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藩之亂對於年輕的康熙皇帝是一場艱鉅的考驗。

平叛戰爭進入僵持階段後，康熙皇帝將“剿撫並用”戰略推行在各個戰場。繼招撫陝西王輔臣之後，康熙將下一個剿撫重點定在福建。早在耿精忠叛亂不久，康熙即遣工部郎中周襄緒赴閩，傳諭：“果能追念累朝恩德及伊父忠藎遺言，革心悔禍投誠自首，將侵犯內地海賊（臺灣鄭經）速製圖功，即行赦免前罪，視之如初”。後來雖然派出大將軍康親王傑書至浙閩前線加強軍事進攻，仍不忘經常派人前往招撫。後因臺灣鄭經佔據漳州、泉州等七府，耿、鄭矛盾尖銳，加以耿軍內部軍餉匱乏，軍士逃亡，恣意剝削，民怨沸騰，因此耿精忠被迫投降。

對於廣東的尚之信，康熙認為，其內部矛盾重重，一盤閃沙，實力不強，叛亂不足懼。只要順利解決福建問題，尚之信不難招降。果不其然，廣東地方官員堅決抵制尚之信等叛亂行為愈演愈烈，尚之信也再度剃髮降清。從此，清廷從與敵相持狀態開始轉入反攻。雖然面前仍然困難重重，但已可預見勝利之曙光。

這日，皇上正在和軍機大臣們商議國事，突然大阿哥急急忙忙跑進了乾清宮。

“阿瑪，皇阿瑪！”大阿哥哭哭啼啼、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麼開口，“阿瑪，我，兒臣不小心失手把四弟給打死了。”

皇上猛然一驚，趕緊趕往上書房。

卻發現四阿哥端端正正的在書桌前坐著讀書，但是再一觀察周圍，滿地狼藉一看就是剛剛打過架的樣子，斜著眼睛問，“大阿哥，怎麼回事？”

大阿哥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皇上又問“太子，你說怎麼回事？”

“回稟皇阿瑪，大哥最近總是說四弟是洗腳丫頭生的，總是欺負四弟。今天他們倆就打起來了，打到一半四弟就暈死過去了，但是在剛才皇阿瑪進來的前一秒鐘，四弟又醒過來了，好了。”

皇上看著這七歲的小孩，立刻知道怎麼回事了，心想怎麼比朕心眼還多？依然吊著眼睛嚴厲的問，“四阿哥，你說怎麼回事？”

四阿哥委屈的跪在地上說，但勇敢的抬起頭、不服氣的說：“皇阿瑪，大哥說我是洗腳丫頭生的。他胡說八道，我額娘可是出生名門的才女，我外公是為國盡忠、戰死沙場的大英雄！但大哥經常胡說八道，他剛才是不是還跟皇阿瑪說兒臣死了？您看看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嗎？希望皇阿瑪懲罰大哥欺君之罪！”

皇上突然對四阿哥刮目相看了，雖然他只是一個六七歲的小仔，這心機也夠厲害的！皇上再看了看傻大個似的大阿哥歪站在一旁草包一樣搓手，翻著白眼與己無關高高掛起的太子，再看四阿哥，雖然此時他還掛著鼻涕泡已經恢復了幼童單純爛漫的模樣，但剛才轉瞬間的王者風範還是被皇上捕捉到了。王者是天生的，不是後天能培養的出來的。

皇上並沒有給兩個孩子平叛對錯，而是讓兩人都在太陽底下罰站一個時辰。

炎炎夏日，看著自己的兒子在烈日下罰站，明豔心如火灼，生怕四阿哥中暑暈倒，他才是一個四歲的小孩啊，皇上怎麼捨得懲罰他？於是明豔開始祈禱：老天爺，求求你，趕快吹來一片烏雲吧！趕快吹來一片烏雲吧，把這火毒的太陽遮住，給我兒涼快些，果真如明豔所願，天陰了起來，還沒等明豔來得及高興，烏雲遮日，似乎要下雨了，明豔又著急了起來，萬一下雨淋壞了我兒怎麼辦，烏雲烏雲快走開！

這時佟妃也趕到了，噗通跪在地上求皇上責罰，“臣妾教子無方，請皇上發落。”

