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手、起身、致歉,陳昊目光掃射沈百靈和凌雪雁,在兩息間完成一套三連招。
兩人根本沒聽他說了什麼,沈百靈雙手抱腿,頭顱深埋,低聲啜泣。
凌雪雁撐地爬起,準備用憤怒的拳頭說話。
陳昊默默閉眼,心甘情願地接受睡覺不老實帶來的惡果。
攢著怒火的拳頭,遲遲未到。
睜眼一看,凌雪雁舉著拳,尷尬地看向陸續爬起的丫鬟們。
電光火石間,她變拳為掌,笑眯眯地拍了拍陳昊的肩膀。
“醉酒嘛……一群人不小心你摸我,我摸你,都是無心的嘛。”
“對對對。”陳昊看著滿地的酒罈,“十三個人喝二三十壇,不醉才怪。”
“這個……女兒家的清白很重要。”
凌雪雁放下手,甩頭問十個目光呆滯的丫鬟,“你們不會說出去吧?”
“不會不會。”
丫鬟們搖頭,一窩蜂跑到還沒想通的沈百靈身旁,安慰了起來。
“小沈,這是祁王朝,那個被男人摸手就尋死覓活的前朝死了。”
“百靈姐,你跟雪雁姐同一天進院,都是昨晚開始喝酒,說明你們相信少爺的人品。她要想輕薄你,完全可以明著來啊。”
“哭有什麼用?你就說吧,到底想讓少爺怎麼樣?”
此話一出,丫鬟們都狐疑地看著依舊埋頭啜泣的沈百靈。
“你不會想讓少爺娶你吧?”
丫鬟們七嘴八舌地問,語氣逐漸不滿。
沈百靈抬起頭,淚水掛滿了臉。
她幽怨地看了陳昊一眼,“你夢到什麼了?都捏腫了,疼死我了。”
誰也沒想到,沈百靈哭泣的緣由,是肉疼。
這是得哭。
丫鬟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勸了,因為沒用。
甚至,她們想笑。
沉默,沉默,再沉默。
一個人哭,十二個人等。
等到了風來,等到了太陽鑽進黑雲,等到了雨來。
終於,沈百靈抹了淚痕,先前疼得扭曲的臉已舒展開,浮現了笑容。
她站起身,環顧一圈。
“都愣著幹嘛?趕緊收拾屋子。萬一有人來,看到這狼藉樣就不好了。”
沈百靈還真說對了。
剛吃過早飯不久,陳昊就聽到門環叩鋪首發出的三聲清脆響。
堂屋圍坐的丫鬟們擺好椅子,四散而去。
一個丫鬟撐起油紙傘,提著裙子跑向外院開門去了。
“昊兒,今日無事,咱們兩父子手談幾局。”
陳霸先大步流星走了進來,把雨傘遞到了行禮的沈百靈手中。
凌雪雁行了一禮,趕緊去西耳房取棋盤棋子。
“父王,你挎個包袱幹嘛?不會要跑路吧?”
陳昊起身行禮,疑惑地看向陳霸先。
“跑路?我不跑啊,挎包袱是因為有重要卷宗,我得護好。”
陳霸先落座,翹著二郎腿高興地說。
奇怪!陳昊滿臉疑惑,心想什麼卷宗那麼重要,非得隨身帶著?
“父王,什麼事這麼高興?”陳昊好奇問。
“昨晚我派人秘密探查了,你給的訊息很準。”
“今早請示陛下過後,搜查了那八名官員的家和別院,果然發現大量金銀財寶。”
陳霸先笑得合不攏嘴。
“陛下有沒有賞賜?”陳昊最關心這個問題。
“這是我分內之事,陛下當然不是回回都賞。”
陳霸先越想越高興,交代上茶的丫鬟拿好酒來。
“沒酒!”
陳昊面若冰霜,心中無名火燃燒。
好傢伙,見過坑爹的,沒見過坑兒子的。
自己東奔西走,辛苦探來的訊息,就值一千兩?
