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平復心情，陳昊看著常煒的雙眼，探手摸出了中指長的白玉劍匣。

開啟劍匣，一道黃光乍現，露出一柄刃如霜雪的三寸小劍。

“沒錯，這是劍仙派一位前輩贈我的陽魄劍。”陳昊說。

“我年少時曾經尋仙問道，有幸修煉至六品虎變大成，可惜終究救不了家人。”

常煒在苦笑，透著一股無力抗爭的無力感。

陳昊覺得他有這種情緒不稀奇，在強大的皇權面前，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

以常煒的修行境界，是有很大機率逃出京都的。

不過他不能逃，也不敢逃。

因為一旦出逃，皇帝會斬殺了他的九族。

常煒雙眼微眯，眉宇間忽然顯露一閃而逝的決絕。

“要是沒記錯，你這把陽魄劍須用魔妖，鬼邪來煉劍，才能變得更強吧。”

陳昊點點頭，心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常煒起身向後轉，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百多個鬼的臉上露出笑容，彷彿解脫了一般，再沒有此前的憂愁。

“等等。”

陳昊急忙把裝符的荷包壓在劍匣上，驚訝地問：

“常大人，您該不會是要放棄輪迴，讓大家進陽魄劍吧。”

常煒緩緩地轉過身，答非所問地說：“陳公子，請讓我們助你煉飛劍吧。”

陳昊連連擺手：“我沒練玄功法術，煉了飛劍也無用。”

“各派飛劍以金光為上，白光次之，青光又次之，黃光最次。”

“若我們這些……鬼，能助你煉成青色光華的飛劍，你賣錢也賣得多些。”

常煒的視線，柔和地落在他的身上。

【好傢伙，到底做過大官，你是懂道德綁架的。】

【我要答應，我多半會死。我不答應，你們死，讓我內疚。】

陳昊左右為難，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做法，他學不來。

他的確想煉飛劍，不過是以惡鬼來煉。

先前那兩隻是惡鬼，沒用來煉劍，皆因他們上供了《弈魔玄功》。

陳昊不想讓他們死得太痛苦，才選擇了更人道的毀滅方式。

“應該快十一點了吧。”

陳昊抬頭觀星，喃喃自語了一句。

看著怔怔的常煒，他忽然想起對方看中的另外兩人，提議道：

“常大人，你去找另外兩個人吧。”

陳昊不想再跟他們糾纏，鬼門關要開了，他要去找那些紅頭髮的鬼煉劍。

他還要到鬼市去，看看能不能淘到冥界的法器。

常煒嘆了口氣：“已經找了。”

“如何？”

“回絕得很乾脆。”

陳昊一時語塞，合著你們賴著不走，是因為我拒絕的不夠果斷？

“我很想幫你們，但是無權無勢，實在無能為力。”他說。

常煒笑著對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不求能立刻翻案，只盼陳昊能記住這樁案件。

待他羽翼豐滿，再與權勢滔天的田士良鬥不遲。

“你說誰？”陳昊驚呼。

“太監田士良，是他設計陷害我的。”

提起這個名字，常煒及其家人們臉色頓時變了。

憤怒的野火，在他們的臉上燃燒。

“你查到了多少證據？”陳昊頓時來了興致。

八年前，田士良還是內侍監的太監首領，正五品內常侍。

如今已是左右神武軍的統帥，官拜正二品鎮軍大將軍。

看到他態度大變，常煒微微一愣，不由得多問了一嘴。

“陳公子，你跟他有仇？”

陳昊搖搖頭：“沒有，只聽說此人嗜賭，手段陰險毒辣。”

“還聽說這兩年監察御史都不敢去神武軍的駐地，長此以往，必生禍亂。”

去年五月，都察院一名剛到梁州上任的監察御史，進左神武軍的駐地之一定安城巡查。

結果被安上金國密探的罪名，當場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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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再無御史敢到神武軍的駐地巡查。

常煒的眼眸閃過光芒，拱手道：“陳公子看得深遠，此人必為大祁禍患。”

“我已將探查到的證據轉交給了……”

