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已雖然已多年未見謝明澤,但修真之人記憶力沒有差的。
剛開始時蘇悅已並未朝著黑衣人是謝明澤的方向想,但這念頭一浮起來,就怎麼也按不下去了。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這個身高,體形,姿態,甚至故意扭曲過的聲音,聽起來也越來越熟悉。
可是為什麼?
對了,是《玄法訣》!
他口口聲聲問的全是《玄法訣》!
然若是如此,新的問題又出現了,謝明澤可是滄虛宗長老的弟子,想要什麼功法沒有?《玄法訣》哪裡值得他殺人越貨?
蘇悅已皺緊了眉。
謝明澤和她出身同一個小世界,姓謝……
碧穹小世界曾出過一樁駭人聽聞的滅族慘案,被滅族的正是謝家。
他是謝家人?謝家被滅族是因為《玄法訣》?謝明澤滅蘇家是循著功法來尋仇?
怎麼可能。
蘇家與謝家離著十萬八千里,大老遠跑去滅族搶功法的可能性不能說完全沒有,只能說微乎其微。
蘇悅已想不通原因,只能暫時先將動機放下,轉而思考起去滄虛宗確認謝明澤身份之事。
縱有九成可能黑衣人就是謝明澤,但還是剩了一成的不確定性,她要將這一成可能性徹底排除掉。
於是,時隔多年,蘇悅已再一次回到了滄虛宗。
這裡還是如往日般仙霧繚繞,守門弟子盡職盡責地站在長長的臺階上,那臺階蘇悅已走過不知多少次,如今看來卻只覺恍如隔世。
也不知是不是蘇悅已運氣太好,她還沒來得及好好悲春傷秋一番,就看見一隊修士從半空中御劍而出,為首的正是謝明澤。
只一眼,蘇悅已便確定了,她沒有認錯。
謝明澤就是那個黑衣人!
為何他能殺了那麼多人後依然如此意氣風發,毫無心理負擔地和他人說說笑笑?!
濃烈的殺意從蘇悅已心底湧起,手上的力氣也失了控,直接捏斷了身旁的樹幹。
“轟”。
大樹轟然倒塌,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蘇悅已恨恨地看了謝明澤遠去的背影一眼,消失在了原地。
那之後,蘇悅已一直在想辦法報仇。
她試了好幾次,每次她都認為就算殺不了謝明澤也能讓他脫層皮,結果別說脫層皮,謝明澤不僅每次都能化險為夷,還總能因禍得福。
第一次,謝明澤被一隻發了瘋的妖獸追著趕著,追到了一株萬年才能開一次花的靈株旁,正好趕上了靈株開花,追他的妖獸和守護靈株的妖獸打了個兩敗俱傷,謝明澤不僅將靈株收入囊內,還收了兩隻高階妖獸。
第二次,蘇悅已選擇了買兇殺人,重金聘來的殺手成功把謝明澤逼到了絕境,只因謝明澤手中好東西太多遲遲沒能取他性命,就差最後一刀時,旁邊釣魚的老叟突然笑著出了手,一掌拍死了所有殺手,還誇謝明澤身手好,送了他一件法器。
第三次,蘇悅已想要挑起對謝明澤早有異議之人的不滿,借刀殺人。結果成功是成功了,誰知那人的妹妹對謝明澤早已芳心暗許,在私下裡偷偷給謝明澤報信,直接把她哥坑了個底兒掉。
第四次……
第五次……
蘇悅已沒有一次成功,蘇悅已沒辦法,只能選擇了自已親自上。
她之前一直沒有親自對上謝明澤,一是因為她修為沒有謝明澤高,正面打打不過;二則是因為她是個魔修。
魔修在修真界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一旦被發現蘇悅已將會寸步難行,別說報仇,躲追殺都躲不過來,所以蘇悅已並不想輕易暴露自已,但事到如今,她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鑑淵這次便是她謀劃的最後一次。