一顆小草沒有心眼都發不了芽，更何況想在這宮裡生存？皇上沒有責罰佟妃，而是獎賞了她，還把四阿哥抱在懷裡和佟妃盡情享受著天倫之樂。

看著自己的親身兒子一口一個‘才女額娘’喊著佟妃，一口一個的香吻落在佟妃臉上，明豔的心裡五味雜陳。現在，自己一個洗腳宮女拿什麼和尊貴的佟妃相比？自己的父親也是戰功赫赫的三朝重臣，原可青史留名、卻被不爭氣的女兒氣死！如果讓四阿哥知道自己才是他的親孃，可能會折煞了他尊貴皇子的光芒。明豔心裡委屈極了，也卑微極了，更是後悔極了。

人世間最難的事，並不是自己有多難，而是為難了孩子。因為自己蠢笨、不爭氣，讓兒子低人一等。因為自己的無能，讓親兒子受辱，明豔心裡的苦澀不能提了，她實在忍不住眼淚了，偷偷退出來乾清宮躲在御花園角落裡偷偷哭泣。

冤家路窄，屋漏偏逢連夜雨。正好就在此時惠妃和幾個嬪妃經過，逮到了如同落水狗一樣卑微的明豔。

“呦呦，這是誰啊？”惠妃奚落道。

“這不是曾經寵冠六宮的德嬪嗎？”馬貴人奚落道。

“她現在可是皇上的洗腳丫頭！”春答應補充道。

“你不是最驕傲、高貴的女人嗎？現在怎麼還能像一個臭蟲一樣活著啊！”蘭貴人再補一刀。

“聽說，現在你給下九流捏腳也不嫌臭啊！”石常在嫌棄的說。

“最寵愛你的阿瑪也被你氣死了，最愛你的恭親王也攜妻遠赴雲南，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認你，就連皇上現在心裡想著念著的也是熙嬪，你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惠妃趾高氣揚的說。

“我要是你啊，就一頭撞死在那塊大石頭上！”熙嬪輕蔑的說，“人活著就是圖個高興，你現在都掉糞坑裡了，還活著幹什麼？”

被眾人嘲笑的明豔痛苦至極，可是此時此刻，明豔只能跪下來，給娘娘妃嬪們挨個磕頭請安，一個習慣俯視生活的人永遠也不知道仰視生活的人活的有多艱難，每個人都可以欺辱你，因為你無力反抗，所以只能忍著。

“姐妹們，這個死丫頭，當初在慈寧宮踹了蘭貴人一腳，我記得蘭貴人總說至今一遇上颳風下雨天她的腰就疼，真是老天有眼，給你們一個報仇的機會。”惠妃說。

無錯書吧

蘭貴人立刻眼冒金星說罷一腳將跪在地上明豔踢翻。

“啪！”石常在上來就是一個耳光，還嫌自己手疼，讓宮女再打十個以洩私憤。

耳光啪啪啪的落在明豔的臉上，她跪在地上，流著淚只能忍著，此生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她只要抬手就能將這些臭娘們兒打翻甚至打死，可是，此時此刻，她只能忍著。

群妃見明豔不敢還手，群起毆打，以洩憤。打的高興極了、也暢快極了，直到精疲力盡之時嬪妃們才突然想起來，就算此時明豔是一個賤婢，但也是皇上身邊的宮女，這打狗還看主人呢，打成這樣可怎麼向皇上交代？

“要不直接弄死，扔河裡吧。”石常在提議。

眾嬪妃看著惠妃。

惠妃擺擺嘴，“跟我有什麼關係，是你們動的手，我可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說罷大搖大擺的回了鍾粹宮。

嬪妃們也只好都散了。

晚上，明豔回到了養心殿伺候皇上洗腳，滿身是傷的明豔著實把皇上嚇了一大跳。皇上快氣炸了，朕身邊的丫頭也敢欺負，朕怎麼欺負明豔都行，但其他人動她一根指頭試一試。立刻宣納蘭明珠入宮擬旨！

“讓蘭貴人的父親上前線帶兵駐守嶽州，熙嬪的哥哥任都統攻打京口，馬貴人的弟弟率軍取彝陵，春答應的叔叔和石常在的舅舅駐防漢中、全力阻礙吳三桂渡江，戰敗者斬立決，臨陣脫逃者斬立決，投敵者滅三族！”

聖旨一下，後宮傻眼，集體跑到養心殿跪倒，哭天喊地的求情。

“當初給你哥哥求官的時候，朕記得你曾說過你哥哥武藝高強，善行兵打仗，朕沒記錯吧？”

熙嬪不說話了。

“你們一個個天天喊著如何如何愛朕，現在朕遇到了困難，你們如果真的像你們說的那樣愛朕，就應該回家鼓勵你們的父親、兄弟為朕上陣殺敵！此時此刻，他們不去誰去？”

