途停下，又或是整個人頓挫一下在飛將出去，也覺得軟綿無力，不像師父那樣剛勁、驟然之感。這數十日很是納悶摸不著頭腦，每每向師父問起，師父都讓他再自己試試，想想如何解決？

是夜，段朔獨自坐在試煉峰頂望月出神，想著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已來過這裡多次始終不得其解，抓撓頭髮，幾近癲狂。

“怎麼還不知道如何解決嗎？”師父從身後走來。

“弟子愚鈍，始終想不明白。”段朔誠懇地說道。

“知道為什麼讓你來試煉峰嗎？還記得那日跟你說過登頂就是透過考驗嗎？”師父道。

“記得！”段朔道。

師父點點頭，繼續說道：“有時候換個方向想想就能茅塞頓開，其實不是你哪裡搞錯了，而是我告訴你的並不是完整的，準確地講是需要改進的。”

段朔一臉困惑地看著師父。

師父繼續說道：“我初創此法之時，遇到的情況和你一模一樣。我想你能不能自己悟出解決之法，所有功法都是一樣的，你能學會別人也能，唯有你自己悟出來到東西是別人意想不到的，也是如此才能站在峰頂。你悟性不錯，凡事一點便通，但這還不夠，雛鷹終要展翅高飛，以後你多要自己想想。”

段朔聽得格外仔細，這才是師父所要教他的最佳功法，但聽起來似乎另有含義，感覺師父是不是要趕他走了，當即說道：“什麼要飛啊？我才不飛呢？”不自覺的已溼潤了眼眶。師父是如今除了母親以外待他最好的人，雖然平時嚴厲肅穆但段朔能感覺的到，師父是真心待他的也沒有狠狠責罰過他。當時懷著滿腔熱血與母親辭別，也沒想到會走這麼遠，不時就會念起母親，不知她過得如何，現下又要與師父分別心裡更不是滋味，不知覺得流下淚來。

“傻孩子，你始終是要離開我的，況且你不去外面闖蕩有什麼出息？”師父撫摸著段朔的頭慈祥地說道。

“我不，腿長在我自己身上走不走我說了算。”段朔耍起孩子脾氣。

“你不去找歲了？”師父反問道。

“我……”段朔想了想很是為難，“我找了便回來——”

“哈哈哈！”師父笑道，“行了先不說這個了，其實第三階核心在於‘積’，積蓄力量瞬間迸發而出，所以有短促之間至身百步之外。而積則需先運氣存於氣海，推至足間穴脈，平常之時可一直留氣氣海，不至遭遇襲擊來不及使出。”

段朔試著按照師父所說運起氣來，果然感到一股無比的力量似乎要將自己直接彈起，驚歎不已。

“這內力就猶如流動之水，流於一處，便有千斤之力，散於周身就效果甚微。對敵要講究攻必有效，老夫雖隱退多年，但這些粗淺道理應是不會錯的，來日你出去闖蕩也會有自己的理解。”師父緩緩坐下， 不知從哪裡拿出兩壺酒，將一瓶遞給了段朔，道：“好了，如今我所會的已盡數傳授於你，你還記得起初我答應教你武藝卻又如何數日不予理會嗎？”

段朔回想起了剛來之時師父總是離奇消失，很是不解：“為何？”

“其實我那幾日一直在你近旁看你品性如何，雖然老夫不是什麼正義俠士，但也不希望武學傳於為非作歹之人。我觀察數日覺得你應不是心術不正之人。”師父說到此處停頓了一下，似有話要說，但又欲言又止，只拿起酒猛喝一口。

段朔見狀學著樣子也喝了一口，但段朔未喝過酒也不知這是什麼，喝下去之後瞬間感覺喉嚨燒灼起來，胃中翻湧，抓喉撓腮，師父看到他的模樣不禁大笑起來。

“師父這是什麼呀，我感覺體內有火在燒。”

“這可是好東西，能讓人忘卻煩惱。”老者飽含深意地說道。

此時，段朔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師父可曾聽聞連盤石？”

“連盤石？”師父仔細思索了一下，終是沒有印象，“此為何物？”

“我也不知，我是聽一位老先生說的，他說南洲、西洲、北洲都有一塊這種石頭，還說集齊之後去往中洲之島用此開啟一扇門能實現願望，之後就仙逝了。”

“所以你來此是為了這塊石頭？”老者這才明白他為何沒有傍身本領卻一人來此陌生之地。

“是的。”隨後段朔與師父講起了被布家欺凌，想保護親人的想法以及來此途中的一些坎坷遭遇。

師父緩緩點頭：“師父果然沒看錯你，不過我從未聽聞過此物，不過若真有此等奇物必然引起一陣血雨腥風。你可記住此事千萬不可再與外人透露，萬不可輕信他人，即使再拜師門，也不可跟另位師父說起，你年紀尚淺不知其中險惡，切記！”

師父想了一下囑咐道：“如果那幾人手中都有一塊奇石為何不相互爭奪，其中疑點尚多，你若想參與其中，定要多加小心。”

這夜師父與段朔說了好久的話，許久沒有與人說過話了，今晚倒是吐露了個痛快，下山時還不忘再囑咐千萬不可為非作歹，不可逞強，打不過就跑。

這一晚月色格外得明亮也格外得朦朧，段朔覺得很是開心，但又感到一陣酸楚。

這晚段朔睡得香甜，許久沒有睡到自然醒，睜眼之時陽光已穿過枝條樹葉再透過簡陋的屋頂照地段朔睜不開眼。很是奇怪，師父今天怎麼沒有拿枝條叫他，翻過身來，卻哪裡還有師父，只剩下一張空空的草榻。回想昨晚的促膝長談，沒想到這麼快就分別了。段朔仍不死心，圍著鷹山四處尋找，終是沒有蹤跡，想來也是師父武功高出自己許多，如果不是自己出來，他是萬不可能找到的，於是回到朝夕相處了數月的木屋跪地虔誠三拜，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