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政聿找到如意的時候,如意蓬頭垢面傷痕累累地蜷縮在刑具架下。
渾身上下被血汙浸染,半邊面頰腫脹青紫,甚至都不能辨認出對方的真實相貌。
陸政聿壓抑多年的禁制再一次徹底失控,瞳孔驟縮,目眥欲裂。
他不管不顧地大步衝上前將躺在地上孱弱的如意小心翼翼地抱在懷中。
顫巍巍地用指尖挑開垂落在對方血汙遍佈面容上的幾縷髮絲。
他幾次開口卻發現自已甚至無法發出聲音,喉間像是被堵了一大團厚棉花。
此刻的她無聲無息,猶如一隻被隨意丟棄的破敗玩偶。
陸政聿甚至不敢想這段時間她究竟遭遇了何等酷刑,竟然將她折磨成這副模樣!
男人輕輕撫摸著她紅腫的面頰,聲音哽咽到輕微發顫,喉間發出痛苦的悲鳴,滿心自責。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疏忽,如意又何至於變成如今這樣!
他既然能找到這個地方,就已經知道此地與嵐啟脫不了干係。
嵐啟是在以如意相逼,逼他推翻現如今的朝廷,逼他謀反!
但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如意作為要挾的籌碼!
陸政聿再一次感到後背灼熱到發痛,體內那股洶湧澎湃的力量幾乎要遏制不住。
滔天的殺意吞噬了他的全部理智,只差一點他就將完全失控。
女人綿軟無力的掌心緩緩垂落在他手背之際,男人怔愣一瞬,黑紫交替變幻的瞳色逐漸恢復正常。
經太醫診斷,如意的手腳筋脈皆被鋒利細刃挑斷,腿部更是被釘入了數十枚骨釘。
骨釘前端尖銳處刺破肌膚直直穿透腿骨,行刑過程於她而言簡直生不如死。
每當她以為自已堅持不住,嵐啟總有辦法保持她意識的清明,生生忍受每一枚骨釘入體的鑽心痛意。
骨釘取出的過程更加殘忍,骨肉連同著腿骨碎屑一併被拉扯而出。
如意在此過程中幾度昏厥又硬生生因劇烈甦醒,反覆拉扯數十次。
她的雙目已然無神,神情呆滯地怔怔望向頭頂幃帳,視線卻不能聚焦,就連耳畔旁人的說話聲都已經聽不真切。
她的手腳筋脈盡斷,如今如同廢人一般虛脫地仰躺在床榻之上,身上血汙已經被處理乾淨。
但她此刻滿心只有恨意!
三九的死亡以及這麼多年付諸的汗水努力盡數因嵐啟那個瘋子毀於一旦!
屋內除了忙著配置止血草藥的太醫和兩個忙著換水的丫鬟,再無別人。
陸政聿自打送如意回來後就消失在眾人眼中,無人知他去向。
接近天明,男人才身著一襲黑衣緩緩歸來,烏黑的髮絲也不知是被露水還是汗水浸潤,斜斜貼在額際頰側。
他的側臉沾上幾滴猩紅血跡,又被隨手抹開,留下絲絲淡漠的印記。
陸政聿渾身上下散發著濃烈的血腥氣息,剛邁入屋內侍候如意的兩名年輕丫鬟抬眼見到他的瞬間,迅速垂下眼簾。
二人極有眼色的悄無聲息的退居一側。
陸政聿在如意床邊站定,漆黑的眸光沉沉凝望著睡熟的年輕女人。
她睡得並不安穩,眉心蹙緊,唇色慘白,原本紅潤的臉頰此刻也沒有一絲血跡。
“她怎麼樣了?”
侍立在一側二人之中年紀稍大的丫鬟聞聲趕忙回道:
“將軍,太醫走後夫人醒過來一次,問了您的去向之後沒再說什麼,很快又睡著了。”
男人聽著丫鬟的回話,視線卻緊緊黏在如意臉上。
他點了點頭,神情倦怠道:“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兩人面面相覷,陸將軍已經發話,她們也沒有再留下來的道理。
二人衝陸政聿虛虛行禮,再一次悄無聲息的離開,臨走前還不忘將敞開的房門闔上。
等人走遠,陸政聿坐在床邊伸手輕柔地撫摸著如意慘白痛楚的臉龐,眼底是濃郁到化不開的痛惜愛憐。
嵐啟挑斷了如意的手腳筋脈,陸政聿硬生生折斷了他的四肢,並將那數十枚骨釘原封不動的盡數釘入他的骨髓之中。
他不要嵐啟輕而易舉的死去,而要將他加諸在如意身上的痛苦百倍千倍償還!
天光大亮,平躺在床榻之上的女人眉心微微翕動,那雙漂亮的眼眸緩緩睜開。
神情怔愣地盯著眼前的事物,身上痛楚一陣接著一陣從四肢百骸傳來。
如意幾不可聞地痛苦低吟,這輕微的響動驚醒了趴在床邊的男人。
陸政聿迅速站起身,見她醒了先是將手覆在她的額上,掌心溫度還算正常。
男人暗鬆一口氣,轉而又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如意漆黑的瞳仁轉動,目光落在陸政聿髒汙的臉上逐漸聚焦。
看清他的那一刻,如意空洞無神的眼中蓄滿晶瑩淚花,女人低聲的抽泣令陸政聿揪心不已。
他摸著如意蒼白的臉頰,喉間酸澀就連出口的話音都帶上幾分哽咽:
“是不是身上太疼了?”
如意抿唇搖頭,淚珠順著眼角悄然滑落,洇溼了鬢間烏髮。
“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會,我們要相守一輩子的,你不能丟下我。”
男人輕聲應答,一滴淚滴落在如意的頸側,他別過頭狠狠揩了把臉上溼潤。
復又重新看向如意,她不會知道陸政聿昨晚徹底失控後不人不鬼的模樣。
如果不是因為心底潛藏著對生死未卜的妻子的深深掛念,他可能早就在嵐啟的瞳術中迷失自我,被對方折磨瘋魔。
陸政聿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滴,溫柔地注視著她的眼眸。
雖然什麼話也沒說,但如意能清晰感受到他的不安和滿腔情意。
她下意識想握住陸政聿的手,輕抬手腕劇痛襲來。
男人看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猙獰,忙按住對方的臂膀皺眉問道:
“你手上有傷,別亂動,要什麼我去給你拿。”
他這句話說完,如意就像被瞬間抽去了精氣神,踟躕半晌輕聲開口:
“阿聿,我是不是再也好不了了?”
“胡說什麼,不會的,我會尋遍名醫替你醫治,一定會醫好,你放心。”
陸政聿鄭重與她承諾,如意靜默片刻,一言未發。
她的身體,她心裡有數,手腳筋脈皆被挑斷,不說她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握住刀劍,甚至可能連拿筷吃飯這種小事都成問題。
如意唇瓣輕顫,對嵐啟恨意更甚。
她無助的閉上眼眸,陸政聿俯身親了親她的眼睛。
男人此刻只無比慶幸她還活著,她還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