常煒的話戛然而止，他謹慎地看了一眼持劍戒備凌雪雁。

“沒事，她是自已人。”陳昊說。

常煒還是不放心，提議他將符籙和劍匣暫且交由凌雪雁保管，他好上前耳語。

“不行，有話就站那說。”凌雪雁緊張了起來。

陳昊抬了抬手，將符籙和劍匣交給了她，“沒事，他們不會害我。”

他上前五六步，走到了常煒的身旁。

“我將蒐集的證據，探到的田賊黨羽名單交給了大將軍柳師師。”

“就目前來看，想以此扳倒他恐怕不夠。”

“只有從他的黨羽，一條線一條線地查。”

陳昊不敢想象，他們為了搜尋證據，耗費了多大的心血。

京都很多大戶人家，都請了符籙師畫符鎮宅。

道行不深的鬼想靠近都難，更別提進宅探聽搜尋了。

陳昊點點頭，退了三步盤腿坐下，託著下巴看向他。

常煒笑著坐了下來，他的家眷也跟著坐下了。

凌雪雁收起長劍，跑向陳昊的身旁。

她一跑，常煒趕緊往後漂移，生怕符籙傷害到他。

他明白，能化光飛遁的飛劍跟劍主心有靈犀。

如果陳昊沒有起殺心，陽魄劍是不會顯露神異擊殺他的。

凌雪雁急急忙忙把符籙和劍匣，塞到了陳昊的懷裡。

“陳公子的這位紅顏，倒是謹慎。”

常煒頗為欣賞地看了眼凌雪雁，一臉感慨。

凌雪雁沉默不語，坐在了陳昊的身旁，右手捏著掛在脖子上的流珠。

“京都的官場水很深，浪很大，關係網盤根錯節。”

“想要查在皇帝身旁侍奉，手握十五萬大軍的田士良，不能用常規手段。”

“他和他黨羽們就像一張網，你動一處整張網就會撲過來。”

陳昊娓娓而談，認真分析。

“那該如何？”常煒頗為頭疼。

田賊久居深宮，做事滴水不漏，很難抓到他的把柄。

“一是滲透，打入敵人內部。”

“二是團結，發動一切力量……”

陳昊目光堅定地告訴他，放心，我會砸碎田士良的骨頭。

常煒信了，並認為他這話暗含深意。

砸碎田士良的骨頭，是指斷其爪牙、剪其羽翼。

實際上，陳昊的話根本沒有引申含義。

常煒再次跪倒在地，領著家眷跟陳昊由衷說了聲“謝謝”。

接著，他轉身跟眾鬼說了句諱莫如深的話。

“該回的回，該留的留，該走的走吧！”

常煒的家眷們朝他行了個大禮，一撥中年的往西飄，一撥年輕的往南飄。

還有一撥年長者站在原地，心平氣和靜靜等待。

常煒轉過身，拱手微笑道：

“陳公子，我們該走了。最後，能滿足我一個請求嗎？”

“說來聽聽吧。”

不把話說透，陳昊可不敢亂答應。

“能借飛劍一看嗎？”

常煒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

陳昊捏著三寸飛劍，扔到了常煒的手中。

“好劍啊，好劍。”

常煒蹲下身撫摸劍身，不停地念叨。

飛劍是靈兵，有神異。

能飛行，化光遁走，變大縮小，與劍主心意相通……

是好，不過也沒必要這麼激動吧？陳昊搞不懂。

“哎，當人難，做鬼也難，還不是做一把斬妖除魔的劍。”

話音剛落，飛劍鐺一聲掉在地上。

剎那間，在場約二十多隻鬼化作綠光，附著在了陽魄劍。

還沒等陳昊反應過來，陽魄劍發出了一道黃色光華。

詭異的慘叫聲響起，不到兩息又消失無聲。

黃光跟著消失，陽魄劍變回了平平無奇的模樣。

“哎，何必呢？”

陳昊嘆了口氣，撿起飛劍裝回劍匣，揣進了懷裡。

“看起來，他們真的有冤屈。”

凌雪雁有些傷感地說。

陳昊沒接這茬，扛起麻袋往南走。

“你還要去？”

剛剛看到一百多隻鬼，已經讓凌雪雁的心臟受不了。

眼看鬼門關要開，再遊蕩會遇到更多的鬼。

萬一，遇到不食香火，專吃人的惡鬼呢。

她不敢繼續往下想，急忙跑上前拉住陳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