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聽風愣了下,尖銳的水果刀劃破了指尖,血珠便快速地滲了出來。
姜暄嚇了一跳,“小心!”
她一動,扯到了身上的傷口,痛得皺眉。
嶽聽風扯了張衛生紙按住刀口,緊張道:“沒事吧?”
“我沒事,”姜暄看他的手,“你呢?傷口深不深?”
“我也沒事。”
“去打破傷風吧。”
“我沒事。”
“去吧。”
“我真……”
姜暄看著他。
嶽聽風敗下陣來,“這就去。”
……
看著他的背影,姜暄無聲笑了笑。
他離開後,姜暄去看他帶來的花。
是向日葵。
她不是第一次收到鮮花,不過是第一次收到向日葵。
碩大飽滿的花盤和粗粗的花莖讓選擇它來做禮物的人很少。
金燦燦的,挺好看的。
姜暄費力地拍了照片,看了看,皺眉刪掉。
一直到嶽聽風回來,她還在研究哪個角度拍花好看些。
嶽聽風給她展示了針口,隨口道:“還挺疼。”
“你還怕打針啊。”姜暄笑他。
“怕。”嶽聽風居然承認了。
姜暄覺得稀奇,除了小朋友,一般人為了面子,誰會承認自已怕打針呢?
“我小時候都是自已一個人去打針,”嶽聽風一邊幫她調整向日葵的角度,一邊說著小時候的事,“附近只有一個診所,那個醫生很兇。”
“啊。”姜暄微微蹙眉,“你小時候生病多嗎?”
“身體不好。”嶽聽風道,“所以要經常面對那個醫生,到現在見到醫生都有點害怕。”
他的語氣無關痛癢,甚至嘴角還帶著淡淡笑意,彷彿在聊一件十分日常的事。
姜暄卻聽著覺得很不舒服。
“沒事的,你長大了,再遇到這種人,你就舉報他。”
嶽聽風笑了,“好。”
他扶正了姜暄的手機,對準了擺好角度的向日葵。
“拍吧。”
姜暄看著手機,按下了拍攝鍵。
這次拍出來的照片竟然比之前的都好看。
她驚訝道:“你很會拍照?”
“隨便拍拍的。”嶽聽風撐著下巴,目光一錯不錯地看著她。
“隨便拍都這麼好看。”姜暄嘟噥,拇指和食指將照片放大又縮小。
她自認為作為一個美術生,平常拍照還算過得去。
不過嶽聽風三下兩下,就呈現了一個很別緻好看的構圖和光影。
“很厲害嘛。”她不吝誇獎。
“還有更厲害的,”嶽聽風挑眉,“要不要幫你後期一下?”
“好啊。”姜暄欣然點頭。
她把照片發給了嶽聽風,隨口問道:“你們高中那麼忙,你還有時間學攝影?”
會照片不算什麼,還會後期,肯定不會是隨便拍拍的水平了,指定是學過。
不過姜暄記得,嶽聽風那所高中學業抓得很緊,壓力也比較大。
高中時期的嶽聽風又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居然還會偷偷去學攝影嗎?
她覺得很新奇。
嶽聽風就好像一本書,原來覺得已經夠了解了。
現在卻發現,這本書其實還有許多夾頁和贈圖。
但是不知為何,嶽聽風沒有正面回答她。
“會拍照挺好的,不過我只喜歡給喜歡的人拍。”
姜暄眨了眨眼睛,淡定地轉過頭撥弄花瓣。
她想起嶽聽風的告白。
但也想起了嶽見雲說起的“巧克力”事件。
嶽聽風在今年年初的情人節時,自已做過巧克力。他送給誰了呢?
喜歡的人?
嶽聽風那時候,有另一個喜歡的女生嗎?
嶽聽風的手在面前晃了晃。
“嗯?怎麼了?”姜暄有些心虛。
她在想什麼啊……
“在想什麼呢?”嶽聽風歪頭看她,“那麼入神。”
姜暄別過眼,“在想……你怎麼那麼閒。”
“怎麼了,嫌我煩?”嶽聽風看上去又要露出那副傷心的表情了。
“你沒課的嗎?”
