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寂寞無聲。
顧忘低垂著頭,仔仔細細地替洛遲的手背抹上軟膏。
其實這點傷,根本不要緊,但洛遲也是想給顧忘找點事做,省得這人發瘋。
藥膏上完,洛遲站起身,環視四周。
無錯書吧這間房間雖然裝潢溫馨,可到底是地下室,連個窗戶都沒有。
莫名讓人覺得壓抑。
洛遲想了想,看向沙發上安靜坐著的顧忘,忽然開口道,“別在這裡待著了,一年就只有一次的生日,要好好珍惜,和我上樓。”
凌雲說是準備了蛋糕,但往年蛋糕其實都是白準備。
顧妄從來沒過過。
洛遲下來的時候,考慮了一二也沒有把蛋糕拿下來。
龜縮在地下室裡過生日,多憋屈。
洛遲想把顧忘帶上去。
某種意義上來說,顧妄的副人格,比現在的他還沒有自由。
只要一清醒,所有人都會24小時監視著他。
為了顧妄的人身安全,他清醒的時間,幾乎全在這間沒有窗戶的房間裡度過。
從顧忘的視角來看,和坐牢似乎也沒什麼區別。
別說他這個人格本來就抑鬱,就算正常人整天一醒來就是被關著,坐牢似的,也是要抑鬱的吧?
人有時候,真的需要多曬曬太陽,轉換轉換陰鬱的心情。
只不過,凌雲接他來的時候已經是他下班時間,現在太陽都落山了。
曬太陽是曬不著了,曬月亮也行啊。
他已經讓凌雲提前把蛋糕擺在了花園的涼亭。
顧忘坐在沙發上,側眸看他。
依舊是顧妄的那張臉,沒了笑,冷沉沉卻又格外安靜的樣子。
反倒是讓人覺得乖了不少。
顧妄平時要是能這麼聽話,該多好。
洛遲嘆氣。
走上前,牽著顧忘的手往外走。
“今天也沒什麼特殊的,也沒什麼可慶賀的。”
顧忘任由洛遲拉著,很是聽話順從地往外走。
但話語裡卻依舊是滿滿的抗拒和淡漠。
“人活在世很多時候已經夠苦了,總的自已找點開心啊。”洛遲也沒回頭看顧忘,只拽著顧忘頭也不回地穿過長長的走廊,往樓梯口走。
說出口的話,像是給顧忘也說,也像是十年來無數日夜對自已的慰藉。
“一年到頭,也只有今天這一天能給自已一個肆無忌憚的理由。”
洛遲帶著顧忘上了樓。
客廳裡,顧忱還坐在沙發上,往日清風朗月,從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眉宇間多了絲淡淡沉鬱。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顧忱一直微微擰著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來。
表情再看不出什麼異常地轉身,微笑地看向身後走出來的兩人,“哥。”
至於“嫂子”那兩個字到底還是沒喊出來。
顧忱乾脆就沒喊洛遲,略過了對他的稱呼。
洛遲只當什麼都沒察覺,神情坦然地道:“走,去涼亭那裡切蛋糕。”
顧忱點點頭,跟在兩人身後一起朝著涼亭走。
走在兩人身後時,顧忱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兩人牽著的手上。
旋即又猛然收回視線。
三人無言走到涼亭,涼亭中央的木桌上已經擺滿了精緻的法式甜點,還有一個純白色的蛋糕。
沒有任何圖案,就是簡簡單單的純白色的蛋糕上擺著一個生日快樂的銘牌。
晚風習習,殘陽沉醉了天空,潔白的雲也都不知不覺染上了一層柔美的胭脂紅。
天地間好似也都燙上了一層醉人的金輝。
落日餘暉下的花園,也都罩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
一切都變得靜且柔。
洛遲安排著兄弟倆坐下,看著齊齊望著自已的兄弟倆,恍惚間總感覺自已才是這裡的主人。
洛遲不由自嘲地勾了勾唇,拿起桌上的數字蠟燭,問道,“先插蠟燭許願。”
生日的流程是必須要走的。
哪怕每年都是這個流程,那也是必不可少的。
在洛遲心裡,哪怕生日那天是自已一個人過,那也要自已給自已過。
“你要插數字幾?”
“我哥今年26。”顧忱提醒。
洛遲點點頭,詢問顧忘,“那我給你插2和6?”
“隨便。”顧忘對此沒什麼意見。
他的目光大多數都是望向遠方或者是天空。
很明顯顧忘已經很多年沒有走出過那間房間,太久都沒有見過天空的模樣。
“插26沒意思,插一個3吧。”洛遲把2和6都拿開,自作主張插上一個3。
顧忱下意識吐槽:“你這是每次不管誰的生日,永遠都插3。”
每年不論洛遲生日,還是他生日,亦或者湛清河或者霍厭生日的時候,每次插蠟燭,洛遲永遠萬年不變的只插“3”。
代表永遠三歲,每年都是三歲。
“永遠三歲,有什麼不好?”洛遲理直氣壯。
顧忱恍惚間似又回到了從前,不由笑出聲,“好好好。”
笑著笑著,看到一旁的望過來的顧忘,那笑驀地戛然而止。
從前永遠都只是從前。
“你不恨顧妄嗎?”對上顧忱的視線,顧忘突然問道。
問得那叫一個直接。
洛遲沒忍住,桌子底下狠狠踩了顧忘一腳。
說好的你小子和顧妄不一樣,只創自已,不創別人呢?
好傢伙,這不是連自已親弟弟也跟著一起創?
但這都不要緊,關鍵是你別殃及池魚啊!
“能不能說點好聽的?”洛遲翻了個白眼,礙於這人今天生日,給他個面子,不輕不重在他腦門上彈了個腦瓜崩兒。
顧忘沉默:“……”
合著好聽話是一句沒有!
顧忱回過神來,也沒多想,自已親哥的副人格的性格他也瞭如指掌。
知道他這麼問就是純粹好奇,沒有別的意思,更談不上什麼惡意。
更別說,就算真有什麼惡意,在今天這種特殊的日子,顧妄說什麼他都是無所謂的。
小時候大哥把他護在羽翼之下,他甚至都很少和那幾個私生兄弟姐妹們接觸過。
在他的世界裡,簡單的只有時不時抽空看望自已的父親,和永遠都在自已身前的兄長。
除了沒有母愛,他的世界幾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等到再大一些,懂事了,已經知道了大哥護著他在這個家安安穩穩的長大,到底有多不容易。
他想幫忙,可大哥卻讓他做自已喜歡的事情就好,絕不容許他摻和一絲半點家族鬥爭。
而這樣的大哥,在他有記憶以來,每年的生日都是副人格出來過的。
顧忱每每想到一到生日那天就主人格就選擇沉睡的大哥,都忍不住在心底想。
會不會有自毀傾向的不光只有大哥的副人格?
是不是這世上還有他這個弟弟要護著,他早就毫無眷戀的去死了?
一想到這點,顧忱心臟就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
再去看顧妄身側站著,正在點蠟燭的洛遲,顧忱忽然也深刻的認識到,自已果然沒辦法真的幫到洛遲什麼。
大哥這麼喜歡洛遲,對他來說,是不是也多了一個留戀世間的理由?
“發什麼呆呢?唱生日快樂歌了!”
洛遲點好蠟燭,把蛋糕推到桌子中央,在發呆的顧忱眼前晃了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