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走反了方向一路打聽，好不容易找到人的林楓霜。

掌櫃的還不知道自已這家小小酒館裡都聚集了什麼神仙，此時還能帶著一張笑臉迎上去。

林楓霜一眼就看見了窩在角落裡醉醺醺的藥無傷，緊抿著嘴有點生氣。

知道自已不能喝，還喝得這麼醉。

藥無傷感覺到有人靠近，勉強睜開眼，看到是林楓霜，正要擠出一個笑容，卻又想起自已剛和他吵過架，硬生生把那抹笑容給壓了下去，看起來咬牙切齒地。

“你來啦？”

他的舌頭像是和誰摔了一跤，含糊地聽得不是很清楚。

“坐。”

他努力地想給林楓霜騰出位置，兩手一推把面前的酒罈掃個精光。

酒罈摔在地上，酒水將林楓霜湖藍色的外衣染深。

林楓霜怎麼會和一個醉鬼生氣，何況這個醉鬼是藥無傷？

旁邊的吳擁早早被他的同伴拉走，見林楓霜腰間別著一把細劍，不敢多言。

昨天李明光那事在金華各家傳得沸沸揚揚，他們就算是傻子，也不敢在最近招惹來路不明的江湖人。

小東四巷那邊的血跡還沒幹透，誰敢亂來。

林楓霜不顧醉鬼的掙扎，將藥無傷一把撈起，在桌子上留下半吊錢，轉身要走。

掌櫃的見狀急忙跟上去

“客官，藥少俠付過錢了。”

林楓霜揮了揮手，三步換作兩步帶著藥無傷離開了。

藥無傷喝了這麼一攤子酒，他能有多少錢？怕是還不夠桌子上的一碟菜錢。

清虛劍派窮苦，但林楓霜之前幫人走過鏢，也算是小有積蓄，至少一頓酒錢是出得起的。

藥無傷嘴裡嘟嘟囔囔不知道說些什麼，林楓霜也聽不清，他醉這副模樣，卻是不好回乞丐窩了。

天色漸晚，林楓霜決定帶藥無傷找家客棧。

至於兩個小的，他倒也不是很擔心，畢竟只是一夜不回去，而且還有其他人在，不會有大問題的。

他的錢也只夠開一間房的。

金華的客棧生意一向不錯，林楓霜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一個生意冷清的客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掌櫃長相過於兇悍。

林楓霜摸出身上剩下的半吊錢，扔給客棧掌櫃的。

“勞駕開一間，送點熱水和餐食，我們住一晚。”

老闆娘一看藥小冬那模樣，善解人意地點點頭，領著林楓霜他們上樓了。

那掌櫃長得粗枝大葉，手藝倒是不錯，連帶著熱水一起送上來的，還有一份解酒湯。

“二位歇著，有事下樓喊我。”

老闆娘爽朗一笑，貼心地合上了門。

林楓霜看著癱在床上的藥無傷，認命地將這醉鬼推起來，剝了個精光。

藥無傷早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昏昏沉沉地睡過去，這麼被折騰一通他也沒醒，直到他被人放到了水裡才茫然地睜開眼睛。

“醒了？”

怎麼說藥無傷也是個堂堂八尺高的大男人，折騰這麼一通弄了林楓霜一身汗，在終於將人弄進了水裡後才緩緩吐出一口怨氣。

“今日之事是我想岔了。”他站在藥無傷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撩起浴桶中的熱水，輕輕淋在藥無傷捲翹的頭髮上。

“我並不是說要走上師父的老路，無傷，皎皎，我只有你這麼一個朋友。”

林楓霜輕輕抿起唇，水汽蒸騰上升，霧氣濛濛地籠罩在兩人身上。

皎皎是藥無傷的小名，自從他知道了他師父就是那個拋棄了藥無傷和他生母的人渣後，他就再沒有這麼叫過他。

“我是為了你才想要回到那個寒冷的，沒有一點人情味雪山上啊。”

“原諒我，好嗎。”

林楓霜的指尖輕輕落在藥無傷皺起的眉間，他向來桀驁的眉眼此刻因為醉酒而變得天真，他那樣清澈的眼神望著林楓霜，復又緩緩合上。

竟是又睡過去了。

林楓霜愣了一下，然後輕輕笑出了聲。

朋友之間的道歉從來沒有那麼難以說出口，林楓霜看著在浴桶中酣睡過去的藥無傷，笑意不自覺地攀上嘴角。

既然他睡過去了，明天再和他說一遍好了。

林楓霜將藥無傷糾纏在一起的頭髮輕輕捋順，又伸手取下搭在屏風上的麻布，將他裹成一團，送上了床。

水涼了之後也就不能用了，林楓霜也沒有和藥無傷共用一盆洗澡水的習慣，將藥無傷裹成了個球之後下樓招呼老闆。

“掌櫃的，再送一桶熱水上來吧。”

無人應答。

亥時，夜色如幕，銀月如鉤。

樓下靜悄悄的，林楓霜聽見了茶杯碰灑後茶水滴到地上的滴答聲，明滅的燭光閃爍，映照著昏黃的鬼影。

林楓霜站在二樓樓梯口，一隻手靜悄悄地搭在腰間細劍上。

他只能聽見自已清淺的呼吸聲。

他沒有輕舉妄動，藥無傷還醉著，他不知道這夥人的來路，他更不知道自已能不能護得住他。

林楓霜緊緊盯著眼前的黑暗，像是一隻蟄伏的獵豹。

有的時候他真的很懷疑師父是不是在哄自已，林今說自已已經有和這武林中一流高手匹敵的實力，但為何自從來到金華之後屢屢受挫？

忍耐。

林楓霜握住劍柄的手慢慢收緊，燭火搖曳著像是下一瞬就要熄滅，一跳一跳地像是有鼓點在伴奏。

“咚。”

林楓霜身後的屋子裡突然傳出一聲悶響，就此吹響戰爭的號角，瞬間打破了客棧的平靜。

數道短箭破空而來，率先拉開這場混戰的帷幕，第一波試探如期而至。

林楓霜早有戒備，在箭矢飛過來那一刻向後一仰，又立刻回正，同時順勢從腰間摸出一把粉末，撒了出去。

黑暗中發出幾聲嘶吼，聽不出幾人中招，林楓霜不敢懈怠，抽出腰間細劍，擋在胸前。

隨著閃爍的燭光終於熄滅，所有人都知道，動手的時機來了。

一道快劍率先衝著林楓霜面目襲來，林楓霜腰帶著身體向左輕輕一扭，一劍砍下偷襲者的左手，那人還沒來得及叫疼，便被林楓霜一腳踹飛數米遠。

那人沒成想會輸得這般慘烈，畢竟細劍的招式多為刺或挑，少有人用這一力破萬軍的招式。

但顯然，那人的慘狀並不足以嚇退其他人，在林楓霜將人踹飛的同時，又有一左一右兩人提刀砍了過來，趁著林楓霜露出一個破綻順勢劈下。

這兩刀若是砍實，林楓霜恐怕生死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