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晚上的那場雨之後,天越來越冷了。
我和姜小蕾越來越瘦了。
姜小蕾的生活越來越放縱了,而我的脾氣,也越來越壞。
我不斷地和周圍人發生這樣那樣的衝突。
"為什麼你所有的畫都畫的是農村。
"我問姜小蕾新交往的一個畫家,當著姜小蕾的面讓他下不來臺。"為什麼所有的畫家都畫農村。"
"這叫具有中國特色!"那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畫家憋著一口地方北京話鄙視地對我說。
"為什麼只有農村才有中國特色,難道像我,像從美國回來的姜小蕾就不是一種中國特色嗎?"我咄咄逼人。
那畫家立即擺出一副懶得理我這個外行人的嘴臉。
"為什麼我要穿這些難看的衣服?"我指著那些名牌對姜小蕾說,"不管你怎麼否認,這些衣服就是很難看,這就是一堆昂貴的難看衣服。"
姜小蕾不理我,她衣櫥很亂,正忙著清理。
"特別是這種,我拉了一件 衣服對她說,我最討厭這些做作的小格子,領口上,袖口上,花邊……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名牌 ,又惡俗又做作。更誇張的是這件。"
我拉了另一件衣服上全部都是格子圖案的衣服出來。
"真的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穿起來像一張盜版 CD ,被人打了一身馬賽克。"
一天下午姜小蕾正準備出門參加一個聚會,就在我嘮嘮叨叨地批評她不應該濫交的時候她忽然說,"方霆,我覺徹你脾氣不好就是因為得不到滿足所導致的。"
"你放屁!"
"真的。"姜小蕾認認真真地看著我說:"也許你應該試一試一夜情。"
"算了吧。"我笑了一聲說:"我對你的那些什麼一夜情,沒有興趣也沒有興趣。"
"少假清高了,你敢說這麼一段時間裡你就沒有想過男人,你就沒有過生理需求。"姜小蕾開始反擊。
"姜小蕾,你玩一夜情是為了什麼?純粹是為了性嗎?"
姜小蕾不說話了,坐在那裡往腿上套靴子。
"我覺得如果沒感情,那種一點感情也沒有的一夜情,也許你覺得很好玩,可是我更寧可一個人,也好過和一些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男人深入交流。"
姜小蕾穿好了靴子,站了起來跳了跳,說:"少來了,假清高,假正經,今天晚上你非跟我來不可,我幫你找個替代品。"
聚會是在一間小型的 disco 裡面舉行的,音樂裡,燈光下,所有的男女都目光灼灼。
姜小蕾很快便找到了她的替代品,兩個人在舞池裡跳了一會兒舞便離開了 disco 。
我想他們應該不是去酒店開房就是去那男人的車上快活。
我一個人站在角落裡喝酒,有男人過來搭訕,我看著覺得很好笑很幽默的一個男人走近我,站在我面前對我笑,對我說著一些他們自認為幽默的話。
我想著和麵前這個男人一起到某家酒店,然後我們一起共度良宵。
我不能想下去,我覺得這和動物沒有兩樣。
也許我看動物世界看多了。但是我確實覺得我們就像兩隻動物,遇見,完事後各奔東西,多麼刺激,熱辣辣的。
其實我不應該說姜小蕾。
也許對她來說玩這樣的一夜情就像看小說打遊戲機玩衝浪板一樣令她覺得精神愉快身體放鬆。
或者對她來說那些男人就像一本本流行小說,甚至還不是買的,是從國家圖書館裡借出來看的流行小說,前面不知道被多少個人翻過了,她順手拿過來翻一翻然後就丟到還書箱裡還掉。
姜小蕾喜歡這樣混亂的生活,我不喜歡。就好像有人喜歡吃麻辣火鍋,有人不喜歡一樣。
就在這時有兩個個子高挑的美麗女人向我走來。"還記得我嗎?"其中一個興高采烈地對我說,"上次在一個時裝表演上我和姜小蕾在一起的。"
"哦。"我裝作想起來了的樣子。
"這個聚會實在太無聊了,都是些無聊的傻瓜。"那個自稱認識我的女人撇著嘴不屑地說,"我們正要去一個更好的檔次更高的地方。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環顧四周,姜小蕾已經出去快活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我甚至不知道她會不會回來。
我繼續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於是我決定和那兩個女人一起去她們所說的那個高檔次的地方。
那家我從來沒去過,但是一進去我就覺得一種熟悉的氛圍撲面而來。
當我環顧了一下四周之後立即知道我來的是什麼地方了。
"怎麼樣,這地方不賴吧,這裡頭全都是有錢人呢。"那個美麗清秀的模特兩眼放光地對我說。
原來這就是她們所說的高檔次的地方,我轉了一圈竟然又回到了這個高階人肉市場。
我站在那裡啼笑皆非。
"方霆!"
就在準備離開的時候,我聽見有人叫我。
我意外的看著一個洋老頭頂著一小塊粉紅色的頭皮,飄著大肚子端著酒向我走來。
"天啊,你變得這麼厲害,我一下子都快認不出你來了!"他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著我說,"自從辭了職之後你一直都過得好嗎?"
"不錯不錯!"我興高采烈地看著洋老頭說,"你怎麼樣?公司裡面都好嗎?小馬老李他們怎麼樣?"
說實話,自從他通知我已經面試成功可以加入他們公司的那一刻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看到這個洋老頭就覺得高興的時候了。
我從未想過此時見到他會讓我感到如此的高興和親切。
就在我回憶著以前公司裡面的情景的時候,他卻忽然曖昧地上下看看我說:"你也來這種地方,你應該知道這樣的聚會是……"他沒有說完,喝了一口酒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我僵在那裡不動了,我忽然覺得非常的寒冷。
"方霆,我以為你已經結婚了呢,哦,對了,聽他們說你離婚了,難怪你要離婚呢,也對,趁年輕嘛。"這洋老頭慢慢靠近我。
不知道是哪個該死的將室內的溫度調得那麼低,還是我穿得太少了。寒冷順著我的手和腳往上爬。
"你喝點什麼?嗯?方霆?"洋老頭斜著眼睛看我。"
我轉身準備離開。
"方霆!"
那洋老頭叫住我,"你得到了你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嗎?八萬美金的月薪?一年長度為六個月的年假?不論經濟好壞年底的九個月的分紅?"
他開始報復我了,他報復我當初辭職時不給他面子。
"你買到了在北歐郊區的洋房?買到了你自己的私人飛機?買到了那長得像金城的帥哥了嗎?"
洋老頭藍色的眼睛冷冷地看著我,他輕輕地晃動著他手裡的酒杯,繼續問我,"你買到了嗎?"
我不說話。
我發現除了"沒有"這兩個字之外我就無話可說了。
我只有離開。
就在我離去的時候,洋老頭在我身後說:"你過上了你自己想過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