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五間茅草屋前,一條小河向東流。
東方流鶯和旦慕側躺在院子裡的竹椅上,目光柔情地看著彼此。
桂花和秋菊次第開,空氣中淡淡香氣。
旦慕溫柔地撥了撥東方流鶯凌亂的鬢髮,笑著說:“你老了。”
是啊,都老了。
東方流鶯眼淚翻越皺紋,用袖子輕輕擦了擦她臉頰的淚水,溫柔地說:
“還好我們在一起。”
這些日子,他們聽蟲鳴魚鳥叫,聞芬芳花香,迎朝陽賞晚霞。
山野之地的幸福美好,一如初次相遇那般夢幻。
旦慕的眼圈又紅了,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流鶯哥,我怕這是一場夢。”
東方流鶯蹲下摟住她,心疼地說:
“慕兒,怪我,怪我被俗世偏見困住,這麼多年對你的真心橫眉冷對。”
“小寶說得對,被偏見挾持,便是與邪惡同行。”
“往後餘生,我不會再彷徨。”
“要用盡全力去疼愛你,彌補你我荒廢的兩百年光陰……”
橙黃的流光像一雙溫暖的大手,把兩人輕輕攬入了懷中。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這對愛人心中有憾,卻更多是對未來充滿期待和想象。
無限遺憾的愁容退場,笑容洋溢在兩張面孔上。
旦慕問:“這裡人跡罕至,不如我們就以云為鄰,以鳥為伴隱居在此,好嗎?”
東方流鶯重重點頭:“慕兒,還是你懂我。”
“餘生,只願君心似我心。”旦慕抓住他的手說。
……
陳昊和柳師齊坐在桃樹下,靜靜瞧著夕陽下依偎的兩個老人。
春去秋來,山巒綠了又黃,他們在這座空山看過無數不同色彩的夕陽。
卻沒有哪一次,如今日之夕陽這般溫暖,這般絢爛。
陳昊鼻子一酸,感慨道:“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
柳師齊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學著他的腔調說,年紀輕輕的,別悲春傷秋。
陳昊扯開他的衣襟,丟進去一條青蛇,提起揹簍撒丫子往山下跑。
“二弟,你……你不是人。”
晚風捲著流動的碎光,就像燈球照在柳師齊身上。
他彷彿舞池中的迪斯科舞王,舞姿妖嬈極了。
陳昊回頭揮手道:“大哥好舞技,再見!
“我要殺了你。”
柳師齊手忙腳亂地扯開腰帶,滑不溜秋的無辜青蛇滑落,眨眼間蜿蜒竄進巖縫。
他穿上衣服,驀地飛身而起。
腳不沾地地掠過山林,眨眼工夫落在了茅草屋頂。
“我是給你練膽呢,眼睛瞪得像二筒,咋的?想打我?”
陳昊已經到了院子,他放下裝草藥的揹簍,笑嘻嘻地說。
柳師齊氣得不得了,想找只蜘蛛扔二弟臉上,給他也練練膽。
可惜他找不到,前日雨後新結的蜘蛛網連同蜘蛛,已經被陳昊人道毀滅了。
柳師齊飛下茅屋,朝陳昊做了個捅殺的手勢,鄭重其事說:
“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到,好了,我已經殺過你一次了。”
陳昊朝他豎起大拇指:“精神勝利法算是被你玩明白了,厲害。”
……
廚房裡亮起油燈,陳昊正在教師孃旦慕做魚香茄子。
師孃一學就會,一做就廢。
看著黑得跟鍋底一樣的菜,一老一少相顧無言。
無錯書吧“師孃,您還是不要為難自已了。”
陳昊安慰她,說十天能學會蘿蔔燉肉、蓮藕燉肉已經很不錯了。
“小寶,你糗師孃?一鍋亂燉不是有手就會嗎?”
“師孃,哪有?那也是很考驗技術的。”
旦慕很執著,刷鍋,倒油,炸茄條……
一通操作猛如虎,起筷一嘗直想吐。
師孃終於放棄了,陳昊熱淚盈眶,趕緊將自已炒的菜往堂屋端。
院子裡,東方流鶯在教柳師齊修習《神符笈》中的五雷符。
陳昊喊了一聲:“吃飯了。”
懸空觀的弟子修行重在除心魔,講求自然隨心,沒什麼清規戒律。
東方流鶯夾了塊肥瘦相宜的紅燒肉,放在了旦慕的碗裡。
他笑著說:“慕兒,你今天做的紅燒肉真好吃,這些年我在觀裡吃的簡直是‘豬食’!”
