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戀”這三個字裴燼咬得很重,許栩甚至覺得自己能聽到醋缸子打翻的聲音。
幸好,她戴上了無形的耳塞裝聽不見。
“區區初戀...一個小混蛋而已。”
裴燼放沉了聲音,不依不饒,“你還給他寫過情書。”
“我那是跟風...”
“不過沒關係。”裴燼抬起許栩的手,輕輕在她手背上親了一口,“以後我寫給你。”
觸電的感覺自小寸的面板擴散至全身,許栩撩下黑髮,別過臉去,“幼稚鬼。”
“小時候就喜歡爭,怎麼長大了還是這樣子...”
小時候裴燼爭幼兒園的第一,爭小學的第一,爭初中的第一。
他喜歡事事完備,件件完美,甚至偶然接觸到搖滾,作為一個愛好者他也達到了很專業的水平。
裴燼的人生就一個字,卷。
太捲了。
裴燼卻不覺得自己在爭,他解釋道:“你不一樣。”
方才像是拌嘴一樣的新婚夫婦,現在徹徹底底變成了發糖。
許星渡被餵了一嘴狗糧,徹底不好意思打擾二人。
恰逢此時許沉楓叫他上車,許星渡和二人告別,
“小姑姑、小姑父,我先回去了,祝你們新婚快樂!”
許栩這才從裴燼的話裡回神。
“拜拜,路上慢點。”
遠處的許沉楓對上裴燼的視線,有些歉意地點點頭,接著就帶著孩子離開了。
望著消失的身影,許栩心裡藏著無數問題,可卻不知道從哪裡問。
裴燼彷彿能讀懂她的心。
“栩栩。”
“嗯?”
“你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我沒有在爭你。”
明明豔陽高照,可許栩卻突然覺得寒涼。
可下一瞬,彷彿要凝結的冰霜又悄然融化。
“我是在求你。”
裴燼與她面對面,深邃的雙眸裡是無盡的誠懇。
“我是在求得你的原諒...”
許栩避開他視線,生怕多看一眼就會淪陷。
“裴燼,其實你不欠我什麼。”
太過耀眼的人沒有錯,那是他努力贏得的。
許栩安慰他:“你不需要有負擔,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長大了...我,我不在乎了。”
“...不在乎?”
“嗯,以前的事情,我都不在乎了。”
裴燼頓了頓,垂下頭,抵在她的頸窩中。
“那我呢?”
“你的事情,也一樣。”
她早就看開了。
只不過驚喜的是,裴燼變了。
現在的他一如從前耀眼,不...是更耀眼。沒了從前高傲的心氣,現在的他溫和有禮,謙虛體貼...
好像一步步變成了許栩喜歡的樣子。
“栩栩。”
“栩栩、栩栩...”
他念著她的名字,“你...就當我對不起自己吧。”
“好...”
許栩輕輕拍拍他的後背,“這麼大的人,還要我安慰你呀?”
“嗯。”
“???”
“裴燼,你是在撒嬌嗎?”
“嗯。”
他聲音悶悶的,讓許栩摸不準他到底是自責還是在開解自我。
看了眼時間,她試探問:“那,一會還去寺廟嗎?”
...
午後的日頭終於柔和了些。
今天是週末,靈泉寺的香火很足。
嫋嫋青煙蔓延山寺,漫長的臺階幽幽畫上一道青白曲線,隔絕了鬱鬱蔥蔥與紅牆廟宇。
許栩行走在山道上,隱約能聞到飛瀑的清冽之氣,越往上行,焚香越濃。
裴燼一路護在她身後,等到了寺中,他帶許栩徑直向後庭走。
遊客越來越少,清冷的後院只有一間簡單的修行房間,裡面零星幾人正在搖晃手中的籤杯。
許栩晃出一根上上籤,好奇地瞅向身邊的裴燼。
低沉的氣壓排山倒海,裴燼甚至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滿。
下下籤。
...好慘。
許栩:“要不,先去解籤?說不定有別的含義呢...”
不行再搖一次,搖到上上上籤...
裴燼有些心不在焉,他點點頭,隨著僧人指引進了解籤室。
一位年輕和尚坐在桌前,問:“施主有多煩擾,愁眉不展,可是有話想問?”
“沒有。”
裴燼不信這些東西,他心中煩悶的是別的事情。
“既然來到本寺,施主又尋得後院,或許一些排解,小僧能幫上忙?”
裴燼在國外也曾去過禮堂,他多次想尋求告解,卻最終都沒說出口。
就那麼坐著,坐到他的心煩散去。
不過...他握著手中的下下籤,有些自嘲般說,
“每一次我都做的不對。”
“回來之前,我沒發現自己這麼膽小過,怕稍有不慎就會惹她討厭。”
和尚接過他手中遞來的籤,釋然衝他一笑。
“太過謹慎,有時反而會失去。”
“說的是...”
裴燼垂下眼眸。
他摸不住許栩的心。
許栩從來是個直爽的人,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會掛在臉上,所有的心思也都不喜歡藏。
她簡單、純粹、哪怕曾經那樣受傷,也不允許自己走向黑暗。
她手裡捧著一盞明燈。
而裴燼不一樣。
他很早就發現,自己心裡住著一個瘋子。
瘋子告訴他,他可以做到凌駕於任何人之上,他就去做。
瘋子告訴他,他可以將許栩囚在身邊,哪怕用無人能理解的手段。
瘋子告訴他,他應該不擇手段爭得想要的一切。
離開的這些年裡,裴燼親手殺死了這個瘋子。
比起得到許栩,他更害怕傷害許栩。
他遊走在瘋狂與理智的邊緣,不斷被二者拉扯...
如今離她越近,他便越痛苦。
“我告訴她了,也做了。”
裴燼盯著手腕,“可她好像完全不相信。”
和尚輕輕將籤遞迴到他跟前,
“施主要面對的,可是直接的人?”
裴燼沉默片刻,點點頭。
越是簡單直接、純粹質樸的人,怎麼到了他手裡,他就越是看不明白呢?
“少些思慮,多些直白。”
裴燼抬頭,似乎得到了某個明確的答案。
“莫要以己之心,會他人之意。”
說到底。
是裴燼習慣了複雜思考,以至於他忘了...
在許栩跟前,他更應該做個簡單的人。
裴燼突然起身,向眼前的年輕和尚道謝。
“謝謝。”
...
門外,許栩看他一臉釋然出來,也掛上微笑說:“看吧,我就說,解了籤就好——”
手被裴燼牽住,耳邊落下一句讓她世界傾倒的話。
“栩栩,我能喜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