後宮語塞傻眼。

看著眼前這群哭不敢哭、笑又笑不出來的嬪妃，皇上心裡暗想，朕乃一國之君，要是連眼前這幾些大字不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知道爭風吃醋的娘們都領導不了，朕拿什麼臉面率領整個天下，怎麼掌控滿朝文武？

六宮恨惠妃入骨，這個口蜜腹劍、滿肚子壞水的女人是整個皇宮裡最壞的女人。

“明豔落得如此下場，還不是因為信任惠妃，中了她的圈套。”

“皇上那麼聰明的一個人，難道看不出惠妃的壞心腸？”

“可能真看不出來吧！如果咱們沒有吃過惠妃的虧，也不知道她是這樣的人啊？”

“皇上肯定知道，要不然怎麼會整整五年沒踏進鍾粹宮的門？”

“聽我阿瑪說，好像是因為皇上十分器重納蘭明珠。

“皇上也是奇怪，納蘭明珠可是遠近聞名的大貪官，連三歲小兒都知道，為什麼皇上會喜歡這種人？”

“會溜鬚拍馬唄，聽我哥說，皇上這次要撤藩，除了納蘭明珠沒有人支援！”

“我恨死納蘭明珠，要不是他支援撤藩，也不會發生戰爭，我們的哥哥也不用上戰場，這對兄妹真是壞死了。”

“從今天起，每天去慈寧宮的佛課，我都要向佛祖祈願，葉赫那拉氏兄妹都不得好死！”

“我也要許這個願。”

“我也是。”

深已夜，景仁宮。

“《春曉》，唐孟浩然，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佟妃在四阿哥門口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終於聽見四阿哥背通了全文，很是欣喜進了屋子，溫柔的說，“兒子，這麼晚了，額孃親自熬了銀耳羹，快把這碗銀耳羹喝了，早點睡覺吧，明天還得早起上學呢。”

四阿哥咕嚕嚕的喝了湯，又翻開一本新書，準備繼續讀書。

“兒子，這麼晚了，明天再學吧。”

“不行的，額娘，《春曉》是昨天的課程，我還要提前預習明天的課程，皇爸爸明日肯定連新帶舊都要考我背誦的，背不會我不睡覺，我再也不讓皇阿瑪、讓任何人說我額孃的壞話了，再也不要額娘天天為我而認錯，我要給額娘爭口氣！成為額孃的驕傲！”

佟妃雖然心疼但很是欣慰，見兒子又認真又執著的樣子，便輕輕關上了房門，她還是瞭解四阿哥的，雖然小小年紀，很有志氣的。只聽見四阿哥清脆的朗讀新課文——《靜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一輪明月照進景仁宮，只見四阿哥還在刻苦讀書，為了爭氣，要想學業有成唯有刻苦、刻苦、刻苦；這輪明月照到養心殿耳房，低等宮女明豔正在給自己紅腫的臉上上抹藥，相當曾經可是叱吒前門除暴安良的女俠，而如今自己被欺負了也只能忍耐委屈的掉下了眼淚，苦澀的淚水扎的臉更疼了，連獨自流淚的資格都沒有了，只能忍耐、忍耐、忍耐；再照到乾清宮，康熙皇上還在召開軍機會議，研究三藩之亂，只能克欲、克欲、克欲。照到六宮，各宮娘娘因為打了皇上的洗腳丫頭連累父兄上戰場，只能悔恨、悔恨、悔恨。

這輪明月照到雲南，吳三桂正在盤腿打坐，三十年前父兄人頭像被砍瓜切菜一樣落地的場景再現，再想到此次謀反失敗，子孫也會被誅滅不由的老淚縱橫，騎虎難下只有害怕、害怕、害怕，再照到陳圓圓，一生演戲可能還要出家為尼，繁華落盡，只有涼薄、涼薄、涼薄。

同一輪明月照到千家萬戶的百姓家中，只見百姓窗前淚如雨，因戰亂米價飛漲、社會動盪，幾乎所有成年男丁都被徵上了前線，十室九空、九死一生，民冤載道，無奈、無奈、無奈；再照到城門口，連守城門的都只是些十二三歲的男童，生在亂世，命如螻蟻，只剩堅強、堅強、堅強！

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不論老幼男女，不論是高高在上還是低低在下，誰活著不難？誰沒有心事？誰沒有負擔？誰的生活不煎熬？身在低谷無可奈何，只能耐著性子默默努力，熬到日月旋轉，熬到黑夜落幕太陽昇起，熬到功成之日時能活在光明之中，現在只有自強！自強！自強不息！