旦慕尷尬一笑:“流鶯哥,不是我做的。”
“哦?專門給我做的?”
東方流鶯啪地打了下陳昊的筷子,“你師孃給為師做的,識趣點。”
陳昊驚奇,不是說愛情使人盲目嗎?
師父的耳朵怎麼聾了?
看兩人旁若無人地你儂我儂,陳昊放下了筷子,衝柳師齊苦笑道:
“大哥,狗糧還沒吃夠嗎?”
柳師齊懂了,笑盈盈說:“二弟,你的頭真亮。”
是啊,兩個電燈泡。
師父和師孃沒懂,卻也沒問,彷彿失去了人的天性——好奇心。
陳昊笑著推推柳師齊,端起酒杯站起來,鄭重其事地說:
“師父師孃,我們出來十一天了,明天該回了。徒兒們敬你們一杯,願二老恩愛兩不疑。”
“祝福師傅師孃琴瑟樂萬年。”柳師齊說。
忽然的離別,讓師父師孃頗為感傷。
喝完一杯酒,他們語重心長地傳授起江湖經驗。
陳昊聽不下去了,驚呼:“師父師孃,我們是離開一段時間,不是永別。”
“哦。”東方流鶯恍然大悟,“跟家人過了中秋,就早點回來。”
他眉頭微蹙,有些擔憂地說:
“不知道怎麼回事,為師跟你們師孃的修為只恢復到六品虎變圓滿,為師怕……”
陳昊打斷了師父的話,笑著說:“師父放心,喝下徒兒今天熬的藥,明天就能恢復。”
師孃旦慕盯著面前黑乎乎的藥,有些遲疑地問:
“小寶,往常我們不喝藥最多三天也就恢復了玄力,可喝了你的藥,好像更糟了。”
“你確定,你的醫術精湛嗎?”
陳昊當然不會告訴師孃,他配的藥是抑制玄力恢復的。
防人之心不可無。
師父師孃都是四品元嬰圓滿修士,一招就能送他們哥倆去見閻王。
為了保住小命,他不得不當一回小人。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師父師孃沒動一點害他們的心思。
不過,無心插柳柳成蔭。
師父師孃的玄力得不到及時恢復,倒讓有意撮合兩人的兄弟更方便行事。
強行讓兩人在草地上賞月,屋簷下聽雨,竹林間聽風……
總之一句話,讓他們多多親密接觸,多多聊天。
“師孃,小寶我從不說謊,不信你問我大哥。”陳昊說。
“那是你師弟。”東方流鶯糾正道。
醉澄湖中,陳昊先行的跪師禮,入門早了幾息,理所當然是師哥。
王八蛋二弟,你又逼我說謊。
你的醫術是精湛,不過下毒的本事更勝一籌。
柳師齊無奈,點頭說:
“是,師孃,我師哥跟太醫還有江湖草澤醫人學過很多年的醫術。”
旦慕聽完,想也沒想喝下了藥。
接著他目視著陳昊,好奇問:“小寶,老實說,你的一雙眼是怎麼回事?”
“是啊。”東方流鶯接過話茬,“問你幾次都支支吾吾,怕師父師孃害你不成?”
柳師齊也投來了期待的目光。
山中修行的十一天,陳昊在看師父演示神符術時暴露了。
雙目成了白眼,左眼出現黑色數字“15”,右眼出現黑色數字“0”。
“師父,師孃,我夢裡去了仙界,仙人摸了我的頭,插了我雙眼。”
“每次只要我看到人練武練法術,雙眼都會盲。”
陳昊的胡話張口就來。
“那……為師不是白演示《神符笈》裡的一千種符籙術啦?”東方流鶯說。
柳師齊不樂意了:“師父,我沒瞎啊!”
“口誤口誤。”
第二天,東方流鶯和旦慕醒來,發現兩兄弟已經離開。
兩人相視一笑。
東方流鶯說:“兩個礙事的傢伙終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