還想喝好酒?沒門!
陳霸先癟了癟嘴,將肩頭的包袱取下解開,往桌上霸氣一甩。
嘩啦啦一陣響,金元寶滾落了一地。
“這是四百兩黃金,能不能喝你的好酒?”
陳霸先瞪大眼,饒有興致地問。
“能能能。”陳昊滿臉微笑,朝外喊了一聲,“趕緊,上好酒。”
……
大祁的圍棋棋盤擴大為十九路,對弈之風盛行,民間已有“口頭對弈”的高超技藝。
無錯書吧陳霸先自認水平低,執白先行,拿著棋子啪的放了上去。
陳昊落下一子,轉頭朝斟酒的凌雪雁說:“去,把丫鬟們都叫來觀棋。”
陳霸先看了他一眼,搖頭笑道:“怎麼,想讓大家看為父的笑話?”
“非也!讓她們看高手過招,提升棋藝而已。”
你一子我一子的下了八十八手,陳霸先的眉頭皺成了山,手執白子久久未落。
“你們看看,這一手本王該如何落子?”
陳霸先轉頭,厚顏無恥地求助屏氣凝神的丫鬟們。
沈百靈行禮回道:“回王爺的話,小王爺說觀棋不語,奴婢們說不得。”
陳霸先思緒亂糟糟,無計可施地他心生一計。
落子之時,他“哎喲”一聲,假裝從座椅上滑倒。
雙手使勁拍著八仙桌,棋盤上的棋子亂跳,等重新坐好,棋盤一團亂。
“父王,小心點,重來吧!”
陳昊跟陳霸先對弈了幾千局,面前這位年富力強的中年人人品沒的說,至於棋品……
他只得說一句,家人們誰懂啊!
重新開局,兩人默默約對弈一刻鐘,陳霸先再次愁眉苦臉,盯著棋局苦思。
雨點越來越大,打在屋頂瓦片發出悅耳的天音。
陳霸先搖搖頭,無奈棄子認輸。
“再來!”
一個多時辰後,陳霸先抬起頭來認真打量了陳昊片刻,蹙眉說:
“小子!你就不能尊尊老,讓為父贏一局?”
陳昊淡淡一笑:“沙場無父子。”
“這不是戰場。”
“布子有如任人,量敵有如馭眾,得地有如守國,這就是戰場。”
陳霸先愣了愣,滿心憋屈地說:“嘿,歪理還一套一套啊!”
陳昊反駁:“不是我陪你下棋,你棋藝能進步得這麼快?陛下能經常找你對弈?”
“不是我出錢請棋手教你,你棋藝能有這麼高?”陳霸先挑眉問。
陳昊哈哈大笑,伸手收拾棋子:“說到底,還是父王厲害。”
贏了棋局,得讓老爹找回點面子,否則這位王爺耍起無賴,他可就有罪受了。
“不下了。”陳霸先擺擺手,抱怨道,“跟王府其他人下總贏,沒意思;跟你小子下總輸,太傷心,走了!”
他接過丫鬟遞來的雨傘,走出了門口。
像是想起什麼,陳霸先停步轉頭問:“聽你清淑姨娘說,你有信心在十月份的考封中得個七等?”
“您覺得呢?”
陳昊走到他身旁,笑嘻嘻問。
“別嬉皮笑臉!還有三個月,要不要找人教教你?”
“有用嗎?”
“死馬當活馬醫唄,你那些堂兄弟的兵法、射術也沒多高明。”
“算了。”陳昊搖搖頭,“有那時間,我還不如幫您挖出幾個貪官呢。”
陳霸先嘆了口氣,有些陰陽怪氣地說:“要封不了爵,為父就求陛下給你個品級高些的閒差,免得你以後餓死。”
品級越高,俸祿自然越高。
陳昊沒皮沒臊地說:“多謝父王。”
陳霸先搖頭苦笑,想了想囑咐道:“明天七月十五中元節,別離開王府太遠。雖然陛下有賢劍,但也只能護佑皇城及周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