“有啊,”嶽聽風嘆氣,“所以明天就沒時間過來了。”
話雖如此,但第二天下課後,他還是來了。
依然帶著一枝鮮豔的向日葵。
“你這是從哪裡買的?”姜暄問,“都十一月了,還有開得這麼好的向日葵啊。”
“人工培育。”嶽聽風摸了摸鼻子,“其實不算好,明年夏天我們去看野生的向日葵。”
“好啊。”
不知不覺,她又與嶽聽風做下了一個約定。
除了嶽聽風天天過來,趙晴晚也是雷打不動每天帶一碗骨頭湯來。
有時候她沒空來醫院,一位年紀與她們媽媽一般大的嬸嬸就會替她送湯來。
這湯也就是這位嬸嬸熬的。
姜暄都喝得不好意思了。
“周嬸嬸,您太辛苦了,”她悄悄說,“明天就別熬了,多破費呀。”
“這不值多少錢的。”周嬸笑得和藹又拘謹。
“你不怪晚晚丫頭,是你心善,但是咱們不能理所當然。”她嘆氣,“連累你受了這麼重的傷,要是什麼都不做,我們成什麼人了?”
姜暄原本還想推辭,但舅媽拉住了她。
舅媽後來私下和她說:“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覺得對不起你,所以要補償,你這樣拒絕了,人家覺得你不接受,心裡更不好受了。”
姜暄覺得有道理,於是後來周嬸再來,她會提前告訴舅媽,讓對方帶一些好儲存的食物回去。
周嬸一開始不要,後來也推辭不過。
姜暄這段時間才知道,趙晴晚過得很不容易。
她是孤兒,被周嬸的哥哥撿了回去,但是卻不好好對她。
動輒打罵,小小的趙晴晚經常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
後來周嬸的哥哥犯事,去坐牢了。
周嬸替他收拾家裡的物品時,發現了縮在角落發抖的趙晴晚。
她年輕時老公就死了,當時的社會,對女人很不寬容。周圍人閒言碎語,說是她剋死了老公,又說趙晴晚也是個小掃把星,才會導致周嬸那個混賬哥哥坐牢。
周嬸看著年幼的趙晴晚,頗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
後來周嬸一直照顧著趙晴晚,為了回報這位不是母親勝似母親的嬸嬸,她很努力學習,高中時遇到好的老師,願意幫她,於是如願考上了江大。
學美術花費不菲,周嬸也支援她學了下來。
姜暄聽著她們的故事,想到了自已。
當初發現她有繪畫天賦時,舅舅和舅媽商議了一晚上,鼓勵她去學,他們掏錢。
姜暄一開始沒同意,但舅舅、舅媽和表弟都說,不學太可惜,她會後悔的。
她很感激自已遇到了這麼好的家人。
所以初中時她就用壓歲錢買了繪板,然後開始接商稿,也是在那個時候在c網嶄露頭角,成為人氣新人漫畫家,粉絲們口中的“天才少女”。
賺了錢,她也有能力回饋舅舅舅媽的恩情,可以自已負擔學費了。
但舅舅拒絕了,讓她自已攢著。
她就以另外的方式回報回去。
主動給家裡買菜、買日用品、買傢俱……
她會這樣做,是覺得受之有愧。
而如今周嬸日日熬湯,她同樣覺得受之有愧。
但人與人之間的聯結,也許就是這樣慢慢越來越深的。
養傷的這段日子,姜暄沒忘記關注登月和公司之間的進展。
兩邊還是很膠著,登月說要告那位編輯——董思思,而公司一邊找水軍,一邊否認事實。
事實當然是董思思確實“偷”了姜暄的畫給登月,可是沒有證據的事,他們不會傻傻的承認。
登月說要告,但也苦於沒有證據。
他甚至找上了姜暄。
接到登月的電話時,姜暄還沒反應過來。
“喂?”
“姜小姐嗎?”那頭的男聲依舊自帶一種盛氣凌人的感覺,“我是隨安,也就是登月。你還記得吧?”
“嗯,記得。”姜暄很茫然,“是有什麼事嗎?”
“我想問問你的編輯,那個什麼西瓜還是橘子的聯絡方式。”
“噢,是西瓜。”姜暄有些奇怪,“你是有什麼事嗎?”
隨安冷笑了一聲,顯得更傲慢了,但他對姜暄說話還算客氣,“你的《瞬》,截稿前是隻發給過西瓜對吧?”
“是啊……”
“那你沒想過,董思思是怎麼拿到稿子的?”