可惜這次也失敗了。
在書中,蘇悅已將謝明澤撞下罪淵後,蘇悅已直接死在了淵底,謝明澤則在昏迷兩日後遇到了碰巧來罪淵淵底救人的聖醫秦瑾雲。
秦瑾雲救了他,不僅祛除了他體內的魔氣,還幫謝明澤發現了連他自已都沒發現過的心魔。
又經過一番艱難險阻後,謝明澤成功破除了心魔,也和秦瑾雲互生情愫,成了一對愛侶。
心魔消失後,謝明澤才意識到,他當年屠蘇家滿門時過於急躁和魯莽,根本沒有查清原委。
當時他被心魔影響,得到一點線索就以為查到了所有真相,解釋也只當是狡辯,根本沒能聽進去。
秦瑾雲見他坐立難安,問清原委後,陪他一起回了碧穹小世界。
此去雖仍是未能查清真相,但兩人卻發現了當初謝明澤沒能意識到的漏洞,蘇家基本不可能是滅族的幕後黑手。
這一發現讓謝明澤悔不當初,羞愧難當,剛突破的境界直接搖搖欲墜,幸得秦瑾雲一直在旁安慰開解他,他才漸漸走了出來,也因此和秦瑾雲正式結為了道侶。
他們二人推測《玄法訣》是有人故意送給了蘇家,為的就是要轉移視線和嫁禍於人,他們立誓一定要找出背後之人給蘇家報仇,還將蘇家所有死去之人風光大葬,重修蘇府,給了蘇家早就分去他地的旁支大筆補償,甚至還給蘇弦立了個衣冠冢。
蘇悅已直接看笑了。
蘇家的仇人不就是他自已嗎?真那麼愧疚怎麼不去自刎?還給她立衣冠冢,真是難為他還能想到自已了。
蘇悅已還不死心,哪怕已經看出了謝明澤就是《仙尊》一書的男主,輕易是不會死的,但萬一作者喜歡寫悲劇呢?
她抱著這樣期待的心態看到了最後,然而她註定是要失望了。
《仙尊》就是一篇修仙爽文,這樣的文裡,男主怎麼會在結尾死去?就算死了,也是暫時的,一定會在下一部復活。
沒怎麼看過話本的蘇悅已,失落地發現結尾謝明澤不僅沒死,還要飛昇了,而謝家滅族的真相,卻一直沒寫,只留下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暗示,徒留一個懸念。
蘇悅已真想直接把這書撕了,可惜任她怎麼用力,都沒能在書上留下一點痕跡。
她恨。
恨謝明澤,恨他不辨是非,屠他滿門。
恨作者,恨這不知名的作者,為何要寫出這樣一本書,她和她的全家,存在的意義好像就只是做男女主的墊腳石而已。
恨自已,恨自已識人不清,引狼入室,恨自已為何要在死前發現這一切的真相,卻又無力改變。
她怨。
怨這世間所有的一切,怨只是一本書而已為何要給她真實的悲歡愛恨,明明一切都是假的,為何痛苦卻如此真實?
這樣虛假的世界有何存在的意義?何不一起毀滅?
被怨恨矇蔽的蘇悅已,沒有意識到。
書中所寫的一切都和她的經歷一模一樣,除了鑑淵。
書中把他們跳下的地方稱為罪淵,是埋葬罪人之地,而實際上他們都稱此地為鑑淵,也不是什麼罪人的亂葬崗。
但心中滿是怨恨、憤怒的蘇悅已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微的不同之處。
“黑白不分,善惡不辨,萬物皆為螻蟻,天地皆為虛妄,此間寰宇,何須存之?!”
蘇悅已雙目赤紅,將所有的魔氣都匯聚到了手中——自醒來後一直被壓制的魔氣,不知何時竟不再受限制了。
“雖不知此書為何會出現在此處,但已不重要了,隨我一同去吧!”
魔氣被壓縮到極致,聚成一團,隨著蘇悅已的手緩緩下落。
魔氣與書碰撞的剎那,光芒驟起,刺目耀眼的白光將周遭一切全部籠罩覆蓋。
等光芒退去,書和蘇悅已全都消失不見,連淵底深重的黑暗也一併退去,露出了明亮的星空。
月光終於照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