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年前。
高考失利的高雯沒來得及怎麼傷心,家裡就出了更大的事情。
一向愛喝酒的父親在和鄰居喝酒後突發腦梗,昏死過去——鄰居以為他睡著了,也沒有叫他。
等高雯媽媽去鄰居家找他的時候,已經涼透了。
因為分數沒有估好,第一志願沒有上去。父親火化後,高雯兩眼紅腫,呆呆地看著披頭散髮的母親,覺得人生從未如此黑暗過。
事情很快有了轉機,父親的頭七剛過,母親譚霞打電話一一告訴那些遠房親戚們,其中一個老嬸子,具體是什麼關係,高雯也記不得了,大概是爺爺兄弟的某一個孩子吧,住在盛州。
她在電話裡告訴譚霞,盛州是個實實在在的好地方,她和高雯孤兒寡母的獨自留在西城,守著傷心的家,過著窮苦的日子,不如換個地方,放手一搏。
正處於人生最低谷的譚霞沒有多慮,沒用上一週就帶著剛滿十八歲的高雯離開了西城。
歷經了十幾個小時、晃晃悠悠的綠皮火車,母女二人最終來到了那位嬸子的家裡,她用熱乎的飯菜招待了她們,第二天又帶她們去當地最大的商場買了好看的衣服。緊接著,就被帶去和一個男人見了面。
男人又高又瘦,留著小鬍子,看上去非常靜明,他打量了譚霞和高雯好久,隨後點了點頭。
“每天五小時的工作時間,月薪兩千,提成另算,有沒有問題?”
一個月兩千元,在當時不算是一筆小數目了。
“當然了,幹這一行的,都是不看底薪的,賺的都是提成。”
“你女兒的條件,如果會喝酒的話,一個月能上萬也有可能。”
原本還在猶豫的譚霞,在聽見精明男人的最後兩句話後徹底放棄了思考,她連忙點點頭,卻又聽到他開口——
“至於你,廚房的活會做嗎?”
她又趕緊點頭。
“行,那你跟著一起吧,一個月一千八,沒提成,特殊情況的話可以請假,不然沒休息,能接受?”
“成。”
一直在當家庭婦女的譚霞自然不知道,那位好心的嬸子實際上是從她們身上扒走了一些油水的。可她已經把西城的房子賣了,沒有了回頭的路。
加之,這份在會所裡的工作,也確實在最初讓她們過上了還算不錯的日子。
廚房裡的總廚是個非常好色的油膩老頭,他見到還算有些姿色的譚霞就好像餓狼見了兔子,尤其在知道對方剛死了老公沒多久以後,便乾脆不再掩飾自已的色心。
譚霞算不上什麼貞潔烈女,對方雖然腦滿腸肥,讓人難以下口,可對她屬實不錯。
相比每日辛辛苦苦,只能賺一千八的工資,和陪他睡幾覺就能拿到很多好吃的、還能偷懶少幹活,她還是選擇了後者。
可是,高雯就沒那麼幸運了。
她的工作,嚴格來說,其實就是靠著出賣色相來銷售店內啤酒的“啤酒寶貝”。
高雯不漂亮,但身材高挑,雙腿修長,面板雖然不夠白皙,卻有一雙微微上挑的細長眼睛,在那個很流行大眼萌妹的年代,是有一種獨特味道的。
這家會所本來就不是“正經人”會常去的地方,去那裡光顧的男人大多數手腳都不怎麼幹淨,有的時候會在交錢時狠狠摸一把高雯的屁股或者大腿,而高雯也從最初的敢怒不敢言,漸漸變得麻木,接受了這一切。
“反正,也沒吃虧,還能賺的更多。”
“哭什麼哭?被摸兩把就開始哭了?沒錢才需要哭!等過上吃不飽飯的日子,你就知道現在的日子有多好了!”
譚霞抽著煙,在自已的指尖上塗著紅紅的指甲,一邊對哭鼻子的高雯翻著白眼。
“別以為我不知道——在西城的時候,你也是談過戀愛的,怎麼,能讓那群黃毛小子白摸,就不能被有錢的老闆摸兩下賺點錢?”
已經成年的高雯其實是有數的,本來應該老老實實擦地刷碗的母親突然開始打扮,紅色的指甲、大波浪的髮型、和看起來就有些“風騷”的衣著......
她都明白,母親已經動作迅速在這裡找好了“靠山”,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嘴上不說,可高雯內心是鄙視她的——拜託,如果沒有足夠喜歡,只為了一些別的目的,豈不是在用另外一種方式“售賣”自已?
她才不要隨隨便便就和不喜歡的異性做最最親密的事。
很快,外形出眾、性格豪爽的高雯受到了很多客人的喜歡,她的業績不錯,領班——也就是介紹她們過來的小鬍子也蠻欣賞她。
直到有一天,夜宴包間裡進來了四五個客人,穿著價值不菲的外套,小鬍子領班畢恭畢敬的進去又出來,面色凝重的安排高雯和另外幾個小姐妹進去伺候著。
“好好表現,他們開心了就是一擲千金的主,要是不開心了——唉,我們得罪不起的。”
高雯倒是沒有那幾個小姐妹那樣緊張,男人嘛,不過就是那麼回事兒,色字當頭罷了,她對著包間外面的玻璃鏡子補了個口紅,整理了一下衣服,就露出了標準的笑容,率先推門走了進去。
只一眼,她就看到了那個男人。
當時——還叫謝景明的吳羨就坐在那群男人的中間,他懶洋洋的躺在包間的沙發上,房頂燈球的霓虹光芒灑在他的臉上時,照出了他酒紅色的頭髮和如同月光般清冷白皙的面板。
雖然整個人懶懶散散的,雙眼是眯著的,可還是比高雯的眼睛大了一圈,他手裡正把玩著一把精緻的剪刀,在昏暗的包間裡閃閃發亮。
“誰讓你們進來的?”
見門被推開,一個站在門口的男人馬上向前一步想要趕走高雯她們,有些看呆的高雯這才發現,桌子檯面的下面,正小心翼翼地跪著一個人。
“咳。”
謝景明只輕輕咳了一聲,門口的男人低下頭不吱聲了,而跪著的那人直接趴了下去,雙手伏地,渾身顫抖,等到燈光照在那裡時,高雯看見,那人正在舔謝景明皮鞋上的汙漬。
我操......
這人,是變態吧......
“真乖,這錢,後天能還上,對嗎?”
他從沙發上直起身子,非常溫柔的撫摸著跪在地上的男人的臉。高雯這才發現,那顫顫巍巍充滿恐懼的男人,至少有五十歲了。
他的右手鮮血淋漓的,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刑,也不知道傷口在哪裡。
“好,走吧。”
他拍拍那老頭的臉,隨即又補了一句“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