姜暄沉默了。
她不是沒想過,只是很快否定了那個可能。
西瓜從她入行開始就帶她了,她瞭解西瓜,也見過面,從情感上來說,她相信對方不會做這種事。
從利益上來說,手下的作者的參賽稿件洩露,對西瓜有什麼好處呢?
這種損人害已的事情,傻子也不會幹吧。
聽她不出聲,隨安似乎很無語,“這都猜不到嗎?除了你那個好西瓜,還有別人?”
姜暄試圖否認,“我覺得……不會是他。”
“反正,我在找證據,蒐集齊,我就要送他們上法庭。”隨安忽然道,“到時候,我會請你做證人。”
“啊,可以。”姜暄說道,“需要的話聯絡我就好。”
掛掉電話後,姜暄的心情難免被影響了。
西瓜當然不會主動透露,那麼,還有會幾種可能呢?
董思思不小心看見了西瓜的電腦?
董思思趁西瓜不在看了他存的稿件?
唉——
姜暄頭痛。
她很佩服隨安,說硬剛就硬剛,根本不在乎什麼違約金……
但是她不行,她在乎。
那種天文數字,她還實在沒有能力付清。
不過這樣想想,合約期似乎還有一年就到了,到時候,還要不要繼續簽約呢?
當初會選擇這家公司,是因為他們在c網漫畫區作品多,話語權大。
他們給畫師的待遇算是同行裡比較慷慨的,姜暄原本沒考慮過跳槽。
不過這次的事情讓她猶豫了。
可不續約,她要去哪呢?
她攢了一筆錢,比很多同齡人都要有錢了,至少到大學畢業後兩三年也能吃穿不愁。
可她不能止步於此,她還有沒報完的恩,和未竟的夢想。
等姜暄恢復得差不多,可以出院時,嶽見雲直接來接她去了酒吧。
車在float門口停下時,姜暄目瞪口呆。
門口掛著一個橫幅,上面寫著“恭喜暄暄寶貝出院快樂!”
一下車,兩邊的侍應生喊道:“歡迎姜小姐!”然後抖開了手裡的卷幅。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姓姜名暄,洪福齊天。
姜暄在來往路人好奇興奮的目光中捂住了臉。
侍應生很熱情,訓練有素地開了禮炮。
紛紛揚揚的綵帶灑落在了姜暄身上。
嶽見雲笑得又壞又開心,帶頭歡呼鼓掌。
姜暄沒放下捂臉的手,從齒縫裡憋出幾個字:“……嶽、見、雲!”
“哈哈哈!”嶽見雲哈哈大笑,勾住姜暄的肩膀,“討個彩頭嘛!出院是多值得開心的事,大家說對吧!”
她今晚花了大價錢慶祝姜暄出院,侍應生們都笑得開心,喜氣洋洋地附和著:“對!”
“走吧!”嶽見雲笑嘻嘻,“裡面還有驚喜哦!”
走進大門,趙晴晚和馮雨推著蛋糕出來了,蛋糕是專門定做的,上面坐著一個拿畫筆的小女孩,竟然做得和姜暄的樣子大差不差。
趙晴晚上來擁抱住姜暄。
馮雨和彭小綿給了她一大束綠色洋桔梗。
“恭喜出院!”
“從此以後健健康康,再也不生病!”
不在大庭廣眾之下,姜暄才覺得臉上沒那麼熱了。
“謝謝你們……”她哭笑不得,心裡十分感動。
張雙詞在旁邊拍照,笑著說:“別忙著說謝謝,還有更厲害的!”
“什麼?”姜暄好奇又緊張,生怕他們搞出更不得了的場面。
但接下來的場面,確實足夠震撼。
嶽見雲牽著她往裡走。
float的地板、天花板和牆壁全都掛著、擺著向日葵花的裝飾,整個場景金光燦燦。
即使這裡沒有太陽,也抵擋不住這些向日葵散發出的勃勃生機。
明知道這是假花,但它們宛若有生命一般,在暖洋洋的燈光下襬動著。
等姜暄踏進來,這些花兒彷彿見到了太陽,花盤緩緩朝向了她。
姜暄向前邁一步,向日葵便微微轉動,永遠朝向著她。
這是……怎麼做到的?
她走在預留出的通道上,慢慢前行。
音樂的鼓點躁動起來,點燃了這裡的氣氛,所有的畫面都像火一樣燃燒,簇擁著姜暄向前走去。
她看見了嶽聽風。
舞臺上,正中間打著架子鼓的少年,在朝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